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屋里已不见了小道士的身影,算了算时间,我发现自己又错过了早班的渡船。见老道士在神像面前的草垫上打坐,也不便去打扰他。我忽然想起昨晚小道士给我讲的几个奇闻故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种村野异事,在《太平广记》《阅微草堂笔记》里倒是读过不少,但是他所讲到的大鼎、水井,明明都都还在岛上。哪有奇闻怪谈里的东西是可以亲眼查证的?看了看时间,离中午那班渡船还早。反正没事可做,我决定去瞧瞧小道士讲的故事里的那些东西。
首先我决定到了江洲另一端码头上岸处的那个小广场看看。也就是小道士第一个故事里,书生化鼎的地方。
上午的太阳晒得广场的石板地面已有些发烫。那只圆形的三足鼎孤零零地立在中央。我总是感觉这玩意跟居民大都渔农为生的江洲显得非常违和,这鼎不像是这原本人就不多、因外出打工越发稀少的岛上该有的东西。灰色的鼎身上材质很粗糙,看起来既不像新的,也不像旧的。我原以为鼎上肯定刻印着某种文字,至少也应该有些花纹在上面。但是围着鼎看了一圈,金属表面上什么都没有。
但是当我伸手到鼎下沿摸索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鼎底部竟然有些硕大的契合完好的齿轮。我钻到鼎下仔细看了看,彻底地惊呆了。这个鼎不是整体铸造出来的,而是用尺寸不小的零件拼装出来的。我在机械研究院见过那么多图纸,此时却为眼前这个矗立在江心渔村广场上的鼎所震惊,齿轮和转盘相当精密地构成了一个看起来像动力装置的东西。这一定是出自有着高超机械设计制造水平的高人之手。
仔细摸过了鼎上的所有细节,我决定回去之后一定把研究院的几个老专家带来好好研究研究这个奇怪的鼎形机械。
我想起小道士说的第二个故事里,大儒讲学遗址里的那口井。既然这个鼎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想必那口井也绝不普通。拍了拍眼前的大鼎,我兴致勃勃地往岛中间的庭院走去。
昨天来的时候,就觉得人丁很少的江洲,这时不知怎么的,好像空无一人了。连昨天买葡萄的那个农户家也上了锁,从窗口看进去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大儒遗址的庭院的圆形拱门开在东侧,此时高高升起的太阳照着整个院子。石头拱门下一条石子路一直延伸到院子里那几间陈旧的空屋子。年久失修的空屋子窗上的玻璃大多都掉了,一些地方结了一层白色的蜘蛛网。可能是因为处在江心的缘故,岛上湿度不低,空屋子外的庭院里土地面有些湿滑,长满了一层青苔,但是这青苔延伸到井口边缘附近的却干枯得有些剥落了。和昨天科室里的同事经过时看到的还是一样,井里彻底干涸,看不到水。按小道士故事里的说法,井水在湘江的洪水期干涸,我想了想,最近湘江水位好像正是一年四季里涨得比较高的时候。
这口井确实很反常。我仔细看了看井周围的地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借着阳光的角度,往井里看去,井壁是毛石砌成的,表面比较粗糙。我忽然看见靠近井底位置,有一部分毛石块缝隙特别大,并且比周围的石头更向井中心凸起,在那个附近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形。
从隔壁那户农家的篱笆上抽了一根削好的片形竹竿,我回到大儒遗址的院子里,俯身在井口,用竹竿将将好能够到那一片凸起的毛石,我试着捅了捅,那些石块居然比想象中要松动,竟然能一块一块地捅下来。
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把那附近的井壁撬出来一个窟窿。不出所料,窟窿里有东西。眯着眼睛看了看,因为距离井口有段距离,光线也不好,并不能看得很清楚。这时井底窟窿里传出来某种阀门打开的声音,随即发出一阵像在快喝空的可乐瓶里用吸管用力吸但吸不上来的那种声音。这必定是某种虹吸原理的逆向阀门了,湘江水位高时,井底的这个阀门从井里吸水,湘江水位低时则反之。
小道士第二个奇闻里的井,背后竟然也是由某个精通机械技术的人用巧妙设计的装置。
我正为自己的发现在得意,背后传来了猫叫声。回头一看,昨天在买葡萄农户家里见到的那只黑猫正站在院子门外看着我,背后竖着的那根尾巴,居然是银白色的金属零件组成的。我想起来小道士讲的第三个故事,虽然我只听了个开头,但是我依稀记得那是个关于黑猫的。诧异间,我决定得好好看看那只猫。可当我追出去时,黑猫已经摇着自己的金属尾巴,往道观方向蹿走了。
一路追到了昨晚借宿过的道观,没有了黑猫的踪迹,年轻小道士也不在。神像庙堂里,老道士一个人坐在昨天与老孟下围棋的桌子上喝茶。老道士看着气喘吁吁的我,示意我坐下。
老道士给我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说:“在岛上转了一上午啊。坐下来喝点茶吧。”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忙着探寻几个奇闻里的物件,竟然不知不觉又错过了中午的那班渡船。
我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开口正要问那鼎和井的事情。老道士挥手打断了我发问的话头,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