一
冬至日晚的六点,除却呼啸的寒风,还有的大概就是昏黄的路灯了。
公园寂静的连路过的人都没有,她抱着一大碗裹满了红糖的糍粑坐在长椅上,两根竹签夹起一个塞进嘴里之后又觉得太过甜糯,心想不该一时兴起便买了一大碗来吃的,吃不掉,多浪费。她想起小时候的这天母亲总是会买一袋糍粑煮熟了让她沾着红糖吃。
“姐姐!”一声清脆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陈希笑了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小女孩了:“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女孩望着她碗里的糍粑。
她轻笑:“要吃吗?”
“嗯。”
“吃吧。”
女孩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糖递给陈希:“姐姐,给你糖,可好吃了。”
陈希不喜甜食,尤其糖果,但还是接了过去,总不能拒绝小孩子的一番好意。
不远处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他看着她们,只是皱了皱眉头,随即便离开了。
陈希和小女孩认识很久了,她与陈希讲了一段很是惊险的经历。
小女孩十岁的时候曾被人贩子拐走,“姐姐我告诉你哦,就是因为我太聪明。”她说聪明二字的时候简直就是一脸的自豪。
“然后呢?”
“然后,就被人贩子扔在山上了,不过后来有个大哥哥救了我,我都没有谢谢他,要是能再见到他就好了。”
陈希笑了笑,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被人贩子带走,藏在山上的木屋,夜间一个喝醉的彪形大汉掐着她的脖子,直到她晕了过去。陈希当时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醒来之后就已经在家了。听父亲说自己是被一个男孩救的,她一直很好奇救她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小女孩扯了扯陈希的衣角,“姐姐,糍粑好好吃,你可以再给我一个吗?”
“可以,都给你吧。”
陈希拿起竹签夹起一个糍粑塞进了嘴里,已经冷了啊。
二
“陈希,明天下午中科院的心理学教授来演讲,听完我们有班级聚会,你来不?”夏一路轻声问道。
“不去。”陈希就读于华东师范心理学,当初填报志愿时本以为会被刷下调剂,没想到正好卡进分数线。
期末,图书馆人满为患,她与夏一路正躲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翻着资料书。
“每次叫你都不去,伤心。”夏一路一只手挡在陈希的书本上。
陈希默默拨开他的手,“没办法啊,我爸不让我去。”初中毕业那一次她偷偷去参加了毕业聚会,陈父整整一个月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她一向懂事,就再也没有参加过那些大大小小的聚会。
第二天下午,陈希坐在大讲堂的最后一排,前面的女生正在讨论台上的讲师是如何的帅气,坐在一旁的舍友吴嫣却是不服气的嘟囔了句,有那么帅?明明夏一路比他好看多了。
当初陈希在吴嫣每天不断重复的念叨下陈希了解了吴嫣与夏一路的青梅竹马以及吴嫣对夏一路的执念,而她后来会认识夏一路也是因为吴嫣说要带她与另一个舍友见一下她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前排两位女生听到吴嫣的话立刻转过头看了吴嫣与陈希两眼,为避免被视奸的尴尬,陈希默默将眼神锁定在台上的那张脸,隔着老远并不能看清楚长相,只觉得身材修长,举手投足尽显优雅。
“多重人格的人,有些会知道自身存在着多种人格,并且继承各个人格的记忆,但也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当我们面对他们的时候,要学会与他们的各个人格进行对话,再寻找出其主人格进行交流……”
……
“总之,希望我今天所讲的这些以后能帮助到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大家现在可以直接问我。”
“周言。”陈希喃喃道,总觉对这个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也没多在意,只觉得他讲的东西让自己受益匪浅,演讲结束之后就匆匆去了图书馆查阅资料。
陈希从图书馆出来时,已经是接近十点,她走在回寝室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拿着酒瓶的醉汉,不知为何,她竟全身发抖,嘴唇发白。
那男子快步走进陈希抓着她的手,嘴里嚷嚷着:“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为什么!”
陈希奋力的挣扎着,她的脑海里不断地闪过一些奇怪的镜头,并且头痛欲裂,“放手,你认错人了!”
周言刚和华师本校的教授讨论完打算驱车回家,刚好看见被醉汉不断纠缠的陈希以及摔在他们脚边的酒瓶,那情景并不像普通情侣之间的吵架,便快步下车将陈希拉进了自己怀里。
那醉汉看见周言后,清醒了一点,发现自己确实认错人,转身晃晃悠悠的便走了。
陈希闭着眼睛靠在周言的怀中,身体仍旧在不断地颤抖,周言轻轻摇了摇她:“喂,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周言见她发抖的厉害,只得将她抱进车里,正想去医院,陈希便缓缓睁开眼。
她看到是周言,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大哥哥我又见到你啦,我爸爸呢,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又见到?周言突然想起来,多年前有一个小女孩也对他说过一句话,我想找我爸爸,你能不能带我回家。莫非是她,“你家在哪?”
陈希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我也不知道,大哥哥你可以送我去警察局吗,我爸爸应该会找我的。”
周言的专业素养让他一下就觉察出来她的不对劲,说道:“今天太晚了,哥哥先带你回家,明天帮你去找爸爸好吗?”
陈希低下头,她虽然很想回家,但也知道要懂事,不能太给别人添麻烦。
第二天一早,陈希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眨了两下眼睛,疑惑的走出房间,开放式厨房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穿黑色毛衣的男人,他似乎听到了一点动静,转过头看到是陈希,开口说道:“我做了早餐,你先坐,一会就好。”
陈希捂着惊讶的嘴,自己为什么会在周言家:“我怎么在这?”
周言意识到陈希她自己似乎并不知晓自己的病情,“昨天刚好你晕在路边,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你是不是该感谢一下我。” 你是不是该感谢我又救了你一命?周言翘起嘴角突然想逗逗陈希,他慢慢的靠近了陈希,就在鼻子快碰到陈希脸时,就着餐台前的的椅子坐了下去,将做好的早餐放在了陈希面前。
“哦哦,怪不得一点印象也没有,谢谢你啊,下次请你吃饭!”陈希面颊微红,前排那两个女生说的确实没错,长得很帅,她停滞片刻坐在了周言对面。
“我叫周言。”
“嗯,我叫陈希。”
三
后来陈希总是能在各种地方碰见周言,就慢慢变得熟络起来。
空荡荡的教室,安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与书页翻动的声音。
“周言,你知道人格分裂症的人是什么感觉吗?”陈希刚好在书上看到关于人格分裂的内容,她好奇的抬头问周言。
周言愣住,后摸着下巴:“我曾经尝试过用各种比喻描述这种感觉,但似乎每个病人都不一样,有些人会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好几种声音在对话,有些人在不是主人格时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意识,而且甚至有些人的感受用语言根本描述不出。”
“哦。”陈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周言看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挠了挠她的头:“想太多容易傻,别看书了,带你去吃点东西。”
陈希从来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街边的烧烤摊,她有点局促的看着周言。
周言找了个位置让她坐下后叫来老板要了各种烤肉串,鸡翅,各种烤蔬菜,以及啤酒。
“啤酒?”陈希皱着眉头盯着桌上篮子里的一次性筷子,攥紧了拳头。
周言觉察出她的异样,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跟老板说将啤酒换成汽水,接着就问陈希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陈希摇了摇头表示没事,这些年只要听见与酒有关的心脏便会不自觉的有些异样的感觉。她拿起一串烤好的肉串尝了尝,“好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周言看着对面开心到眯起眼睛的女子,嘴角还有一抹油渍,忍不住一阵心悸,抽出一旁的纸巾伸过手帮她擦了擦嘴角。
时间在那一刻定格下来,她愣住,他轻咳一声:“嘴角都是油。”
“哦哦,谢谢。”
“陈希,我明天要去北京。”
“去北京?”
“嗯,研究一个课题,要呆半个月,你记得要等我回来。”
“等你?”
周言敲了敲她的脑袋,“回来给你发信息,记得要来接我。”
“好啊。”
周言已经离开十多天。
夏一路推搡了下陈希,“陈希快起来,老师叫你。”
陈希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讲台上的教授面带疑惑的推了下眼镜:“这位同学,你站起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陈希抿着嘴巴摇了摇脑袋。
“那没事就坐下吧。”
坐在一旁的夏一路埋头抽搐,陈希啪一下就把他拍的坐直起来并且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整我?”
“可不怪我,谁让你走神了呢。”夏一路歪着身子低声说道:“你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陈希将书翻到教授所讲的那一页内容。
见陈希不愿多说,夏一路垂着眼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拿手臂怼了怼陈希:“明天晚上来太明餐厅。”
“去那干嘛?”
“请你吃饭呗,还能干嘛。”
“无缘无故突然请我吃饭?” 陈希一边说一边拿笔画了下重点内容。
“我就想请,你有意见。”夏一路抬起头望着教室天花板一角。
“没。”
“去?”
“好呗。”
四
陈希没有想到在餐厅里能遇见周言,他对面坐着一个面容精致,气质极好的女人,并与之谈论的非常起劲,她心底冒出一股不知名的怒火,周言回来没有知会自己,明明是他讲要自己去接他的。
这时夏一路早已在定好的位置向她招手,陈希便转身径直向夏一路走去。
“两份菲力套餐,红酒换成果汁,谢谢。”夏一路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他朝陈希抛了个媚眼:“看我今天穿的帅吗?”
陈希看了看走远的服务员,再看了看夏一路,脱口而出,“如果你不出现在餐厅,算帅。”
夏一路轻哼一声,你夸就夸,不要带前置条件。
陈希偷笑,我说的是实话,你得接受事实真相。
最后服务员又上了一道甜品,陈希尝了口,顿觉甜腻充斥口腔,她不喜甜食,而这块蛋糕又太甜了,想要作罢抬头,却看见夏一路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
“你盯着我做什么,不会是在里面藏了戒指吧?”话音刚落,陈希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拉的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这货我先预定了的。”周言绷着一张黑脸的说完这句话就扯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陈希往外走,越过一路的桌椅将她塞进车里。
“周言你要干嘛?”周言从车后排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盒子,我路过这家店的时候看到这条手链,觉得很适合你,说着并作势要给陈希戴上。
“我不要。”陈希想挣脱掉他的束缚,周言就握住她的手快速将手链环上,“不许摘。”
陈希停下动作,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周言停顿半秒,突然扣住陈希的脑袋并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这个意思。”
陈希先是一动不动,后又挣扎着想推开抱着自己的周言,但是没能推动却被抱得更紧,只能面红耳赤的说道:“这个意思什么意思!”
周言只好委屈的把下巴搭在她肩上,陈希,你答应要等我,你食言。
陈希哼哼一声,你回来没告诉我,你也食言。
“那算是互相抵消,陈希……”
“嗯?”
“我们在一起吧。”
她将脸深深埋在周言的胸口闷闷的说了句:“行呗。”
餐厅里,夏一路望着桌上留下的那一块蛋糕,心情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蛋糕里确实有一枚戒指,只是大概送不出去了。
彼时站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的女子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她捏紧了拳头,夏一路,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五
那天晚上陈希回到宿舍,全寝室只有吴嫣一个人,隐隐感觉她似是喝醉了。对于之后的事情倒像是陈希喝了酒一样,断了片,什么都不记得。对于突然记忆断片这件事陈希早已习惯,只是第二天早上吴嫣突然亲切的跟她问好,她虽觉奇怪,但未多想。
当你不在意时间的时候,它总是过得很快,一晃也就到了寒假,陈希拖着行李回到镇里的家中,陈父做了一大桌子菜,在陈希的记忆中,自从母亲过世之后,父亲便不爱说话了,即使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吃饭,她与陈父也是相顾无言。
吃完饭陈希想帮陈父洗碗被拒绝,他让陈希早点先去休息,毕竟坐了一天的车。
没有亲戚可以拜年,陈希呆在家中,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就是看书了。
“周言。”陈希捧着书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嘴角一抹甜蜜的笑意,在外人看来就像个傻子。
年三十那天晚上,烟花声响不断,陈希好不容易睡着没想到周言的电话打了过来,那边传来温柔而又低沉的声音:“小希,新年快乐。”
周言听着那边陈希迷迷糊糊的讲了句新年快乐便没了动静,过了一会电话里烟花声响停了,就只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他笑着挂断电话,关了桌上的暖色台灯,清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的身上,显露出一方落寞。
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陈希没想到周言会来找她,当时她出门扔垃圾,一辆黑色轿车就开到她面前,车窗摇下,一张棱角分明的熟悉面庞浮现眼前,那张脸的主人见她半天不动,勾了勾她的鼻子,笑道:“看傻了?”
“周言!”陈希的心里莫名燃起一阵小雀跃,“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因为听说某个人想我了。”周言挑了下眉拔下钥匙下车,陈希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轻声回道:“哪有?”
周言蹲下身子快速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吧,是我想你了。”
“讨厌!”这是陈希十岁以后第一次有了想要撒娇的念头,而她也这么做了。
陈父见陈希良久还未回来,打算出门看看,就见到陈希身旁站着一个男人,他看清周言的长相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看向陈希。陈希刚想说话,周言就上前一步说道:“伯父好,我是陈希的男朋友。”
陈父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问他晚上住哪?周言道自己已经定了宾馆。陈父表示太晚,就让陈希收拾间屋子出来给周言先住一晚。
陈希离去后,门口就只剩下陈父和周言对望着,陈父突然开口:“小伙子,会喝酒吗?”
周言回答道:“会喝,不过戒了。”
陈父接着说:“不要在小希面前喝酒。”
“嗯,我知道。”
陈父正讶然,周言又问:“伯父,我想问一下,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有这个病的?”
陈父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这件事,其实都怪我。”
当年陈希的母亲为了救她被车撞死,小小年纪的陈希就有了叫内疚的情绪,后来陈父浑浑噩噩借酒消愁,他一度恨过陈希,甚至在喝醉时发疯差点掐死陈希,还没有照看好陈希导致她被人贩拐走,回来之后却是无意中发现她得了这么个病。
门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陈父噤了口,稍许片刻陈希的声音传出来:“爸,我房间整理好了。”
陈父拍了拍周言的肩膀:“去休息吧。”
六
七天,陈希带周言几乎逛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街头巷尾古色古香,羊肠小道静谧宁人,别有一股江南韵味。
回校的那天,这里结了冰的河水已消融完,陈父站在门口目送陈希与周言离开,她望着父亲那张有些苍老的面孔,突觉有些难过。
周言觉察到她的失落,默默打开了广播,车里回荡起歌声,“雨后江岸天破晓,老舟新客知多少~”
这一个学期所有人都要准备实习的事情,教授来电跟陈希说有两个去留学名额,学费全免,让她考虑一下。陈希先是打了电话给陈父,陈父则表示让她自己做决定。
陈希纠结的靠在周言的肩上:“周言,你觉得我要不要去?”
周言抵着她的头顶说道:“如果要去,我会等你的。”陈希抬头看到周言脸上说这句话时脸上那一丝隐藏不住的落寞,心里突然就做了一个决定,她狡黠一笑:“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出国,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周言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个爆栗,“还学会耍我了是吗?”陈希揉着自己脑袋蹦出一个字“痛。”
周言闻言掰过她的头刚想给她揉下,陈希就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啵”了一下,后开始傻笑起来。
周言嗤笑一声傻瓜,扣过陈希的脑袋俯身贴上了她的唇角,而后慢慢的,轻轻的吻着,陈希微冷的唇瓣也渐渐地温度上升。
陈希最终选择了在市人民医院实习,与吴嫣,夏一路在一个地方,只不过陈希感觉那次夏一路请她去餐厅吃饭之后便隐约开始疏远她,倒是吴嫣反到亲密起来。
一年的实习很快过去,回校参加完毕业典礼的陈希硬是被吴嫣拖着去参加散伙饭,陈希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先打个电话告诉周言,周言没接,只好发个短信给他说自己要去龙胜酒店参加毕业散伙饭,没办法和他去看电影了。
饭桌上,吴嫣嘴角划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她站起身来,“大家来干一杯吧。”
坐在她身旁的陈希低头紧握着拳极其的不舒服。吴嫣轻推了一下她:“陈希,你是不是有病啊!别这么不给面子,就喝一杯。”
见陈希无反应,对面的同学便把夏一路拉了出来开始起哄:“夏一路,就你和她关系最好,要不然你们喝一杯。”
夏一路尴尬的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陈希身边,陈希颤抖着刚站起身就把吴嫣递来的酒打了翻,吴嫣瞪着眼睛想发怒,陈希你精神病发作啊!话刚落地就被陈希掐住脖子,夏一路见状不对就赶紧将她们扯了开来,陈希便不小心被推倒在地。
所有同学都诧异的围着他们。
“什么情况?”
“陈希有精神病?”
“吴嫣说她有精神病,应该是有吧,她们还挺熟的。”
夏一路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陈希,失了冷静,蹲在地上捂着头尖叫着自己没有病,吴嫣看着狼狈的摔在地上的陈希,以及狠皱眉头的夏一路,突然有些后悔,她做的似乎太过分了。
夏一路迟疑着刚想上前,包间门就哐一声被重重推开。
是周言,他走进人群将陈希一个打横抱起,顺着一群围观看戏的观众让出的一条路走了出去。
看着周言抱着陈希离去的身影,夏一路深吸一口气,吴嫣,你是不是早知道她有病。
应该说吴嫣与另一个陈希的室友都知道陈希的病,那时陈希第一天来学校,陈父拜托她们照看陈希不要让她接触酒,并且买了一大堆的零食作为答谢。陈父当时是这样说的,小希她不知道自己有这个病,这个病都是我害的,你们两个孩子心眼好,她以后要在学校就求你们帮我照顾照顾她。
吴嫣摸着被掐的有些红的脖子,像小时候做错事一样有些撒娇的扯扯夏一路的衣角,“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夏一路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拨开被扯住的衣角走出了包间,原来这就是陈希不能喝酒,不能参加聚会的原因。夏一路靠在窗台痛苦的扶着额头,他终究没有走进陈希的心过,对于陈希,他以为自己很了解,其实他好像什么都不了解。
七
周言将陈希抱进车里,陈希在座位上挣扎,嘴里一直念叨着我没有病,周言没法给她系好安全带,他一只手控制着陈希让她不要乱动,一只手捧着陈希的脸:“陈希,你看着我,我是周言,你看着我,你没有病。”
陈希安静下来看着面前的男子,突然很害怕他会离开自己。周言看她不挣扎了于是放开钳制着她的手,陈希反而紧紧抱住周言:“你会离开我吗?”
周言没有说话。
“会不会?”见他不说话,陈希更加急迫的想要答案。
“不会。”他目光如炬,“你不离开我,我就不会离开你。我们回家。”
周言将陈希带到他家,找了新的洗漱用品让陈希先去洗澡。陈希洗完澡出来看到周言正在打电话,模糊的听到一句记录的资料已经给你了,我希望你们遵守约定不要去打扰她。
周言转身看见她,立刻挂了电话,对她说:“你洗好了?”
陈希点点头,周言便让她先去卧室睡觉。
陈希侧躺着怎么都睡不着,另一边的床一陷,她身后抵上一道炽热的墙,还不断传来薄荷清香,身体一僵,周言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在她耳边讲了一句:“睡吧。”
片刻,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第二天陈希醒来的时候,周言已经不在,床头留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让陈希在家呆着不要出去,早餐已经做好放在厨房,无聊的话电脑在书房,他很快就回来。
她起身去吃完早饭,打着哈欠想到书房找本书看,无意中却碰掉了书桌上的一份文件,里面竟然掉出来一份贴着她单寸照的资料。
陈希略感诧异,拾起资料打算看个究竟,连周言打开门的动静也没听到。
多重人格症的个例追踪调查报告几个字印在开头,里面记录的一切就像是让她赤身裸体暴露在太阳光下,她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这么个熟悉而又不熟悉的自己。
怪不得从小到大同学会父亲都不让她去,父亲从不喝酒,过年没有亲戚串门,还有一听到关于酒的东西头就疼的怪状。陈希笑的苦涩,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周言平白无故接近自己,与她在一起,一个教授竟可以为了个研究牺牲这么多,亏她还以为周言是真的喜欢她。
“小希!”周言进来看到的就是陈希面色惨白的拿着一个文件夹,瞳孔从放大到缩小,他的喉咙被揪住一般说不出话。
“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研究,研究我这个神经病是吗?” 陈希看着他的眼神,让周言看不出一点情绪,只觉得掉入冰窖,寒冷至极。
周言上前拉住陈希的胳膊,“我……”陈希抿着唇甩开他的手将资料夹扔在他身上,冷笑一声:“周言,分手吧。”
陈希已经离开,周言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手上残留的温度渐渐消散,她怕是再不想见到他了。
八
后来,陈希放弃了在市人民医院工作的机会,回到镇里的二甲医院当了个小小的心理医生。
至于夏一路,留在本校进修后被中科院调去进行研究心理学,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一个月后。
“陈希,我们医院对面新开了一家心理诊所你知不知道?”口腔科的刘姐得了个空过来找陈希唠嗑。
陈希摇摇头,除了病人,她很少关注其他的事情。
刘姐神神秘秘的继续说道:“听说是中科院的教授,我见着还是个小伙子,长得是真好看,还有能力,回头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介绍给我家那闺女。”
中科院的教授,陈希心头一颤又觉得不可能是周言,毕竟当时她说的那么决绝,后来周言也没来找过她。
直到陈希再一次出门扔垃圾,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转身就想走,结果被周言拉住胳膊往怀里一带,陈父又刚好出门见个正着。
陈希试图挣扎出他的怀抱没成功就往周言鞋上重重踩了一脚,周言强忍着痛仍不撒手微笑着走向前去向陈父问了声好。
陈父皱着眉头让陈希赶紧回房间睡觉,又把周言叫到院里谈话。
陈父坐在石阶,周言低着头坐在他的旁边,像在等待教训的小孩。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小希回来那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说到这里陈父叹了口气:“我看得出来她心里难过。”
周言认真的听着没有言语。
“小希,从小就很懂事,即使我那样对她,第二天还是对我笑,拿着糖给我说,爸爸,给你糖,好吃。。”陈父哽咽道:“我知道你是当年救小希的孩子,你救了她我感激你。”
周言说道:“伯父,其实不是我救了陈希,而是她救了我。”
周言的父母在地震中为保护他都死了,只留下大量的财产,周父周母又没有其他的亲戚,可以说那时的周言除了钱,什么都没有。见到陈希那天,他一个人站在山上,望着山下的稻田,本想跳下去一死了之,却没想到刚好遇到人贩子将陈希扔在这座山上,随即便报了警,居然还拯救了一堆被拐卖儿童。
陈父听完沉默良久,他站起身拍了拍周言的肩膀,“但是如果你还打算和小希在一起,就不要再伤害她。”
“再也不会了。”周言的手心里泌出一丝汗液。
“上次来住的那个房间还空着,你要住今晚就还住那吧。”陈父讲完这一句也就离开了。
周言见陈父已走远,对着身后的大树喊道还不出来?就见到陈希慢慢从树后挪出,走近坐在他的身旁:“周言,原来小时候是你救的我啊。”
周言莞尔。
陈希刚想说声谢谢,周言像是猜到了一般,不用谢,与其说是我救了你,不如说是你救了我。
“谢谢你啊,拯救了失足少年的少女。”他又趁陈希失神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陈希捂住脸,耳尖还泛着一丝粉红,但又怕声音太大被陈父听见,只能低吼一声:“你干嘛?”
“报答你救命之恩。” 周言得逞的一笑,然后又挺直了身板,开始认真的说:“陈希,我们和好行吗?”
陈希望着他有些深邃的眼眸,想了很久后:“可以,但是得看你表现。”
后来,陈希每天上下班的路程都被周言包揽了下来,另外还有不间断的被医院的小护士,各科室的医生调侃有人天天给自己送花。
陈希坐在副驾驶座上咬牙切齿道:“周言你不许再给我送花,现在全院没有人不认识我了!”
周言一边说着可以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蓝色盒子,他将盒子递到陈希面前:“小希,我们结婚吧。”
红灯已过,绿灯亮起,后排车辆喇叭滴滴两声,陈希还在发愣,周言便拉过她的手将盒中的戒指取出套到她的无名指上,并和她说已经戴上了不许摘下,趁着绿灯秒数还没读完踩了个油门过了马路。
一个月后,陈希和周言就领了证,周言在镇里的学校旁边买了房子算是新房。因为陈家只有陈父,周言又是一个人,索性就没有办婚礼,只是在家做了一桌子好菜,不过陈希倒是被周言逼着请了一个月的假陪他去度蜜月。
后记
陈希与周言蜜月回来后第二天,买了一堆菜去陈父家,陈父坐在院子里树荫下的摇椅上扇着蒲扇,看见周言和陈希急忙站起身来:“来啦?”
“嗯,爸。”
“爸。”
“诶,买了这么多菜啊,我给你们做去。”
周言提着袋子没有放手,“不用不用,爸你和小希去休息,今天让我来做饭。”
“好,好。真是好孩子。”陈希跟着陈父走到院子的树荫下,他坐在树边的石阶,示意陈希坐摇椅,陈希不想,坐在陈父旁边的石阶,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除了十岁之前,已经很久没与父亲这样坐在一起了。
“我看周言这孩子挺好的,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过。”
陈希低着头:“嗯。”
过了许久,稀稀疏疏的声音,陈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绒毛金色边的盒子,“小希,这是你小时候你妈就给你存起来的…...现在就是你的了。”
陈希接过盒子,将头埋的更低了,她闷闷地说道:“我去看看周言饭做好了没。”便快速离去,地面上明显有几个圆圆的湿润的小圈。
她躲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红盒子,里面是一对金耳环和一条金项链。
“妈妈,这是什么?”
“这是宝贝,以后等小希长大,这些宝贝就都是小希的了。”
“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啊。”
“宝贝要给妈妈。”
陈母笑着揉了揉陈希的脑袋。
想到这陈希终于忍不住眼泪不断的簌簌掉落下去,做好饭菜的周言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推开房门走到陈希的身边,“小希,你怎么了?”
陈希关了红盒子,低着头把自己的眼泪鼻涕全擦在了他的身上,眼眶还残留着红红的一圈,抬头笑道:“没事。”
周言揉揉她的脑袋,将她揽进怀里,“傻瓜。饭做好了,我们去叫爸一起吃饭吧。”
陈希闷闷的嗯了一声。
院子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产生出同样圆形的光斑印在地上、石阶上,陈父坐在摇椅上,扇着蒲扇,摇椅不时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