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像一块冷却的琥珀,将写字楼群凝固成暗金色。我站在地铁换乘通道的通风口,看西装革履的男女被气流掀起衣角,仿佛某种正在褪皮的生物。他们举着手机穿越彼此,屏幕蓝光在眼角结出薄霜。
电梯轿厢里漂浮着三十七个后脑勺。我数着楼层数字跳跃,忽然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密闭空间里异常清晰。二十七层落地窗前,清洁工正在擦拭永远明亮的玻璃,他的倒影与天际线重叠,又穿过我的身体,成为虚空里透明的褶皱。
隔壁工位的绿萝在昨天深夜枯萎。监控摄像头注视下,我们轮流用马克杯给它浇水,却没人注意到塑料盆底早已积满水垢。行政部换上新的人造绿植时,咖啡机正发出空洞的轰鸣,如同这个时代集体失眠的肠胃。
暮色中的便利店冷如冰窖。穿校服的女孩对着关东煮蒸腾的热气发呆,蒸笼白雾爬上她的镜片。收银台前的中年男人反复解锁手机,锁屏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女子,此刻正在两千公里外哄孩子入睡。我捏着加热过的饭团,塑料包装上的水珠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惊雷。
城市在下沉。霓虹灯管在积水里扭曲成流动的银河,外卖骑手淌水而过,保温箱里装着三十七楼某个胃溃疡患者最后的晚餐。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故障闪烁,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默剧。雨水顺着玻璃幕墙蜿蜒而下,模糊了所有倒影。
凌晨两点的写字楼仍有格子间亮着。蓝光里浮动的面孔,正在不同时区与虚拟角色对话。服务器机房的轰鸣漫过防火门,走廊尽头的应急灯突然亮起,照见墙角的蜘蛛正在啃食自己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