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六月前后,我就特别关注天气预报,因为老家进入了麦收季节,最怕刮风下雨。尽管我已经离开家乡二十年了,但一到这个季节,还是格外留意天气。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关中的小麦陆续黄熟了,金灿灿的,一片一片的,有风送过,麦浪滚滚。人常说:“蚕老一时,麦黄一晌”。麦子的成熟速度可谓一眨眼、一阵风。所以每到收割时,全家老少齐上阵,生怕收的慢,麦子熟过头,一碰撒在地里,浪费心疼。再则,夏收时节的天气,阴晴不定,一会儿艳阳高照,一袋烟功夫又乌云密布,瞬间倾盆大雨。
九十年代以前,关中地区的机械收割机还是很少的,光靠自家人是忙不过来的。于是麦客来了。
著名作家殷谦在他的杂文集《心灵真经》里有关麦客的描述:“老人们说,大约是关中的人也走了西口,庄稼地里缺了劳动力,麦子熟了就要及时收割,那时候就有人成群结队的赶去收麦子,是为了赚些贴补家用的钱,久而久之就有了专门以此为职业的,这就叫做麦客。”要成为一个好麦客,必须体力好、技术过硬、勤劳肯干。麦客的共同特点就是成群结队,其中有兄弟同行,父子同行甚至夫妻相随,来到麦产区,寻人雇佣,替人割麦,赚取微薄的收入。
那时关中道上的麦客,以甘肃、宁夏人居多,由于北方各地麦子成熟时间的差异,一般从东往西逐渐成熟,位于西边宁夏甘肃的麦子成熟晚,他们就先来到关中,替人收麦,一路收一路走,等麦客走到自家门前,自家的麦子也熟了。另一部分恰恰相反,自家麦子收完后,跟着宁夏甘肃的麦客一路往西,边走边收。赚钱补贴家用。
麦客究竟在黄土高原上形成了多少代,已经无从考察,麦客至少在明清时的中国地方志上就有所记载。文革十年麦客消失,直到家庭联产后麦客又出现在关中道。
麦客曾作为黄土高原上特有的“生态现象”,犹如候鸟一般迁徙劳作。他们是过客,到了异乡就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乡镇的某个阴凉角落,等着被人雇佣。他们大都衣着简陋,皮肤黝黑,一口生硬的外地口音,袒胸露背,脸却是笑着的。一把镰刀,一个草帽,一个装着铺盖被褥的化肥袋就是全部家当。他们或坐或卧地说笑着,紧盯着过往的人。有人过来了,他们簇拥过去,有幸运者很快讲好价钱就跟人去干活了。剩下的人散开了去,悻悻的回去坐着卧着,继续等待。
麦客干活很卖力的,烈日毒烤着大地,很少有风,田间的蚂蚱和夏蝉声嘶力竭的鸣叫着,麦客们弓着腰,挥着镰,听着那噼噼啪啪的割麦声,悦耳动听,边割边捆。技术好的麦客,地里很少有遗漏的散麦,麦茬也低。一是为主家节约了粮食,二是低麦茬方便主家后面的夏种。勤快技术好的麦客一般很受欢迎,那怕工钱高一些。活干完了,索性蹲在地头的树荫里,喝茶闲侃,甚至就地一躺,瞬间鼾声如雷。
能干的麦客也能吃,他们的饭量也惊人,一般主家都会管饭,因为夏收时间紧,劳动强度大,雇主的伙食都不会差。也有例外,如果是饭后干活肯定会款待,要是完工后吃饭,一些吝啬的主家会敷衍了事。他们领到工钱后大都很节省,除了必须的开销外不会动用工钱。
麦客总在天气好的时候卖力干活,一干完活就寻下一家雇主,为的是多赚点钱。就怕遇到连阴雨,不但不挣钱,还要花销。他们一般舍不得住店,就睡在农户的屋檐下,或者废弃的窑洞房屋中,有些因活多没干完的,主家一般会留宿。麦客的生活总是简单而劳苦的,在那个年代,总是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进入新世纪以后,机械化开始在关中流行起来,每年都有大量的收割机走南闯北收割小麦,他们成为了现代麦客,又称铁麦客。传统的人力麦客退出了历史舞台。如今,已经看不到传统麦客的身影,他们或许老了,或许换了一种职业身份继续存在着。他们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他们曾经的大量挥汗,辛勤忙碌,都是为追求美好幸福。今年,我们国家已经全面脱贫,国家已经开启了乡村振兴工程,我期望他们都富足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