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班路上,难得闲情与同事一同逛街,前后也就个把小时,同事表现出其极强的未雨绸缪意识,买了把伞,说这天恐怕要下雨,而我终于支撑不住,缴械投降,空手而归。
说实在的,那天天气确实不怎么好,夏至前后,五六点钟的光景,正是斜阳初照,凉爽惬意的时候,不知怎的,竟突然刮起了大风,衣角扯得乱飞,时不时吃了口头发,再不就是吞了口灰土。天看起来越来越低,我们赶紧闷头往家走,迎面飘来三五个塑料袋,我心想着这环卫工也未免太不负责,把街道扫成这样子,一刮起风来直教人作呕。
一心想着快点回家,实在被风噎得够呛,谁料越往前垃圾越多,成群结队地在周边跳起了舞,时不时还伴着一阵恶心的酸腐味。同事忍不住愤愤地说了句,自己回家躲雨,放着垃圾乱飞,这样的环卫工,就应该投诉他!
那股酸腐味越来越浓,我加紧了两步,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倒霉的地方,突然听见了摔打声,越往前走越响,定睛一看,拐弯街道门市旁,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子,踩着高跟鞋,不停地摔打地上的垃圾,她旁边的垃圾车像是被人推了一把,重重地栽在地上。那女人边摔打边喊着“让你放我门口!让你放我门口!”一瞬间,那些垃圾被愈发愤怒的大风愤卷起掀翻,散落在她周围,活脱脱一场窦娥冤。
戏看得渐觉无趣,我回过头,一个穿着环卫服的老人,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满满一兜垃圾,怔怔地看着那女人。大雨说下就下,同事抄起刚买的伞,赶紧撑开,顺手把包装袋扔在了地上。
2.
夏季和冬季是路面车最多的时候,不愿忍受严寒和酷暑,就都像沙丁鱼一样,塞在了一条狭窄的马路上,这马路要是有松紧的就好了,想放就放,想收就收。可惜也只能想想。
最近塞车情况尤甚,早晚高峰的路面,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原本五分钟一般的公交车,时常一等就是半个小时,眼看着又要迟到,日头又那么烈,结果搞得个个都叫苦连天,好不容易赶上一辆,一窝蜂地搡进去,不得不承认,塞人比塞车潜力可是大多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公交站已经挤满了二三十号人,终于望穿秋水盼来了一辆,我老早就估摸好了公交车停车的大致位置,率先一步登了上去,好混个有扶手的位置站站,等我站稳了一看,陆续慢吞吞地上来了个老奶奶,老奶奶左推右搡,栽栽歪歪,没等站稳,公交司机一脚油门就飞出了好远,眼看十字路口黄灯瞬间转红,司机一个急刹车,老奶奶一下撞到了座椅上,啊呀一声,还陆续传来两声被踩了脚的叽歪叫。
老奶奶大声呵斥司机“你着什么急!上医院!”司机委屈地解释了一下“刚才红灯……”然后就不做声了,速度也缓了下来,老奶奶仍不依不饶,自顾自地发泄了半天,连喊带骂,还边和旁人叙述着自己上一次的类似经历,最后看没人理她,愈发生气,到站下车前大喊了一声“我肯定投诉你!”我也到了站,随着下了车,站上的人推推搡搡地上车,边上还边叨咕着“前边的快点,这车太不像话,一等等半个点,我应该投诉他!”
3.
单位清理厕所的来了个新人,据说采取坐班制,单独给她安排了个屋,这样就能随时清洁,我们也暗自叫好,觉得厕所的卫生情况从此就有保障了。
新来那个清洁人员,我想应该称作是大姐,看样子三十多岁,脸色发黄,时常穿着个破旧的大罩衫,带着个耳机,旁若无人地上班下班走路干活。有几次我都想尝试着和她打个招呼,奈何她“目不斜视”,也就作罢,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毕竟厕所收拾得干净,这一点是有目共睹的。
周一单位开大会,会议结束前老大特意强调,要是对这个清洁人员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找他投诉,随时换人。我心想着这种情况也许不太能发生吧,毕竟这厕所比以前可是干净太多了。紧接着没多久,听说办公室的主任刘姐在楼梯上崴了脚,差点没摔下去,说是因为打扫厕所的那个人不小心洒了水没有及时擦干净。从那天起单位又换了一个打扫厕所的人,这次是个阿姨,头发卷卷的,皮肤也白一些,看上去人干干净净的。
第二天,我在蹲坑的时候,听见刘大姐和一个阿姨的声音,阿姨说“刘儿,你给我找个梯子,我擦擦那上头的瓷砖。”刘大姐说,“三姨,不用那么着急干活,差不多就行。”
从此,单位厕所的卫生情况,再也没了指望。
4.
门卫老张家门前,原来是一条还算宽的马路,双向通行,岔路又多,来往车辆秩序混乱,时常突发一些事故,让人看起来很不安全。有一天,老张和我聊天的时候突然提起儿子买车的事,小老头一脸美滋滋,我也理解他不就是想借机炫耀一翻。
“你家门前那条路那么乱,可得让孩子当心点。”我这一句话像是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一下子收不住了闸。后来才知,都是那条隔离栏惹的锅。
也就一周前,老张有天出门,发现门口那条路中间出现了好长一条隔离栏,一条本就不算宽敞的路被分成了两条单行路,老张非常开心,想着儿子刚买了新车,家门前那条路的混乱情况着实让人有点担心,现在就不用再那么担心了。但没两天,儿子就开始抱怨起来,“爸,你说门口那路障设置的,我都成大禹了,看见家门过不来,还得开车围着那路障绕个大半圈,再堵个三分五分的,这便民措施一点也不便民,我看就应该赶紧投诉他,赶紧拆了得了。”老张一心想着儿子的安全,自然不把多绕那两分钟路当回事,“绕就绕吧,你看现在这路上秩序多好,就是堵点。”
儿子这一抱怨好像开启了这个话题,紧接着几天,老张不停听见关于这个隔离栏的埋怨声。先是老张的邻居,絮叨着出租车现在都不给送进院了,然后是老张的孙女,嚷着从公交车下来要绕好大一圈,后来是邻居的姑娘,自己把车停在路中间,挡了人家的路,人家鸣笛她却嚷着路太窄……七姑八婶街坊四邻,只要是和那隔离栏有点“过结”的,似乎都要找老张说一说,都嚷着要去投诉他,而老张的回答也是从一开始坚定的“我看那栅栏设得挺好”,到“唉,相互理解吧”,到“是嘛,这样啊”,再到一言不发。
第二天单位要迎接检查,重搞绿化,所有闲着的人都要出去挖坑栽树苗,也不知怎的,那天大家都出奇的忙,一共闲着的只有四个人,老张自然是其中之一,忙活一天饭也没吃,胳膊和大腿拧了劲,脸上汗和土和了泥。老张总惦记着家里的花,已经分了叉,还有空花盆,就一咬牙,拎了十斤土回去。
刚从公交车下来,望着家就在门口,却要绕好大一圈才能回得去,老张四处张望了一下,一只腿跨过了隔离栏,另一只腿刚跟出来,一辆轿车从他脸旁飞快地擦了过去,老张惊魂未定,打了个趔趄。待他回过神来大声嘀咕,“什么狗屁栅栏,真应该投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