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闵传》(岚都 著)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麟图

较之地下深处的暗室中,此次心脏巨跳的强度又大上了许多,穆闵顿觉有些抵受不住,以手紧紧按住了自己的胸部。

幽南子此时全部心思都在隆庆身上,他看到疾风一出现,隆庆便和穆闵同样,各自按住心房,露出了难受挣扎的神色,再看看对面的侗氏和疾风,立刻好像明白了什么,抓着隆庆、穆闵,化身一道剑光,闪入了候府。

方才从府内出来的两名修士堵在门口,拦住了侗氏和疾风的去路。

侗氏看着候府大门,合上双眼,默念了几句咒语,四肢伸展开来,各自发出一条纯黑色气线,轻松绕开对方两名修士,飞入了府中。

气线进府后,速度猛地加快,射入了府内花园、柴房等几处,立时便有黑色蝙蝠从中展翅飞出,不待府内外修士有所反应,它们就直接飞到了侗氏身边。

侗氏待这蝙蝠飞到自己面前,右臂再次画个大圆,将所有蝙蝠囊入圈中,以极快的速度将它们逐一刺死、分解,把这些血肉吸入了自己的口中。

两名太乙道筑基期弟子见势不妙,各自仗剑刺向侗氏,却被疾风笑着拦下,三人斗成了一团。

这两名太乙弟子,攻防法度森严,配合默契,进退之间互为依靠遮蔽,将疾风的拳打、脚踢、口咬尽数抵御下来,虽然他们也发现了自己手中的法器和施展的法术都不能伤疾风分毫,却也自防护严密,还有余力攻出,与疾风斗了个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另一边,侗氏已经将几只巨蝠的血肉吞食得干干净净,身上多出冒出黑色气线,迅速相互缠绕,结成一个黑色半球,将自身罩在了其中,半球上方还出现了淡淡巨蝠虚影。

两名太乙弟子见此情形,心下不由畏惧,对视一眼,停下与疾风的打斗,一个转身返身撤回了王府之内。

疾风也不追赶,立于候府门前,淡然看着黑色半球,静待侗氏破茧。

幽南子、隆庆、穆闵三人一飞入候府,立刻感到身上承受重压,再也不能腾空,“砰”地落地。

幽南子对此应是早已心知肚明,没有半点惊诧犹豫,落地后仍旧前奔,头也不回地直向府内主殿赶去。

隆庆自无他念,紧随其后快速跟上。

穆闵进府后心悸并无丝毫缓解,听着主殿中隐约传来的太乙康健咒,更是甚觉不安,正疑虑进退维谷之间,忽听身后候府正门被大力震裂,响起疾风尖刻邪魅的笑声,终于一跺脚,跟着前面二人跑向了主殿。

大门这时又响起“哗啦”一声,钢钉木屑四处飞溅,入口处彻底洞开,当先迈步进入一女,浑身上下有细密黑气缠绕,似是穿着了一件墨衣,乌黑头发之下,双目黑中透红,面目愈加冰冷无情,正是破茧而出的侗氏。

侗氏环视一周,瞧向府外南方极远处,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片刻后,四个黑点自南方急速飞来,进入府中落地,深深拜于侗氏面前,道:“参见大人!”乃是钱瑜、红白衣巫女及吴师兄、孟师兄。

侗氏并未理会四人,而是看向了随着自己进到府中的疾风。

四人顺着侗氏目光,看到了孩童般面容、正似笑非笑的疾风,俱是一惊,红白衣巫女反应极快,立刻五体投地,大喜叩首道:“卜咸降兮!婢女如何有幸,得以叩见尊祖!”钱瑜和吴师兄、孟师兄亦学样见礼。

疾风径直向府内看去,看清了太乙道的阵法布置,脸色大变,喜怒之色交替,连声说:“好好好,太乙这小老儿真真好布置。”说罢,头也不回地赶向正殿而去。

侗氏依旧面色冷清,吩咐一声“随我进去办事,闲杂人等不留活口”,便紧跟疾风而去。

另一边,幽南子、隆庆、穆闵已入正殿。刚入内,殿门便轰然紧关,殿外周围有六处石台光华环绕,台上分别现出一名太乙筑基期弟子的身影,他们接连捏咒,一大片电花闪烁交融,组成一道影慕,将正殿护在了其中。

正殿内部中央,花岗岩质地的地面有凹有凸、高低有序,远处看过去,竟是一幅惟妙惟肖的麒麟图案被雕刻在了殿内地面之中。

麒麟图中各处凸起之上,分别盘坐着道服装扮的各色人等,正专心致志地唱诵着太乙康健咒。

穆闵定睛望去,这些全部都是自己的族亲、前朝穆氏的血脉,就连她自己的阿姆,不知为何也被安置在了麒麟图中,昏沉着半坐半卧。

穆闵见了此景,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又立即散去,仿佛万事如常,仍旧平静地守在隆庆身边。

殿外府中,钱瑜、吴师兄、孟师兄分头散开,开始四处杀戮,但凡是个活物,不管是人、是犬、是禽,尽皆击毙。

钱瑜一路走一路杀,经过府中账房,听到里面有“啪”的一声响,像是碎了什么物事,随即踢开门进入查看,正看到钱玟正搂着一妙龄女子缩在桌下瑟瑟发抖,屋内钱柜旁边掉落一个碎成几片的陶罐,从中滚落出无数碎银。

钱瑜见状,呆了一呆,一身杀气顿时一滞,轻声喃喃说出一个字“爹”。

钱玟收拾细软失手打碎一个陶罐,正慌张着,看到进来的是自己的女儿,立刻喜出望外,也顾不上问她如何医好的病,只是颤颤巍巍反复念叨:“瑜儿救我,瑜儿救我!”

钱瑜看着钱玟身边的小妾,眉头一皱,不由分说伸指在其额头一戳,那年青女子头颅、身躯顿时炸裂,碎成一团血肉模糊,洒满了一桌一地和钱玟一身。

钱玟见到这一幕,吓得呆住,只能跪地匍匐,除了“啊啊啊”,再说不出一个字。

钱瑜上前抓住钱玟脖颈,以极低声音说道:“这里不能再待了,要立即离府出城,有多远跑多远,从屋外往西去遇不到人,向西可有出路?”

钱玟浑身颤抖道:“有个狗洞,有个狗洞。”说罢,便想去接着收拾地上的碎银,刚向前爬行,露出了背上一个大大鼓鼓的包袱。

钱瑜一脚将包袱从钱玟背上踢飞,低声喝道:“逃命要紧,去罢!”

钱玟唯唯应声,不敢再拿什么钱物,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出了屋门向西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火线

疾风与侗氏来到正殿之外,遇到六名太乙筑基弟子组成的防护阵。

侗氏双手一展,掌中现出一枚黑色巨牙,抬手掷出,刺向了对面的防护阵。

那电光影幕坚固异常,被刺中之后,连丝毫缝隙和震颤也没有,兀自岿然不动。

侗氏不服,口中连声娇嗔,指挥着巨牙接连击中影幕,足有盏茶工夫,竟然未见寸功。

侗氏这才停手,单掌抬起,凭空握住又张开,其间黑气聚成一只小小蝙蝠,扑棱棱展翅却高飞不得,跳到地上,叽叽叫着转了几个圈子,向外快速跑出,冲出府后振翅飞起,瞬间没了影踪。

正殿内,关内侯穆恩善在此时此处见到隆庆帝,激动之极,连忙扑倒在其面前,行叩拜大礼。

隆庆自然嗔怪恩善多礼,但他在一番狼狈之后,见到自己最温顺的皇兄,也甚是开怀,甚至还破天荒地温言夸赞了几句,让关内侯惶恐不已,连连告罪。

待二人寒暄完毕,自有太乙弟子上前引导他们在麒麟图中盘坐,随着殿中众人一起吟诵太乙康健咒。

穆闵这边也如是,亦有太乙弟子前来带路,准备安排她入麒麟图就坐。

穆闵却不为所动,冷然留在了原地。

幽南子见了也不发作,伸手一招,麒麟图正中冉冉升起一枚青色玉麒麟,轻飘飘飞到了幽南子手中。

幽南子拿到玉麒麟之后,就没了其他动作,原地闭目养神起来。

正殿外,侗氏、疾风隔着影慕,与六名太乙筑基弟子正在对峙,双方目光往来穿梭,却未见动起手来。

正这时,侗氏身旁的空中,生出一团淡蓝色雾气,瞬间由小到大、由淡转浓,风息雾散,空中出现了一具星蓝骷髅和一位容貌绝美的黑衣妇人。

他们一见疾风,立刻跪倒在其面前,叩拜道:“卜咸降兮,见过尊祖!”

疾风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仍是没有任何表示,转而又望向正殿。

侗氏对着他们指了指面前的影幕。

星蓝骷髅吕升衣立即面向影幕,十指大张,十道炙热光焰流淌而出,直奔六名太乙弟子所在的石台而去。

这光焰乃是出自璃火罩,威力大得惊人,碰上影幕如同水化融雪般摧枯拉朽,眼看着就要将其破坏干净,六名筑基弟子皆露出惊慌神色,纷纷使出全力,硬着头皮勉力维护着最后一点点影幕。

就在六人就要法力枯竭、影幕即将崩溃之际,他们身后突然一阵光华闪动,一道结构复杂的符阵自虚空中幻化而出,两个人影在其上闪现出来,是闫士梵和穆戊到了。

闫士梵现身出来后就盯住了吕升衣,瞟了一眼场中的光焰,嘿嘿冷笑着说:“这就是璃火罩了?好!今天本座就会一会你这贼子!”

吕升衣并不答话,只跨上前一步,光焰顿时暴涨,威势更盛。

闫士梵冲着穆戊向殿内挥了挥手,随即抱臂向天一指,其背后一声龙吟,一把明亮飞剑升起,由一化六,抵住六个石台,影幕顿时如同火堆淋油一般涨大,把光焰向后推了几步,纠缠在一起,两相再次激烈地争夺起来。

穆戊冲进殿内,看见地上坐的到处都是自己的族人,不禁一呆,转眼见到穆闵,极是欣喜,叫声“姐姐”,就要过去穆闵身边。

就在此时,幽南子瞬移到了穆戊面前,伸指在其眉心一戳。

穆戊眉心立刻有鲜血泌出,双眼变得一片芒白。

紧接着,幽南子将玉麒麟向着殿内正中空中一抛,之后又伸指在自己眉心也是一戳。

幽南子眉心亦是有血滴落,双眼同样变得芒白。

幽南子、穆戊二人如同傀儡一般,行动僵硬地木然走到麒麟图的首尾两端,分别盘膝坐下,一手指心,一手捏决,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施展起什么罕见的法术。

这二人施术声刚起,空中的玉麒麟就开始跟着震颤不已,突然一道极细的火线从中激射而出,直接刺入了穆戊的背后脊骨之中。

之后,又有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火线从玉麒麟体内散出,分别向着麒麟图上的穆氏族人刺去,一个接着一个地分别刺入了他们的脊骨中。

其中,一根火线也刺向了隆庆的身后,隆庆脸色骤变,立即起身躲避。

只是隆庆进入修仙之道时间、资历都浅,也没有练过什么防身的法术,所以在这火线之前,也不过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只避过二三回合,就照样被刺入了脊骨。

穆闵处也是同样,亦有一根火线向其袭来。

穆闵岂能就此受制,她翻手亮出禁绝匕首,就向火线斩去,“咣”的一声,交击之后,匕首和火线两相向后荡去。

穆闵感受着匕首受到的巨力,心下顿感震惊,完全未曾想到这火线竟然如此霸道,她一个筑基修士竟只能勉强抵挡,立刻不再犹豫,右脚跺地唤出迅捷符阵,贴地疾走,躲过了火线的袭击。

在此时的候府内,虽禁空无法飞行,但穆闵情急之下活用迅捷符阵也收了奇效,她驾着符阵在宽大的正殿中左突右窜,竟堪堪避过了火线的大部分突刺,确实是有几次避无可避的,再用禁绝匕首将火线抽飞。

这禁绝匕首确实质地非凡,直接与火线这等法术相抗,竟然也丝毫不落下风。

幽南子和穆戊此时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对殿内发生的一切全都不理不睬,幽南子没有下场拿下穆闵,穆戊也没有出手相助穆闵,二人都是稳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圆圆睁着茫茫白眼,不停默念术法,就此与麒麟图阵融为了一体。

过不多时,除了穆闵这边,其余被火线刺中的穆氏族人均起了变化,身体肤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变得苍白不堪,身上的火线浸染为血红,仿佛血管一般,将吸出的血液送进了玉麒麟之中。

唯独隆庆这边,其仍然运功与火线的吸力苦苦相抗,尚未失了自身精血,而且,其身后的火线颜色虽也有变化,却与其他人完全不同,乃呈现出金黄颜色,但只染金了短短一截,距离将这金血吸入玉麒麟,还差了很远。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祖母

过不多时,穆戊变得愈加干枯,脸色白纸一般,看上去已经是全无血色。

终于,火线从穆戊身体中再抽不出血液,血红颜色渐淡,一个晃动,原本炙热明亮的火线化作了一团飞灰,飘散开来。

相比虚弱的穆戊,穆氏其余的族人更加不堪,经过火线不断允吸他们的血液,纷纷支撑不住坐姿,卧倒在了原地。

穆闵见形势危急,驱使着符阵,在殿内左冲右突,赶到了自己祖母的身边。

曾经的穆王妃久病不愈身体本就虚弱,如何再受得住这抽血吸髓之灾?随着她身后的火线成灰,其身体随即缩成一团,眼见就要没了声息。

穆闵顿时有些情急,一边手忙脚乱地运行体内真气欲度给祖母,一边紧急极速思索着如何救治。

但是,其身后的火线却不容她喘息,又一次瞄着她背后脊骨扎来,情势险急,穆闵无奈,只得再次挥刃格挡,未曾想此次火线下冲之力暴涨,震得穆闵浑身一阵巨抖,祖母受到殃及,只来得及一声闷哼,全身骨肉俱被震碎,就此化作了尘埃,忽的一散,遍布在了大殿之中。

“晦气!”

殿内半空传来一声呵斥,不知何时,幽南子已经升到了空中,仍是盘膝平坐姿势,皱眉掸了掸被吹到其衣袖上一点点灰尘。

幽南子全身被笼罩在玉麒麟释放出的一团血雾之中,双眼仍然芒白,却能够牢牢盯住穆闵了,而不是之前的入定那般木然无神。

幽南子看着穆闵定定站在原地不动,不禁有些厌烦,说道:“拖延了这半天。穆家的小妞,不要磨叽,快快引颈就戮,小爷许你一个痛快!”说罢,他单指一点,那火线又再次扎向穆闵,呼呼带风,力道还大了许多。

穆闵这次一改刚才的躲避之态,默默立在原处,待火线就要触及自己的身体,举手用禁绝一拍,立刻击飞了那火线,然后抬眼定定盯住了穆戊。

此时,玉麒麟正释放出了第二团血雾,将穆戊笼罩在了其中,穆戊也升到了空中,还是盘膝坐姿,虽然双眼仍是芒白,但是看向穆闵时不停地留下了泪水,显然是神智已复,其全身战栗不停,却没有发出任何的言语。

殿内其他穆氏族人,包括穆恩善和穆俊,在此期间,都连同自己身后的火线一道,纷纷粉碎成尘。

场内的穆氏人,如今只剩下了隆庆、穆戊、穆闵。

众人头顶之上的玉麒麟此时已经由之前的晶莹剔透,变成了通体殷红,内里肉眼可见有血色云雾不断翻涌,正是因为吸取了穆氏族人的血肉。

这时,玉麒麟反而开始不停地喷出血雾,罩于幽南子和穆戊身上。

幽南子和穆戊身在各自的血雾当中,全身血管怒张,挣破了头面、脖颈、四肢的多处肌肤,不停地快速吸收着血雾。

玉麒麟变红后,殿中尚存的分别对付隆庆和穆闵的二根火线,威力猛地大增,隆庆身后的一根,不多时便有大半变成了金黄颜色。

穆闵一阵沉默,再不看穆戊一眼,径自闭目。

幽南子面露狞笑,右手五指张开,狠狠挥下,玉麒麟立时再次射出一根火线,与之前的一根交相呼应,分从两个角度,向着穆闵猛刺。

二根火线分成左右,几乎是同时,并且速度快成虚影,直奔穆闵而去。

穆闵单手持刃,左右开弓,将二根火线直击而飞,半点没有了刚刚被火线追着满殿躲避的狼狈。

幽南子一怔之后,接连挥手,一根又一根的火线从玉麒麟中飞出,瞬间便有九根火线连续不断地或抽、或刺、或缠,一起攻向了穆闵。

幽南子嘿嘿笑道:“看你个贼妮子再扛!”

穆闵对此充耳不闻,既不睁眼、也不躲避,仍旧是凭着手中匕首,上下挥舞,闪起一团银光,一眨眼间,将火线全部击飞出去。

幽南子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穆闵体内上元宫中,一朵雪白的小桂花此时突然由静而动,开始飞舞着自传起来,发出了阵阵香气、点点光芒。

就在穆闵头脑之中,小桂花时隔多年,再次自动投影出了景象。

景象中,出现了曾经辉煌一时的安亲王府的一处偏殿,世子穆俊的侍妾姜氏,正坐在那里惴惴不安,身旁跪着一个袒露臂膀、身插四支冒火铜簪的巫女,正在重复不停地念着:“德晴啼轲巍灸,珐沣丁呲怒恰”。

随着时间推移,铜簪上的火焰由暗红转为青色,现出麒麟形状烟气,迅疾飘向姜氏腹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偏殿上空高空,有青云汇聚出麒麟头,对着下方不停无声怒吼。

此云化雨落下,不远处,侗氏立于黑蝠之上,自语道:“穆氏麒麟血脉已经沉寂千年。想不到,如今竟醒于这贱婢腹中。”

过不多时,偏殿内付婆婆掌掴小艾,侗氏看着一语不发。

再后来,姜氏受惊吓难产而死,侗氏身边人在议论穆闵的去处,穆王妃说:“近来日子寂寞,孩子放在我这养。”

正殿内,穆闵仍然闭目,仍是随意就能打退火线攻势,浑然不觉自己已有两行清泪留下。

上元宫中,小桂花投出的景象不断地播放,穆闵幼时在江妈妈照顾下玩耍,流落到钱瑜家中,寻机自行逃回王府,拜入师傅穆言门下,正式修炼,南州受困,雪山筑基,初遇小九,见阿术藜,返回师门,一幕幕越播越快,越到后来越是一闪而过。

最后,景象定格在了红色玉麒麟。

过了片刻,上元宫内的红色玉麒麟破碎消散,附近一片黑寂。

与此同时,中元宫内,一团火焰蓬勃燃起,一只火焰麒麟显形而出。

火焰麒麟巡视一番,愤怒忽然被惊醒,抬首发出了昂然怒吼。

很快,这吼声透中元宫而出,响彻了正殿内外。

巨大吼声中,又有“呲啦”一声,穆闵全身上下燃起烈焰,汹汹烧着,一道麒麟巨影,从她体内脱体而出,愈涨愈大,直接透过正殿屋顶而出。

殿内麒麟阵图受到招引,随之滚滚而东,颠簸起伏,呈现腾起上飞姿态。

候府正殿在灵气翻滚之中,微微震颤,摇摇欲坠。

正殿内外四周负责维持此阵的太乙弟子,从未料到会有此景,无不失措,惊慌中四处奔逃。

闫士梵在殿外看到麒麟巨影,不由得意地狂笑道:“成了!”忽然又觉不对,细细端详片刻,吃惊自语问道:“不对!为何是火焰麒麟?”

疾风却不吃惊,就死死盯着那麒麟巨影,目光中露出的尽是狂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悸

正殿外,本来闫士梵率领六名筑基弟子,依仗防护法阵威力,牢牢护住了身后正殿的各处门户,吕升衣施展全力,浑身热气蒸腾,十道光焰上下飞舞,也始终不能突破。

而火焰麒麟虚影一起,搅得此间天地灵气大乱,激起狂风肆虐,六名筑基弟子受到冲击左右摇摆,立有不支之态。

疾风早已在旁边等候许久,察觉时机已到,随即高高伸出了左手。

侗氏见状,再次驱使巨牙,配合吕升衣的光焰,猛烈冲击影幕。

只片刻后,影幕微晃,几个边缘处略略出现缝隙,被闫士梵立刻敏锐发现,他本就位于六座石台中心位置,抬首唤出一股粗大的电花,分成几支细流,融入影幕,刚出现的缝隙马上就要恢复如初。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疾风低头窜出,就似一道急风刮过,顺着影幕之上一处不起眼的缝隙挤入,突破了防护阵,向着正殿内部冲去。

闫士梵反应同样迅速果断,当即舍了六名筑基弟子,追着疾风,一起冲进了殿内。

六名筑基弟子一下子失去了依靠,面对这吕升衣和侗氏的攻击,立刻左支右拙起来。

侗蔓看到了有机可乘,娇滴滴一笑,一片粉色光雾自其苗条身上绽起,与光焰、巨牙一道,打在了影幕之上。

眼看着,影幕摇摇欲坠起来。

正殿内,穆闵仍闭着眼睛,正处于浑浑噩噩、半梦半醒之间,甚至都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方,只任由上方的麒麟虚影暴躁咆哮。

突然间,她听到了一阵桀桀阴笑,心中有所感应,又出现了“咚咚咚”的巨跳之声,猛烈的心悸感觉再次向着穆闵袭来,她下意识知道,这是疾风又迫近了。

穆闵想动,但是她紧接着愕然发现,虽然她体内法力能够流转自如,神识也可以随意外放,并且殿内外正在发生的一切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可是,此时身体却完全失去了控制,连眼睛也无法睁开。

疾风笑着冲入殿内,看到穆闵的站处,双掌一合,便扑了过去。

在疾风正面、背面的幽南子、闫士梵同声发出大喝,一根火线、一柄飞剑同时刺向了疾风。

疾风笑声不停,身影虚化不见,火线和飞剑顿时失了目标,相向划过,片刻,殿内偏远处一角,疾风再次现身出来,右臂上举,手中抓着隆庆。

闫士梵护住穆闵前方,不再对疾风追击,静静地对其打量起来。

幽南子向着玉麒麟一点,隆庆背后的大半已经染成金黄色的火线,立即脱其体而去,被玉麒麟收回。

玉麒麟通体殷红之外,立时多了一道金边。

疾风身处幽南子和闫士梵对面,玩味地看着玉麒麟,右手一拉,张口咬开了隆庆的喉咙。

隆庆本就失血大半没了气力,这时在疾风掌握之中,更无半点反抗之能,嘀咕二声:“师......师......”就此断了气。

转眼间,隆庆的身体蜷缩干扁下去,化作一团焦炭,殿内一阵风吹过,就被吹散,成了飞灰,皇朝霸业、长生仙梦,就此湮灭。

场间诸人,均无一人正眼看他。

也就是疾风,咂摸着嘴,说了一句:“味道不错。以穆氏皇帝的血肉作催化么?算是殚精竭虑了。”

看着闫士梵、幽南子、穆戊师徒三人沉默、铁青的脸,疾风哈哈一笑,脚下黑影浮现,直冲向前,冷不丁缠住了穆闵的双足。

幽南子也是反应极快的,十指连弹,玉麒麟火线叠出,径直缠上了穆闵的双肩。

同一时间,闫士梵手中飞剑激射,斩在了疾风的胸腹。

“叮”的一声,飞剑倒射而回,闫士梵以太乙结丹第一人的修为全力一斩,对着疾风尽然不能建功。

闫士梵就算城府再深,这时也不禁动容,厉声喝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疾风并不理睬对方,全身陷入黑影之中,双手加力,便要操控这黑影,将穆闵拉倒自己的身边。

幽南子当即全力施为,玉麒麟血光大放,数道火线同样牢牢缠住穆闵,要把她拽入麒麟阵中。

一时间,火线与黑影相互僵持起来。

穆闵身处两大巨力之间,被拽得身体离开地面,只感受到外力拉扯、心悸猛烈,却始终无法用出半分力气,想试着动用体内的小桂花、旃檀木和储物袋中的花枝剑匣、青莲灯,神念连催,也是没有任何回应,只能绝望地看向了半空中的麒麟巨影。

穆闵心房内,她的心跳愈加飞速,拼命收缩,频率已经超出了正常修士不知道多少倍。

在下一个瞬间,一股沸腾的。炙热的血液,从穆闵的心脏之中喷涌而出,所过之处,血管尽皆被烫得蜷缩起来。

穆闵心血沸腾之时,火焰麒麟虚影体积一涨,立马又大了一圈,它蓦然盯住疾风等人,面部拟人化地表现出了厌恶的情绪,对着殿内各处又是一声大吼,身上火焰由虚化实,落在了墙壁、梁柱、地面各处。

殿内众人的神识顿时一起受到偌大震动,就算是疾风,都有些抵受不住,纷纷后退不已,只有闫士梵、幽南子还有穆戊,凭借着麒麟阵图之力,纹丝不动地留在了原地。

殿内汹汹大火燃起,麒麟终于安静下来,抬头上望,身形就此一滞,倏地收缩进入了穆闵的体内。

穆闵立刻浑身燃烧加剧,特别是她的体内,血管、器官、三元宫无一不在酷热中扭曲变化,形态不停变幻,灼痛自体内各处密密麻麻涌来,仿佛被人投入了炉鼎的最深渊。

与此同时,穆闵神智立刻清明起来,不再陷入回忆,不再缚于迷蒙,神识掠过自身周遭,明了了自己已经拿回了身体控制之权。

穆闵睁开了双眼。

火线与黑影本是势均力敌,互相不能奈何对方分毫,而在穆闵睁眼的刹那,它们立即两相弹开,各自火苗闪起,瞬间燃烧化为乌有。

穆闵轻飘飘落地,全身上下仍然尽在火中,她从闫士梵、幽南子、穆戊、疾风面上一一扫视而过,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浅浅笑容,张开的双目中却清冷异常,看不出有丝毫的笑意。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狗洞

广大星空之中,南宫朱雀所属的七宿之一的“星”宿陡然增亮,散出柔和明媚的光芒,如同隆冬早春正午的和煦暖阳,照耀着星野南边,许多平日里星官们绞尽脑汁也搜寻不到的各类星体,由此辉映而出。

一时间,星空南部各星争奇斗艳、光影斑斓,美不胜收。

一处云层之中,一具木偶正在逗弄一对儿蓑羽鹤,其中一只来自太乙道的蓑羽鹤虽然体型明显高大壮硕,但是精神却是怏怏,灵宠行家一看便知此鹤近日定是失了不少的精血。

那木偶正是角宿。

看到星空有变,角宿停下逗弄,木然片刻,即起身跨上太乙蓑羽鹤,向着黄州皇城直飞而去。

黄州皇城一处密室中,太乙祖师正在如痴如醉地观摩一张秘图,突然,图中有麒麟状火苗升腾而起,太乙祖师见了,缓缓站起,慢慢将秘图收在手中,“噗”的一声,整个人从密室中消散无踪。

黄州皇城外的竹楼顶上,元哲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光芒四射的“星”宿,脚下一道巨大复杂的法阵一闪而现,又一闪而没,元哲身影就此在楼顶消失。

清净山主峰峰顶,清净祖师静静看着头顶南部星空的华彩,手上一枚檀木质地的古旧牌位“啪”的一声,裂出一道深痕,清净祖师对此似乎不甚在意,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不知是喜是忧。

黄州皇城关内候府正殿内,疾风正喜于形色盯着浑身火焰的穆闵,用鼻子深深猛吸了口气,旁若无人地大声道:“好纯正的血脉,没想到,没想到,这边鄙之处竟能有如此机缘,太乙道很好很好,本座就将这份大礼收下了!”

说罢,疾风脚下黑影又动,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罩向了穆闵。

穆闵淡淡看着疾风,黑影所到之处,只有一道穆闵身影的残像被抽散,而她本人则已经从原地消失。

再出现时,穆闵已经到了半空,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有使用任何符阵和法器,单凭自身就凌空飞行。

“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大力击碎,大大小小的木块四散,吕升衣、侗氏、侗蔓、钱瑜、吴师兄、孟师兄等纷纷跨门而入。

从殿内向外看去,太乙六名筑基弟子已经全部倒毙。

殿内人等均不为新进入的人所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穆闵身上。

穆闵此时人在空中、身在火中,处于太乙和巫道的包围之下,还清晰感受着体内血液的沸腾,而她,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惊慌和痛苦,冷冰冰无言环视了一圈周围,没有丝毫征兆的,倏地纵身向着殿顶冲去。

穆闵一动,殿内闫士梵、吕升衣、侗氏、侗蔓四名结丹期同时动了起来,纷纷出手去捕抓穆闵。

穆闵一个初窥筑基门径的,此时身形在空中一个模糊,轻松摆脱了这四人的围堵,直接冲破殿顶,就此逃走。

闫士梵真火大动,手中长剑闪动射出欲直取穆闵背后,未到中途,突然被一块裹着光焰的巨大石碑挡住了去路,二器相击,又各自分开,退了回去。

石碑稳稳后飘,落在了吕升衣身旁。

闫士梵冷哼一声,纵身向上直冲,便打算就此脱殿而走,然而他还未曾接近殿顶,便被吕升衣、侗蔓、侗氏以夹击之势,围在了当中。

闫士梵此时才终于抬眼盯住了吕升衣三位,不怒反笑,一弹手中长剑,喝道:“也好,今天就领教领教南州巫道的神功!”说罢,举剑上指,其身后的麒麟阵图转动,数根火线伸出,在燃烧着的正殿当中四下游荡,纷纷对向了吕升衣等人。

幽南子不待闫士梵吩咐,立即起身直立,眼光死死锁定穆闵,踏剑追上。

钱瑜一声不发,脚下不知何时多出一条木舟,舟内的风字符文一道闪光掠过,载着钱瑜腾空而起,全速直追幽南子而去,浑不在意她身后殿内灵气激荡肆虐,斗法之声轰鸣。

关内候府西墙,狗洞外,钱玟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好不容易拖着肥壮的身躯从狗洞中挣扎而出,跪在草地之上喘息良久,才恢复了些力气,回头望望高岸巍峨的候府城墙,眼中连连闪现惋惜肉痛的神色,许久,才断绝了偷偷再回去找寻金银地契等物的念头,摇了摇头,咬牙站起了身形。

谁知草地之上露水点点、湿滑无比,钱玟蠢肥,起身没有站稳,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仰面摔倒,正这时,一只强壮有力、满是老茧的手及时伸来,稳稳拉住了钱玟。

钱玟本想着此处是候府外荒芜之地,乱时更应该无人问津才对,不想还有别人,看来自己始终是难逃一劫。

想着,钱玟浑身肥肉乱颤,噗通下跪,闭目连连叩首求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四周寂静片刻,钱玟耳边传来“汪、汪”两声犬吠。

一条湿热宽大的舌头,在钱玟脸上缓缓舔过,钱玟顿时吓得泪涕横流,颤巍巍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想到,与此同时,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一个人温言说道:“钱管家,起身吧,可受什么伤没有?”

钱玟感到来人似乎没有恶意,紧闭的双眼这才敢缓缓睁开,一个花白头发、满脸皱纹、黑瘦矮小的猎手,一只通体雪白、威武矫健的巨犬,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正是温克和波白。

温克手中紧握弓箭,急切询问钱玟道:“我带波白在附近林中狩猎,刚刚回来,见府中火起,还听得有仙师、巫人厮杀,现在里面状况如何?”

钱玟愣愣片刻,死死抓住温克的手说道:“凶多吉少,不宜久留!”

温克一怔,点点头到,说道:“你继续向西,有一片深林,波白很通灵性,它会保护你,你们先走。”

钱玟听了,忙不迭快步来到波白旁边,紧紧抓住了波白肩头,惹得它发出了不满的低吠。

钱玟走了两步,又回头讲道:“温师傅,我们一起跑吧?”

温克蹲下身子查看狗洞内情形,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闵郡主将候府托付于我,我是不会走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城

钱玟、温克二人正说话间,突然发觉头顶有什么东西飞过,抬头看去,只见一团火云快速飞过,里面还包裹着一个什么人。

后面还有一人御剑、一人驾舟,急追着那火云。

钱玟看木舟上的是自己的女儿钱瑜,不由得惊诧,轻轻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幽南子闻声下望,见是钱玟,抬手一挥,一道窄刃般的剑气直射而出,斩在钱玟的脖颈处。

钱玟颈上好大一颗头颅“砰”的瞬间爆裂,血肉横飞,一旁的温克躲闪不及,全身被溅满了鲜血、骨渣和脑浆。

钱瑜在下个瞬间出现在钱玟尸身一旁,已经来不及援救。

钱瑜此时身体肌肤颜色仍然黑白纠缠,口中牙齿缺失小半,双眼无神,默然看了地上这具无头尸身一眼,将其抱起安置于木舟尾部,驾舟紧追幽南子而去。

片刻后,候府墙内又有光芒闪动,红白衣女巫带着吴师兄和孟师兄,乘一只巨大黑蝠飞出,直追前面三人飞走。

墙下草中,温克、波白皆仰头望天无语。

皇城内,各处太乙道观纷纷不停震动,发出嗡鸣声响,原本只围住城墙的防护罩快速伸展,相互融合连接,将整个皇城全部都罩在了其间。

原本趁乱突破了候府内的禁空结界,而在城中肆意飞行的穆闵等人,就此又感受到了越来越巨大的重力,一点一点地被压回了地面。

终于,穆闵再也撑不住来自上空的重压,一个翻滚,踏上了城中的青石地面,落地后回首一望,幽南子、钱瑜、红白衣巫女等人早已落地,正从各个方位向她赶来。

穆闵向四周看看,很快选了一条自己最为熟悉的路线,向着城外北岸山方向奔去。

跑出没有几步,穆闵就听到身后有嘶吼声音向她迫近,穆闵神识向后一扫,发现是前些日子在城头被自己射了一箭的孟师兄。

孟师兄胸口的旧伤已经好了不少,拳头大的空洞已经基本就要愈合,只剩中心处还有空洞,其中有密密麻麻的肉芽不停摆动纠缠,似乎就要弥合成了一块。

孟师兄双腿粗壮、灵敏异常,在地面上奔跑速度极快,脚尖轻点几下,就拉进了和穆闵的距离,大大张开的嘴中,黑褐色牙齿尖上不停有绿液流下,对准了穆闵的后背,就要扑咬。

然而,下一刻,就有一柄匕首由前至后在孟师兄脑袋洞穿而过,未待其反应,又有一只嫩白秀气的手掌搭上了孟师兄的肩头,“呼”的一声孟师兄就这么倒地烧成一团火焰,片刻后再也没了动静,这次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穆闵抽回禁绝匕首,看着这匕首上的污物在手中火焰里被燃烧殆尽,便再次疾奔而走。

紧接着,钱瑜飞奔而至,其脚下木舟和其父钱玟的尸身已经不见踪影,想是被她收到了储物袋中,钱瑜堪堪追上,二话不说,挥起木桨戳向了穆闵的后颈。

穆闵看到来人是钱瑜,叹息一声,也不多言,抬手对准钱瑜,又释放了一道火焰。

钱瑜立刻感到一股强烈的炙热之气扑面而来,连忙舞桨抵挡,身形滞了一下,却未曾想穆闵不再理睬于她,顺着皇城城墙攀爬而上。

一声长啸响起,幽南子转瞬仗剑即至,脚尖在城墙上一点,身体便窜上十余丈之多,伸出掌去,眼见就要抓到穆闵。

然而,幽南子却抓了一个空,只见穆闵手脚并用,在城墙上连点,其身体猛地加速上冲,与幽南子拉开了距离。

到了还有几丈远,马上就要触及城头之时,穆闵突然转向,斜刺里冲出,径直在城墙内壁游走,直向着穆言所在的正门奔去。

幽南子对此早有预料,袍袖一摆,双足连点,就这么也在城墙内壁飞跑起来,紧紧缀着穆闵,也向正门疾驰。

后面,钱瑜、红白衣巫女、吴师兄也仍然紧随其后,以极快的速度追赶。

穆闵这边脚程极快,不多时,已经跃过了城防的偏阵,约莫过不多时,就可以跑到正门,见到师傅穆言了。

幽南子在后紧追,早已看透了穆闵的思量,连连呼喝,便又有六名太乙筑基弟子从城内各处前来集结,在穆闵头前排出剑阵,准备将她围住。

穆闵不防,一头扎进剑阵,左冲右突不能存进,只好瞅准一个机会猛地撤出,改道翻墙而出,落地后真的向北岸山去了。

一入城外林中,穆闵立即将青莲玉挂在自己的颈中,运起暖玉决,结结实实地掩了自己的气息。

随后,穆闵在林内几处引火,整个山林立即火起,汹汹燃烧,各种树上不停有火苗高窜天际,完美地遮蔽住了穆闵身外的火焰。

幽南子带六名筑基弟子此时也追到了林外,神识放出,竟然寻不到穆闵的去处。

幽南子嘿嘿一笑,说道:“不过是遮掩气息的雕虫小技,穆闵受制于此不能随意施展法术,我们追踪靠眼睛搜寻,一样能把她揪出来,给我一寸不落的找!”

六名筑基修士轰然称是,依旧保持着剑阵队形,相互远远四散开来,细细搜寻起来。

钱瑜和红白衣巫女、吴师兄随后下城,在林外看了幽南子的布置,冷笑连连,随即自行分散开,潜入了林中。

皇城正门之上,穆言正端详着城内各个太乙道观不停震动、城外茂密山林大片火起,突然,自身储物袋内一番抖动,一只小小的纸雀自行飞出,两只翅膀急颤,在其面前着火碎开,现出一行小字。

小字上写:“携穆闵回山,自有宁朴子接应。”

穆言知道这传讯纸条实乃门内秘宝,清净门只有廖廖结丹修士得祖师赋予,非到道统危难时刻不会动用,自己从得授百余年以来,还是第一次以此接受讯息。

穆言一时惊疑不定,虽然大略察觉此时已是到了黄州与南州争夺的关键时刻,但左右也不过是两方修仙势力比斗,虽然场面甚大,那也是自古就屡见不鲜的,其实甚是平常。

如果放在往常,清净一门都是唯太乙道马首是瞻,听从安排,祖师从不干预。

然而,此次竟然能够惊动清净祖师亲自出手,实在不像他老人家恬静淡然的做派。

“莫非是出现了什么大变?”穆言自言自语道,他深深思虑还是一时不得要领,不禁紧簇了眉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烧林

穆言思无所得,便不再多想,招手叫过一个在此值守的太乙弟子,嘱咐几句,将法阵令牌交出,便御剑离开了城门,理也不理身后城门上一众修士的惊慌呼唤。

穆言在城墙内外飞行一周,神识扫过,居然没有发现穆闵的法力波动,略一沉吟,向着北岸山自己的临时洞府飞去。

不过盏茶工夫,穆言飞抵洞府,内外查看均不见穆闵的踪影,举手捏个法印,以拇指指甲在自己中指一刺,取出一点指血,弹在了洞府的防护法阵之上。

那防护法阵微一透亮,又恢复了平静。

城外着火的山林中一处,穆闵正在火中潜行,忽觉储物袋中一颤,取出师傅穆言给的防护法阵主持令牌,但见其上有光影微微闪动,穆闵眼中波澜不惊依旧清冷,却也微微颔首,抬头看着星空,辨个方向,悄无声息地去了。

穆言给穆闵传讯之后,进入到自己洞府之中,取出自己仅剩的十余枚色彩各异的灵石,迅速布设起传送法阵来。

以穆言结丹期修为,设置一个简易的传送十万里距离的法阵,自是手到擒来,不多时,法阵便设置完毕,之后略一测试,穆言便知道,此法阵已经和师门布置在距离此地万里外的一处隐蔽场所的备用法阵联接通畅。

至此,穆言再无其他动作,静静坐于法阵中央,只等穆闵寻来。

山火中,穆闵已经移动到了这片林地的边缘处,越往外走,越感到身体轻盈,城内的禁空之力在此已经渐渐地失去了效力。

穆闵眼光向前看去,前面林木稀疏,已是大片荒芜草丛,有几十里纵深,过了这片荒地,才是正式进入了北岸山森林,林木才会再次逐渐茂密起来。

穆闵凝视前方片刻,忽然转身,顺着来时路又折返回去。

山火中心地带,一名灰袍太乙弟子一边操纵着身后浮空、枪尖外指的五杆短枪法器,一边用目光仔细地一处一处搜查火光中有何异动。

突然,他身后一杆短枪向斜上方激射而出,与一个坚硬的物事撞击在了一起,发出一声巨响,又退回了他身边。

灰袍弟子顺着那枪尖所指处看去,正瞧见穆闵手执匕首向后飞去,立时大喜,抬头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随即振臂带起全部五只短枪,从上下左右中五个方位,刺向了穆闵。

五只短枪一击而中,全部刺入穆闵身体,灰袍弟子极速扑上,跟进一看,却发现五枪交织缠绕,互相插在了一起,其间并无血肉,原来只是一道虚影。

那弟子大怒,猛喝一声,便欲回身跃起,找寻穆闵的踪迹,没想到感觉自己脖颈一凉,其头颅就此离开身躯,骨碌碌滚到了正在猛烈燃烧的高大松树树下,立时发髻卷曲、面目焦黄起来。

尚未倒地的无头尸身旁边,穆闵面目冰冷的现身而出,单手往那尸身臂膀上一搭,“呼”的一声,无头尸身无风爆燃,化作一支火把。

穆闵用禁绝匕首一挑,灰袍弟子的尸身被挑到松树枝干之上,两相燃烧在了一起。

穆闵撇了一眼,便不再看,向后几步,退入火中,再次消失不见。

几息时间之后,其余五名太乙筑基弟子现身此处,看到灰袍弟子被断头焚尸的惨状,无不惊怒,当即破口大骂起来,立即分几个方向,四下搜寻起来。

红白衣巫女带着吴师兄也很快赶到,看了看灰袍弟子尸身的位置,也立刻就地开始了一番查找。

北岸山山林外的荒地边缘,穆闵再次现身而出,她观察了一番周遭环境,判断四处无人,便低空飞起,带着浑身的火焰,准备疾飞扑入对面的北岸山山林。

穆闵身体刚刚前飞,就心生警觉,立即侧身斜飞,堪堪避过了一支鬼魅般径直从虚空闪出的长剑,自己的衣带禁不住剑气激荡,断了短短一截,飘上了半空。

未等这截衣带飞高,横里伸过一只手来,将其攥在了手心。

这只手再展开时,里面的衣带已经碎成粉末,被山风一吹,俱被吹上了半空。

这只手的主人持剑指向穆闵,发出了嘿嘿冷笑,正是幽南子,他阴狠地冲穆闵问道:“便只有你懂得遮蔽气息么?”

说罢,幽南子揉身扑上,长剑斩向了穆闵双足。

穆闵挥舞禁绝匕首,荡开了来剑,再次斜飞,又发觉上方有破风动静,立即倒飞后退,避开了一支木桨的抽打。

钱瑜双手持木桨落地,一脸木然。

幽南子嗤笑一声,吩咐钱瑜道:“快快助我拿下这个小妞,道爷算你迷途知返,准你重归本门明霞宫!”

钱瑜听了幽南子一席话,突然身动,舍了穆闵,挥桨冲着幽南子打去。

幽南子斥一声“混账!”,闪身避过,回手持剑反抽钱瑜。

穆闵立刻跟上,持匕首刺向了幽南子,幽南子逼开钱瑜,挥剑刺向穆闵,钱瑜挺起木桨,又抽向了穆闵。

就这样,三人斗作了一团。

如此拼斗,于精神法力消耗都甚巨,片刻后,幽南子、钱瑜就渐感力有不逮,略微向后退了一退。

哪知穆闵对此敏锐至斯,她不退反进,整个人扑到钱瑜怀中,“噗噗”二下,闪电般地在其胸口刺了两刀,钱瑜大叫一声,向着地面掉落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穆闵在钱瑜身上借力一蹬,又跃至幽南子身前,一匕首捅入了幽南子腹中,紧接着还搅了一搅。

幽南子惊怒大吼,忍疼拼命将身体向左侧尽力一扭,勉强算是没有伤到下元宫,但是穆闵一抽出匕首,幽南子下腹部还是涌出一波血液,连呼叫声也无力发出,就这么直直坠落,摔在了地上。

穆闵脱身之后,再不看幽南子、钱瑜一眼,低空向着北岸山直冲飞去,片刻间就冲进了北岸山山林。

穆闵一入林,立即四下里放出火焰,几下功夫,北岸山山林也变成了一片火海。

穆言正在洞府中传送法阵之上闭目,猛然感到山间下方有炙热蒸腾,立即伸出双掌拍地,洞府内外的双重防护法阵急转,全速运行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见师

穆闵离开片刻后,荒地之上倏地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消瘦的身影,是侗氏和疾风,也不知道这二人使的什么办法,竟能从关内候府正殿内脱身而出,追到了这个地方。

侗氏俯身去看钱瑜,只见她已经昏迷,口中喃喃,也不知在念说些什么。

侗氏把脉钱瑜片刻,自语道:“不愧是太乙出来的,资质甚是难得。”

言毕,侗氏从身侧储物袋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枚纯黑色的丹丸,塞进了钱瑜的口中,并以手掌拂过她的胸腹,助其吸收药力。

随着黑色丹丸服下,钱瑜身体肌肤之上黑色愈加扩展,将白色部分逼到了几个不起眼的角落。

疾风自始至终一直负手定定盯着北岸山,终于有些不耐烦起来,说道:“走吧。”

侗氏躬身答是,抓起钱瑜,招来一只黑色巨幅,令之驮起三人,展翅向前飞去。

从头到尾,同样昏倒在地的幽南子都没有人理睬过。

北岸山中,穆闵此时暖玉决功法已散,她索性低空迅飞,直直冲向穆言的洞府。

在飞行过程中,穆闵突然向后望去,神识尽出查探,虽然没有发现周遭有什么异常的法力波动,但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威压,感觉就像是自己初出道时面对疯猪的感觉一样。

穆闵由此心中一凛,寻思了一下自身的御敌之器:千石弓、星马箭,凭自己筑基期的区区修为,在经历了城门吕升衣一役之后,再也不敢在结丹期修士面前卖弄。小桂花、旃檀木,尚未发现什么退敌之效。

现在看看,只有花枝剑匣中的巨阳雷晶可堪一用。

穆闵看着身后不断快速接近的追击者,眼珠转了又转,身形隐入了山林大火之中。

少顷,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呼啸而至,骤然停下。

侗氏高高站在蝙蝠头顶,来回巡视此处火林。

片刻后,侗氏看向穆言所在的洞府,朗声说道:“南州花山侗苛,在此见过清净门穆言道友。”

穆言在洞府之中,刚以神识确定了穆闵在北岸山的位置,又听话音传入,神识探查过去,脸色不由一沉,也向外传音道:“居然是关内候府的侗氏,贫道居然到现在也分辨不出你的修为境界,侗道友果然不同凡响!”

“不同凡响”四个字,穆言话音落得重之又重,确是反映了近日来穆言面对南州巫道的忌惮之情。

侗氏微微颔首道:“旁门左道,摸索至今略有小成而已,比不得穆道友福泽深厚、大道坦途。”

穆言此时神识已将北岸山整个搜索了一遍,明了尚无其他结丹修士,心中更加有底,一个闪身,出现在洞外火林之中,和侗苛面对面相峙。

穆言拱手施礼,问道:“侗道友,此来有何贵干?”

侗苛早已面目冷然,说道:“穆道友这是明知故问了,咱们也不伪装,明白告诉穆道友,穆闵,今天我们是一定要的,生死不论,请穆道友行个方便。”

穆言冷笑不已,不再多话,背后一柄精钢长剑缓缓升起,直指侗苛。

下一息,那长剑就激射而出,刺向了侗苛。

侗苛不退反进,一声呼喝,一枚巨牙自她胸前显形,直上抵住了长剑。

长剑与巨牙缠斗了十余击,竟然相互奈何不得,倏地分开,各归入穆言、侗苛手中。

穆言抄起倒射而回的飞剑,脸上现出惊疑神色,不禁又问道:“你修得什么功法?居然全无灵力运行,还能抵得住我结丹期修士出手。”

侗苛驻足不答。

这时,自侗苛身侧响起了一道懒洋洋的稚嫩声音,训斥穆言:“夏虫一样的见识!大道万千,岂是你一个区区荒蛮之地的刚入门的家伙有资格说三道四的?”

疾风“呼”的一声在侗苛身边站起,指着穆言道:“今儿本座难得高兴,教你个乖,侗氏所习,乃是至刚至烈的魔道功法,跟灵力没有半点关联,更有专门克制修仙的术法,今天,你算是撞见天敌了!”

穆言看着眼前这个小儿,同样发觉他身上没有任何法力,但是自己此时却有莫名颤栗之感,心下疑惧越来越浓,只盘算着如何利用洞内的传送阵远离这是非之地。

疾风说完这话,纵身高高跃起,双爪前探,直袭林火间穆闵的藏身之处。

穆闵在一团火焰中现身而出,挡开疾风的双爪,以鬼魅般的速度迅速靠近疾风,准备照方抓药,按照对付幽南子和钱瑜的办法,给疾风身上也捅几个透明窟窿。

不想,疾风要老到的多了,绝不肯让穆闵近身,双爪及时回护,将匕首打出。

就此,穆言、穆闵与侗苛、疾风各分一边,相互对视,就要接着开始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拼。

满身火焰的穆闵忽地腾空而起,向着林上飞起。

侗苛和疾风如何再肯放穆闵跑掉,想也不想就冲向附近树顶,准备占据高位,狠狠狙击穆闵。

穆言正想升空,不料想穆闵又飞速下坠,又落在了自己身边。

侗苛和疾风,刚刚站上树尖,就看见一枚残破的九角形晶片,在林火中展露出来,跳跃在二人脚下。

穆言奇怪穆闵折返,刚张口询问:“徒......”话才出口,就听见了“嘭”的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爆炸,就爆在了自己的眼前。

穆闵此时早已轻轻一拉师傅,自行向着洞府飞奔,穆言会意,当机立断弃了侗苛和疾风,激飞而走,向洞府回撤。

脚下爆炸一起,侗苛本能地、第一时间就扑向了疾风,以自己的躯干将其死死护住,但是匆忙之间,还是有爆火从各个缝隙处穿入了疾风的身体,立即溶解粉碎了疾风的衣物肌肤,眼见着他的胸腹臂膀都出现了伤口,也听到疾风发出了疼痛的怒吼。

正这时,一个墨绿色水泡将疾风罩在了其中,一只修长的手紧紧抓住疾风后腰,一把就将其拉出了爆炸的范围。

疾风的身体被拉的高高飞起,片刻后停在了北岸山山顶之上的半空中。

拉着晕过去的疾风身体飞在半空的,是一个身着暗衣、身材消瘦的高大之人。

那人冷冷看着紧随其后的浑身浴血、衣着狼狈的侗苛,沉默不语。

侗苛看到来人,早已全身颤抖,就在半空中向其拜倒,恭声说道:“卜咸降兮!属下参见元哲大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烟亮

元哲瞥了侗苛一眼,吩咐道:“自回花山,面壁三十年。”说罢,再不理睬,和疾风即从原地消失不见。

侗苛羞愧折返巨蝠之上,带着钱瑜,听令向南州方向去了。

穆闵自不知树顶爆炸中发生了何事,也无暇理会侗苛与疾风能否被炸伤,她现在总算是与师傅穆言汇合,只想着抓紧先回到临时洞府,有师傅依仗,至少暂时可以避一避外敌追捕。

奔行之间,想起花枝剑匣中的巨雷阳晶碎片已经释放,总算去了一个心腹之患,心里到时额外一松,又想到自己体内之变,穆闵便自然而然地将剑匣收入了体内下元宫中。

花枝剑匣一入下元宫,立即便有细微血流带着灼热,顺着剑匣微开的匣口,渗了进去,剑匣内部随之闪起了微光,片刻后又暗去。

这种血入剑匣的景象,是麒麟血脉觉醒前完全没有过的,但是,穆闵正在专注于逃得性命,对这种异乎寻常的变化,也就无从查知了。

穆闵穆言沉默着并肩通过双重防护阵,进入到了洞府之中,穆闵这才双膝着地跪在穆言面前,禀告道:“师傅,穆氏全族已被太乙所灭,连闵儿的祖母也未能幸免。”

穆闵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话,穆言听了却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由自语:“全族?”

穆闵深深叩首下去。

紧接着,穆言就反应过来,此处已经不能久留,拉着穆闵走上传送法阵,说道:“随为师回山。”

二人跨入传送阵后,一枚小巧玲珑的散发着黄铜颜色的令牌,就在穆言掌心中翻转起来,越转越快,唤起了法阵不断轰鸣,光彩亮起,四周灵气荡漾,二人身影开始渐渐变淡,就要在法阵中消失。

正这时,凭空中,一只枯长手臂出现,向着穆闵似慢实快地伸出,抓住了她的肩头。

穆言一惊,万万没有料到此时此地会有人出现,惊愕地看向了来者。

穆闵身边,气定神闲地站着一清瘦老者,一手稳稳地抓着穆闵肩头。

穆言只来得及说出“太乙”二字,身体就在下一瞬间被传送而走。

太乙祖师留在原地,温和地笑笑,伸指冲下一划,其脚下的传送阵立即碎裂崩溃,太乙祖师一手抓着穆闵,二人就此从原地消失。

下一息,荒原里,太乙和穆闵出现在依然昏迷的幽南子身边,太乙看看幽南子伤势,冷冽地瞥了瞥穆闵,在幽南子腹部周围连点数处穴道,封住了他的伤口,又取外敷伤药给其包扎,最后拿出一枚红丸,送进了幽南子嘴中。

几息后,幽南子便“嘤”一声呻吟,睁开了双眼,见到太乙祖师正在自己眼前,连忙要挣扎着见礼,被太乙祖师上前按住,下一刻,三人已经从原地消失无踪。

关内候府、正殿内,闫士梵依仗着麒麟阵和各种厉害法器,与花山吕升衣、侗蔓两个正斗了个旗鼓相当。

正在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之时,突然,殿内之人都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压,从殿门处显现而出,向殿内各处奔流,所到之处,不管是筑基期还是结丹期,全都抵挡不住,立即停了比斗,坐在原地运功,苦苦勉强支撑对抗这压迫。

众人纷纷向着殿门口看去,只见有两团灵力激荡,威压正是从其中散出,过了好一会儿,殿内灵力才渐渐平稳,几个人现身而出。

一边,太乙祖师带着幽南子、穆闵。

另一边,元哲带着疾风。

待尘雾散尽,太乙祖师看向了元哲,元哲也看向了太乙祖师。

太乙微微拱手:“元道友。”

元哲郑重回礼道:“算来已有百年未曾见到太乙道友,今日碰面,看到道友修为又有精进,真真可喜可贺。”

太乙淡淡回道:“道友有心了,老朽半截子埋入黄土之人,也没什么精进不精进的,只求个后辈平安。元道友,此次远道而来,是有何贵干?”

元哲轻笑:“还不是多年未见,想念得紧,寻个机会和您切磋。”

太乙听了,深深点头,抬手一掷,将幽南子送回了麒麟阵图中其位置所在,之后,掌中多出一支拂尘,在身前一摆,再行一礼,道:“恰逢其时,本门刚好有些雕虫小技,请元道友指教。”

说罢,太乙祖师向里几步,在殿内一处站定,至此再无言语。

闫士梵此时似乎是接到了什么命令,立即起身移步走到麒麟图阵正中,向地面打了一道法决。

随即,“轰隆”一声响,图阵开裂,一枚晶莹透明的磁盘跳跃而出,停到了闫士梵的面前,袅袅青烟自盘中缓缓升起。

很短的时间内,磁盘中的烟气就遍布殿内,相应地,麒麟阵图之中的花岗岩凸起也冒出了同样的青烟,不一会功夫,烟气愈浓,殿中众人仿佛置身云雾之上一般。

在过一会儿,闫士梵脚下凸点有亮光闪出,伴随着这亮光越来越明亮,闫士梵踩着这光点就此飞空而起。

“轰隆隆”声音,接二连三在殿中响起,不但麒麟镇图的凸点纷纷闪光、有光点上飞,而且地面不断裂开一道道缝隙,石柱倾斜、栋梁颤动,发出了“吱吱吱”相互挤压声。

元哲冷笑连连,不置一词,带着吕升衣、侗蔓和疾风退出了正殿,在殿外空地之上观看。

疾风仍然正负伤昏迷,此时由侗蔓接过,被悉心予以包扎伤处,服用伤药。

正殿里烟雾愈浓,逐渐向着府内外蔓延,再过了一会儿,殿内凸石、地面、梁柱尽皆碎裂和倒塌,废墟之中冉冉升起一由烟雾和光点组成的麒麟图阵,幽南子和穆戊在麒麟首尾两端闭目打坐。

随着麒麟阵图自关内候府上空升起,四周太乙信众见了,纷纷认定这是仙师们为保佑皇城平安而做的法事,自发虔诚地吟诵起了太乙康健咒。

不多时,皇城内的太乙康健咒的唱念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充斥在了各处地方,城内的一处处太乙道观也随之散发出了与关内候府一样的青烟和光亮,弥散开来,相互聚集,最后一同向着麒麟阵图汇聚。


第一百二十章 血珠

皇城外十万里,一深山密林中、幽暗隐蔽处,一个小小的简易法阵突然亮起,之上的天地灵气一阵紊乱,数点灵光齐聚一处又爆散开来,嗡鸣声中,现出一个人形,正是穆言被传送到了此处。

穆言面上恍惚神色一消,即黯然迈步出了法阵,抬头时却愕然愣住,叫了声:“师傅!”

出现在简易法阵旁边的,正是清净祖师。

穆言面色沉痛,对着清净祖师只说了句“弟子无能”,旁的话再说不出。

清净祖师脸上一阵苦笑,叹气道:“倒与你关联不大,这是本门有此一劫,黄州各门也有此一劫哇。”

穆言叹息道:“可怜我那徒儿穆闵,为太乙祖师掳走,此时只怕凶多吉少。”

清净祖师沉默片刻,摇头道:“此子性格坚韧,命应吉星,当下虽有磋磨,却也说不定能够逢凶化吉。”

穆言只当清净祖师敷衍安慰,却也借机言道:“师傅,皇城大变在即,穆闵又身陷其间,弟子还是应回去看护一二。”

清净祖师喃喃道:“此时已不是区区结丹能够掺和的了”,又看了看穆言甚是坚决,才对他讲:“也罢,你去看看也好,但切忌不要强项”,清净祖师说着又抽出一本书册,递给了穆言,接着讲:“为师今日心有所感,你见到穆闵可将此传授之。”

穆言一看手中书册,封面乃是《看家掌法》,实系外门弟子多有修习的寻常功夫,他心中虽甚疑惑,但师命不敢有违,当即收下领命。

此间事了,穆言却不动身,脸色赤红低声讲道:“弟子的璧合剑......”

清净祖师会意,挥手向穆言甩出一枚玉剑,摆摆手,再无多话。

穆言当即乘玉剑,向着黄州疾驰而去。

望着穆言远去,清净祖师站在原地,手中抚摸古旧牌位许久。

皇城之上,烟雾升腾,无数明亮闪烁之间,勾画出了一只栩栩如生、不威自怒的巨型麒麟。

幽南子、穆戊分别在这麒麟的一首一尾打坐,附近偶尔会有各色天地灵气在他们周身聚散。

那烟雾麒麟在高空中摇摆身躯,似乎是颇具灵性,它一会仰天长啸,一会四处巡视,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太乙祖师的穆闵身旁。

看见穆闵,烟雾麒麟立时露出狂喜神色,头脑一个摇晃,凭空一吸,穆闵的身体立刻腾空而起,向烟雾麒麟的口中飞去。

穆闵虽为太乙祖师所制,但神智却是清醒无碍,此时身体被吸到半空,心中已暗叫不好,竭尽全身力量相抗,挣扎着欲摆脱那麒麟虚影控制。

不料,那虚影凭空擒拿力量巨大,无论穆闵如何使力,均不能脱身,眼看着自己离麒麟巨牙越来越近。

穆闵不甘,对天发出怒吼,就在此刻,她身体内外灼烧更盛,中元宫内的火焰麒麟伴随着吼声,身影清晰起来。

火焰麒麟出现后,立时盯住了头顶之上的烟雾麒麟巨影,愤恨咆哮,身躯陡然涨大。

一大一小、一青一红两只虚影麒麟,就这样在皇城上空对视起来。

火焰麒麟对烟雾麒麟颇为不屑,一个转身,便驱散了自己和穆闵身边附近的的雾气和光点。

穆闵顿时察觉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她在半空中直立起身子,但是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多余动作,因为她自火焰麒麟出现以来,已经隐隐约约感到自己的身体经脉骨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能够体会到面前的烟雾麒麟对火焰麒麟和自己周身精血的贪婪索取之意,她很清楚,身处皇城还在太乙道势力范围之中,她们远远未到脱离险境的时候。

果然,穆闵刚刚临空在火焰麒麟身后定住,就见头顶烟雾麒麟头颅大幅摇晃,九道烟雾演化而成的烟索,自其后劲处飞射而出,高高荡起,相互甩开,布成满天大网,向着火焰麒麟罩下。

火焰麒麟没有丝毫迟疑,四足发力,直扑烟索而去,咬住最近的一道烟索的索头,狠狠一拽,就当场咬断,将索吐了出去。

在烟雾麒麟虚影正中主持的闫士梵,见到索拿火焰麒麟受阻,立即向着下方皇城发出了一声长啸。

啸声悠扬广远,漫漫传扬出去,尚有语音之时,六道金光从皇城中各处太乙道观笔直升起。

六道金光射至与火焰麒麟平齐处炸开,六名太乙道服饰的修士持长枪矗立,围住了火焰麒麟。

这六名修士均有结丹初期的修为,他们面无表情地死死盯住火焰麒麟,齐齐挽了个枪花,顺着烟索的去势,刺向了火焰麒麟。

火焰麒麟无形无质,有枪尖接近时,其组成身躯的火焰自然散开。尽管六杆金枪上下翻飞,却不能对火焰麒麟造成丝毫妨碍。

虽无威胁,但是火焰麒麟自这六杆金枪出现后,表现得更加烦躁,在空中一个打滚,连连吼叫顿足。

穆闵立感自己体内血液有所分化,燃烧炙热的血液各自凝结成珠,好似急切地回应火焰麒麟的召唤一般,你追我赶地从穆闵的心、肝、脾、肺等器官脱出,从她的血管中逃逸,穿透她的肌肤,接连不绝地向着火麒麟汇聚而去。

只有少半没有燃烧的血液,留在了穆闵体内各处,仍经由血管、脏器正常循环。

穆闵神识在自己体内略一检视,便觉这精血离体全不由她控制,知道今日事莫测,索性不管,任由火麒麟施为,自己只力所能及地护住了体内各处要害。

火麒麟得了烈焰纯血,体型瞬间大了一圈,它愉快地打个鼻息,看向了周遭。

此时,九道烟索中的四道,已经乘机刺入了火焰麒麟的体内,六杆金枪也是连连进刺,不断扎向它的全身。

关内候府废墟之上,元哲带吕升衣、侗蔓、疾风仰头观望,元哲面无表情,吕升衣骷髅双眼窟窿中蓝火极速缩涨,侗蔓面若死灰、全身战战,疾风此时已经恢复了神智,尽管浑身伤口,却依然紧紧注视着火焰麒麟垂涎欲滴,恨不得一口将其囫囵吞下。

火焰麒麟甩头吸入最后一珠精血,全身肌肉鼓起、筋脉勃勃急跳,它前肢抬起,双爪一挥,就摧枯拉朽般扯断了四道烟索,又原地一转,发出一道圆形火刃,瞬时向外扩散出去,将六枪六人远远震出。


第一百二十一章 崩碎

闫士梵看火焰麒麟强悍,伸手一招,玉麒麟从幽南子怀中飞出,停于磁盘之上。

两只麒麟虚影对峙之时,整个皇城上空风云激荡,黑云盖天,不见丝毫日月星光,偏偏那玉麒麟十分安稳,定在闫士梵手中磁盘上方一动不动,幽幽散发出红、金两种光芒,煞是显眼。

闫士梵双掌极速变幻法决,一指点在玉麒麟额头,喝道:“爆!”

下一刻,玉麒麟自爆,炸得浑身粉碎,化作红、金两团雾气,被磁盘一吸而尽。

少顷,磁盘即有小儿手臂粗的青烟极速喷出,源源不断径直汇入烟雾麒麟体内。

烟雾麒麟放出烟索屡屡被破,正自恼怒焦躁,忽得青烟补充,精神顿时一振,身形又凝实几分,对着火焰麒麟凶猛呲牙,九道烟索再次凝结成形,又一次抽向火焰麒麟。

这一次烟索来得极快,来袭角度也极其刁钻,火焰麒麟一个不防,九索皆中,九道烟索牢牢刺入了火焰麒麟的身体各个部位。

火焰麒麟立即又是一番撕咬,没想到此次的烟索却甚是结实,无论火焰麒麟是齿咬还是爪撕,就算能够造成微微裂痕,却也都不能像方才那般立时将其挣脱。

九道烟索牢固之后,烟雾麒麟立即将其向回收,同时血盆大口张开,就等着火焰麒麟入口。

就在九道烟索一寸一寸将火焰麒麟拉近之时,六道金光上下左右前后各个方向亮起,六名结丹修士握金枪再次向着火焰麒麟刺来,枪尖风声尖利、杀气凛然。

元哲在烟雾麒麟正下方看着这般景象,饶是他元婴期的高深修为,看得也是目眩神迷,不禁以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这麒麟双生阵,竟有如此威势!”

火焰麒麟受到如此围攻,喉咙中发出了含混低吟之声,它轻身跃起避过了接连刺来的两枪之后,再次狠狠瞪了烟雾麒麟一眼,就地迅速一滚,体表忽地一涨,迸发出了二个圈形火刃,向着上下、前后二个方向,飞斩而出。

此次的火刃愈加明亮夺目、高温灼热,斩在烟索之上,如同切菜砍瓜一般,一下子就连断九索,九扎入火麒麟身躯的索头没了依仗,顿时耐受不住它身上的高温,被点燃起来,转眼间,就被烧成了灰。

六杆金枪不知是什么材质,倒甚是坚固,火刃竟斩其不断,但是也抵不住火刃的巨力,被斩得向后倒飞出去。

六名结丹修士纷纷扑上握住金枪,意图贴近与火焰麒麟缠斗,谁料两个火刃又猛涨连斩,将金枪和修士接连击了出去。

其中有几名修士躲闪不及,当场被火刃斩断了手脚,一片血雨当空落下,吓得皇城之内几处人员聚集之地响起连连惊叫声。

火焰麒麟摆脱了烟索,欢喜异常,抖擞了身体,戏谑地盯住了闫士梵,前爪一甩,又一道火刃射出,直取闫士梵。

闫士梵不敢怠慢,立即放出自己的本命法宝飞剑,从丹田直飞迎上火刃,只听“叮”的一声巨响,飞剑、火刃各自后射,火麒麟好以整暇,闫士梵胸口巨震,吐出好大一口鲜血。

烟雾麒麟毫不气馁,头颅极速晃动,九道烟索又迅速生成伸长,准备再与火焰麒麟争斗。

火焰麒麟轻蔑地看了比自己大了若干倍的烟雾麒麟,摇了摇脑袋,打了个长长的鼻息,还喷出了点点火花,右后蹄在原处轻点几下,一个面积极大的火焰法阵就这么凭空显现而出,出现在了它和穆闵脚下。

这法阵全部有赤焰构成,整个为巨大圆形,内里有圆、正方、长方、三角、梯形等总计七种、各七个的图形,相互拼接重叠,并配有上百条古篆体符文映像,快速运转闪烁,内里一股渊博的莽荒气息,直向着在场的修士扑面而去。

不管空中地上,此间修士的肤发立时被法阵散发出的气息激得高高冲起,直指高空。

元哲定定看着空中这个法阵,目瞪口呆,就像被人施法冻住一样,一扫之前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姿态,眼中惊喜、茫然、畏惧、艳羡等种种情绪纷至沓来,像是乡下少年突然被人带到繁华集市,对眼前出现的崭新世界一时目不暇接、不知所措。

片刻后,一段沉闷厚重的吟咒声从火焰麒麟喉咙中缓缓响起,在这深涩悠长的吟咒声中,赤焰法阵嘶嘶啦啦运转起来,几息间,就越转越快,其间图形、符文几不可见。

元哲猛吸几下鼻子,突然失声大叫“不好!这是传送法阵”,话音未落,身体已经跃上空中,向着火焰麒麟猛冲。

未到中途,元哲就被急坠而下的太乙祖师拦截下来,元哲无暇思索,挥手弹出一只圆形小虫,带着绿色幽火,迎上扑咬太乙,自己向旁一拐再一纵,欲绕开去取火焰麒麟。

太乙投出手中拂尘,喝一句“围”,那拂尘顿时大大伸长,将绿虫和元哲一股脑儿围堵在了当中,阻住了他们的上冲之势。

元哲炸雷般一声怒吼,周身爆出一道闪电,击打向了围挡的拂尘和太乙。

拂尘亦发出灰色光芒,挺上与闪电交击在了一起,顿起风雷轰鸣之声,片刻,拂尘不敌,哀鸣一声,向后飞去,边飞边收缩,又现出了本体原形,无力地停在了空中。

闪电继续向前向上刺向太乙,太乙却不挡不退,只冷冷看着元哲,任由闪电透体而过,化作了几段碎影。

“分影循光术!”元哲惊异地呼喊一句,身躯却丝毫不停留,越过拂尘,继续向着火焰麒麟扑去。

上空中,太乙祖师的身形早已先一步出现在了穆闵的面前。

未待穆闵做出任何的反应,太乙祖师已经伸出右手食指,点在了她的胸口正中、膻中穴与百会穴下延长线之交汇处。

穆闵呆呆地直视太乙祖师,感觉到一线绵柔醇厚的法力随指入体,直接进入中元宫,缠绕上了内里的四色灵根,一搅。

顿时,穆闵耳中、神识海中、心中俱响起崩碎之声。

穆闵的金木水火四色灵根,被太乙祖师这一指,毁了个碎裂成烟、半点不剩!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吸纳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穆闵自深深混沌中缓缓有了意识。

四周俱是迷雾,只身侧一面高墙上的物事能看得清楚。

其上有二只小兽图画,灵性盎然,形状却甚是模糊,似豹非豹,似鹰非鹰,似鱼非鱼。

二兽样子相同,颜色却是各异,一只五彩缤纷,金绿白红黄不停交替变化;一只漆黑如墨,全身没有一丝明亮。

二兽原本静止,当穆闵看去,立即动了起来。

有时起伏,彩兽上时墨兽下,彩兽下时墨兽上。

有时聚散,彩兽墨兽嬉闹在一处,难分彼此;过一会儿又相互追逐着越离越远,遥不相见。

有时引斥,二兽一会儿两相吸引,亲密无间;过一会儿又相互排斥,互相躲避。

有时生灭,一会儿彩兽渐渐散去,在原地生出墨兽;紧接着墨兽就此消散,在原地生出彩兽。

穆闵痴痴望着高墙,目不转睛地看其上光影变幻,时而点头,时而又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到。

看了许久,穆闵又昏沉沉睡去,四周一切全部归于混沌。

这一切,原来不过是梦境。

穆闵的神识海一阵若明若暗闪动,渐渐混浊收缩起来,即使是细细端详,外表也已经一如那些世间凡人。

随着穆闵灵根崩碎、神识海坍塌,小桂花、旃檀木、花枝剑匣也纷纷闪烁、时隐时现起来,不多时,就各自消失在了上元宫、中元宫、下元宫。

紧跟着,穆闵经脉中的法力无以为继、就此枯竭,本来正在自行修复的麒麟血脉浸染、冲击后各处伤痕,停了弥合,全身遍布的血管、骨骼,尽是裂缝、破口,景象惨不忍睹。

在体内满处残破之中,在崩碎化尘的灵根根基之下,有一条黑色的根系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地聚集而成,它看上去与旁边的焦黑伤口并无差别,毫不起眼,无人在意。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出,那暗黑根系,没有丝毫声息和动静地在穆闵中元宫内,四处分布蔓延......

皇城上空,太乙祖师一击之后便束手漂浮在一旁,只是眼光有意无意的缠绕在元哲身上。

元哲适才一击不中,也不再上飞,但也没有落回地面,就是无可无不可地停在了空中原处。

烟雾麒麟摇头晃尾,再次生出九道烟索,直击火焰麒麟而去。

火焰麒麟此时依然暴怒连连,咆哮不已,但是灵性已经大失,几番躲闪不及,被九道烟索牢牢捆绑,又被贴身而来的金枪连番刺弄。

尽管火焰麒麟还在不断发出火刃,却威力和准头大失,不是斩不开、斩不飞烟索和金枪,就是偏离方向,兀自乱射远远不及目标。

不断地,失去目标的火刃乱斩在皇城内里各处,皇宫、屋舍、桥梁、楼台纷纷被击中起火,火焰在风中迅速连接成片,化成一片火海,不时哭嚎奔逃之声。

空中,无论火焰麒麟如何嘶吼哀鸣,也不能唤醒一旁被击打得昏厥过去的穆闵,在不停的回顾回望穆闵之中,火焰麒麟被前拉后刺着,拽向了烟雾麒麟。

下方的疾风再也按捺不住,狂吼着向上直飞,在太乙和元哲的注视之下,张嘴扑向了火焰麒麟,而太乙、元哲二人并无任何动作,只是原地看着疾风行动,静观其变。

烟雾麒麟就要大功告成,看到有个蝇虫一般的人扑来寻事,便伸出已经有些凝实的前爪,直接将疾风扇了出去。

余下再无人打扰,烟雾麒麟巨口猛地向前一探,便将火焰麒麟吸进了嘴中。

凄厉嚎叫声顿起,火焰麒麟在烟雾麒麟口中狂怒不已,数道火刃齐飞,分别斩在了烟雾麒麟的牙齿牙床之上。

烟雾麒麟全不在意,上下牙狠狠合上,一下、二下、三下地大力咀嚼起来,发出了大快朵颐地兴奋欢快进食声音。

火焰麒麟虽有挣扎,但还是禁不住烟雾麒麟几口撕咬,最后半根毛发也没有逃出,全部被烟雾麒麟吞进了腹中,

火焰麒麟被全部吞下后,烟雾麒麟表现出了满足之情,陶醉地摇摆起来,惬意之间,混不觉点点火焰从自己唇齿间、脖颈间、腰腹间冒起,转眼间全身呼呼燃起火来。

烟雾麒麟愈烧愈炙,霎那间化作两个大大的火球,分别飞向了正盘膝运功的幽南子和穆戊。

在将到未到之际,疾风瘦小的身体再次从斜上方激射而来,这次没有烟雾麒麟阻拦,他便顺利地直接扑上靠近幽南子的那团火球,猛啃起来。

闫士梵冷笑连连,仗剑上前,只一剑将疾风抽飞,随即挡在了幽南子之前。

疾风只来得及咬上两口,便被轰走,只能带着一脸的恨意,落在了元哲身侧,幽怨地瞪着闫士梵。

另一边,两个火球没有任何阻碍贴近幽南子和穆戊,分别将他们包裹在了其中。

幽南子和穆戊身在火中,立时感受到了烧灼的痛楚,二人本能地立即加紧了运功调息。

而那火球又瞬时分解成无数的火苗,一个一个地附着在他们肤发之上,顺着身体各处渗入了其体内。

幽南子、穆戊虽然受到猛烈灼烧,却并无躲避动作,分别放开自己的经脉,努力地吸纳汹涌而来的一波又一波火苗。

皇城各处,一直在吟诵的太乙康健咒一时大盛,其间天地灵气搅动,幽南子、穆戊、闫士梵所在的麒麟双生阵随之光芒四射,巨大的麒麟形状明暗交替,又显现出来。

麒麟图形时现时没,幽南子、穆戊二人身上火焰时明时暗,与皇城内外的火灾相互应和,此间再无其他争斗。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的麒麟图形终于渐渐暗淡消失,再无踪迹,盘绕在其间的太乙康健咒也慢慢低沉,直至悄无声息,幽南子、穆戊二人身上的火苗由密而稀,最终全部进到了他们体内。

高空之中,灵气终于平复下来,清风拂过,烟雾尽消。

幽南子依旧在空中盘膝静坐,眉目低垂,气息却勃然壮大起来,麒麟威势不怒自威,在其身后隐约现出了与他身量大小相当的麒麟虚影。

在穆戊身后,也同样出现了麒麟虚影,另外,还多出了一只巨蝠虚影,立于麒麟身上,飞舞翩翩。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迎亲

疾风一看到穆戊身后的巨蝠虚影,顿时笑得直打跌,一边拍着元哲,一边连声说“好!好!好!”

元哲一面浅笑,一面还有些尴尬,躬下身子回道:“卜咸大人夸奖了。”

“叫疾风。”

元哲眼中闪过一阵愕然,随即低头遮掩过去,毕恭毕敬答道:“是。”

太乙祖师在一旁脸色已是阴沉乌黑,眼中露出决绝的凶光,向着闫士梵一个示意。

闫士梵立刻向着穆戊放出了飞剑。

飞剑高速射出,在空中迎风一晃,如烟花爆开般以一化十,游鱼般散开,分从各个方位,向着穆戊刺去,锁死了全部躲闪的角度。

穆戊吸取麒麟真血后,气息也是一下子壮大很多,但是修为还是远远达不到结丹期的境界,他虽然能够清晰地感到自己师傅的法宝袭来,但只能束手无策,连眼睛都难以睁开,豆大的汗珠不停顺着脸颊流下。

眼看着十柄飞剑就要将穆戊搅碎,忽然,穆戊周围炙热光焰四起,泛出蓝色光芒,将穆戊严严实实地护在了正中,轻松将十柄飞剑全部隔绝在了火罩之外。

十柄飞剑分别斩割数下,全不奏效,纷纷倒射而回,汇聚成了一柄极细极长、半透明的长剑。

这长剑跃上高空,倒转剑尖,化作一道银线闪下,发出“咻”的裂空声音,刺在了火罩之上。

却不料,那火罩丝滑无比,长剑竟不能驻足,直接滑向了旁边。

“璃火罩!”闫士梵失声道,眼睁睁看着一具眼眶中跳跃着赤火的星蓝色骷髅,挡在了穆戊身前。

“哼!”太乙略一犹豫,到底拉不下面皮对一名筑基期下手,转向了元哲,恢复了平淡的语调,说道:“确是好,枉费我太乙道倾力谋划,如今被你巫道伸手摘了一半果子,元道友真是好韬略!”

此时元哲却立即收起笑意,面色郑重地向着太乙祖师密语传音起来。

太乙祖师听了,一怔,脸上神色变幻不停,陷入了沉思。

昏迷的穆闵本在半空漂浮,随着体内法力枯竭和四周灵气平和,终于失了轻盈,向着下方坠去。

疾风见了,拍掌一笑,瞄着穆闵咽喉,扑了上去。

太乙祖师本欲抬手施法,元哲嘴唇微动,又传音一句,太乙脸色犹豫之情更加浓重一分,叹了口气,索性放开了手。

疾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更加肆无忌惮,笑声肆意,眼见就要攀上穆闵脖颈。

正这时,半空中突兀地响起了“啪…啪…啪”的鼓掌声。

疾风听到这掌声,如同在耳边响起洪钟大吕一般,浑身震颤,立刻感觉自身力量不受控制,被这掌声牵引着涌起波澜,在各个窍穴中抖动起来,只得硬生生顿住了身形。

疾风对面,一双粗厚的、遍布老茧的大手伸出,将穆闵稳稳托住。

大手的主人高愈七尺,体壮如山,一身鱼皮衣衫,其上悬挂着满是镜子、铃、布片、兽脚等,还从前胸到背肩上挂着大大小小百余枚贝壳,身后背着八弦抓鼓,弦上穿挂着一串串大钱,鼓侧挂一柄红木鼓鞭,头戴一顶铜盔,铜盔下一具青面獠牙、血盆大嘴、大眼凸出的椭圆形青铜面具。

兀匝大萨满到了。

兀匝自有一派厚重宗师气度,以结丹期的境界,在太乙、元哲两名元婴期面前竟然没有丝毫拘束,手捧着穆闵不忘见礼,淡然道:“兀匝见过中原诸位。”

铁勒部相距黄州皇城百万里之遥,距离南州更是遥不可及,太乙、元哲与兀匝均是素未谋面。

但是,兀匝大萨满威名传遍草原,太乙和元哲也有耳闻,看他能够此时现身,想来也有惊人的业绩,太乙、元哲不愿自坠身份,也先后回礼作答。

“兀道友”太乙脸上也是一片波澜不惊,随意拨弄着刚刚收回的拂尘,不冷不热言道:“皇城施法祈福,中间出了些差池,倒让你见笑了,幸亏有元道友仗义出手解了围,你又及时救下我黄州弟子,过几天太乙宴客,我定当好好敬你几杯。”

“巧了”,兀匝眉毛微扬,朗声笑道:“可可今儿就是个双喜临门,在下亲身到此迎亲,不知是什么缘分,竟然能遇到太乙前辈,正好求您做个见证。”

“迎亲?”太乙拧眉问道:“迎的谁的亲?”

兀匝庄重异常,沉声回道:“迎的阿术藜的亲。草原铁勒部世子阿术藜即将迎娶黄州关内候府郡主穆闵,他师傅我过来,代徒迎新妇。”

太乙默然半晌,和煦地对兀匝言道:“穆闵此子身负重伤,清净老儿又不在此处,无人做主,我看,还是缓缓再议的好。”

元哲在旁笑吟吟地看着,不发一言。

兀匝微微欠身,斟字酌句说道:“好教前辈得知,咱家到来皇城,本就是清净祖师的意思,前些天纳采、纳吉、请期之礼已成,今日是祖师定下的亲迎之期,恐怕轻易更改不得。”

说罢,兀匝将一袭淡紫道袍盖在了穆闵身上。

闫士梵近身上前检查,确认实是清净祖师珍爱的冷羽衫,向着太乙点了点头。

太乙垂下眼帘,继续轻抚着手中拂尘,不再言语。

适才围攻火焰麒麟的六名结丹修士,各自身背一杆金枪,向着兀匝聚拢而来,将他和穆闵围在了正中。

六杆金枪光芒闪动,震颤着响起了嗜血的厮磨声。

兀匝随意扫视一圈,如山峰般矗立原地,身上的杀意亦缓缓释出。

正剑拔弩张之时,二声鹤鸣,自众人头顶百丈处响起,在场诸人纷纷仰望,只感觉清风荡起,二只蓑羽鹤穿破层层白云,直落而下,其中一只鹤上还跨骑着一个木偶小童。

二鹤收翅,轻拍两下翅膀,落在了兀匝身侧。

木偶翻身下鹤,往兀匝旁边一站,还不到人家膝盖,它踮脚仰头看了兀匝几眼,顿时有些不耐,勾手让兀匝俯身,自己径直坐上了他的肩头。

“半天不到戏肉,让人急煞”,角宿拍着兀匝肩膀问道:“太乙道友怕是还有些门户之见,担心你一个草原小部攀不上黄州名门。说说,你徒弟阿术藜算什么位份?”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许婚

兀匝向着角宿恭敬地微微颔首,抬头平静说道:“阿术藜,乃是草原出身的仙官阿勒坦娄的嫡血五世孙!”

太乙、元哲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穆闵的目光变得凝重复杂起来。

角宿听了连连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原来是阿拉坦娄这个老怪物,我俩官邸相邻,平时常常走动,今天就这么巧,碰到了他的家事,倒不能不理睬。”

言毕,角宿一拍雄鹤后颈,放其飞回太乙的身后,才对着太乙和元哲说道:“看来是一件大好的事情,连我这个老头子都忍不住想沾沾喜气。想是一对珠联璧合的新人,索性就成全了他们,如何?”

正说着,一道金光冉冉升起,是一个粗壮胖子身着金衣,从下方皇城中一片废墟中飞出。

这个胖子飞到太乙祖师身后停下,向着角宿郑重行礼,说道:“太乙道夏侯杰,拜见仙官。”

角宿见来者是个元婴期的,便依样回礼,说道:“原来是夏侯道友,幸会,幸会。”

夏侯杰言道:“长话短说,我的嫡血玄孙被钱瑜所害,而钱瑜是被穆闵带离本门的,穆闵不给个清楚的交待,本座万万不能答应。”

"钱瑜?又是哪个?"角宿向场内问到。

在场诸人,一时无人应答。一阵香风吹过,侗蔓俯在元哲耳边,一番悄声细语。

太乙见气氛近乎凝固,轻轻叹气出言道:“师弟,仙官既有吩咐,我们自当谨从,小辈的事情,我们慢慢梳理不迟。”

“不迟?”夏侯杰脸上露出狞笑,亢声道:“我的后人,便如同草芥一般么?”说罢,定定看向了角宿。

太乙祖师忙道:“师弟怎能对仙官无礼?”

角宿本来有些不耐烦,听了夏侯这话,反倒咯咯笑了起来,起身不见如何动作,就迫向了夏侯杰,在他身边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寻角宿时,他已经好以整暇地坐回了兀匝的肩膀。

角宿左手成拳,幽幽道:“仙宫不过几百年未到黄州,就已经威严扫地了,你们说说,这世人的记性是有多差?”

说着,摊开左掌,其上露出一枚眼球,再看夏侯杰,他右眼已成空洞,鲜血顺着眼眶汩汩流下。

角宿一抛一接着手中的眼球,吩咐夏侯杰道:“就留着这副尊容,留个百年吧,留足百年我才保你性命无忧。”

夏侯杰顿时气势消解,太乙立刻言道:“多谢仙官手下留情”,不由分说,拉住夏侯杰就给角宿行礼,夏侯杰不知想到了什么,手脚抖动起来,老老实实拜服角宿,再无多言。

“好啦”角宿再懒得理会他人,对着兀匝摆摆手,道:“那就恭喜铁勒部得了一个好媳妇儿啦。”然后对着太乙嘱咐道:“太乙兄,咱们可得风风光光送亲,别让草原英豪笑话。”

“这个自然。”太乙恭敬应下。

角宿再无多言,骑上身边蓑羽鹤,冲天而起,霎那间不见了踪影。

元哲亦无话,对着太乙和夏侯杰拱手,脚下生出一道巨大法阵,卷起疾风、穆戊、吕升衣和侗蔓等,消失在了空中。

太乙默默看着元哲消失之处,并未做任何拦阻。

闫士梵扶住幽南子,也从空中离去。

太乙向兀匝招手,低语一番,带着兀匝和穆闵降下身形,去了皇宫。

天下地上留了夏侯杰为首的一众人等,各司其职,收拾残局。

这一天晚些时候,穆言终于御剑赶回了皇城,直奔皇宫与兀匝和穆闵汇合。

太乙祖师并未为难他们,略加慰问,赠些灵石灵药,便予他们自便。

兀匝和穆言便带着穆闵,留在了皇宫。

当晚,穆言亲自出宫,在皇城中找到了为灾民巡诊的一难,将她请入宫中医治穆闵,又寻来了波白和温克守护。

对此,太乙道悉听尊便,全不干涉。

一难与穆闵姐妹情深,看到穆闵一身创伤、面如薄纸,不禁神伤,强忍住泪水,为其把脉检视。

神识探入,一难愕然发现,穆闵不但骨骼经脉多出受损,最紧要的是灵根消逝、道基灭毁,一身修为已经俱丧,修行道路断绝,眼前躺着的穆闵已经和修仙问道再无半点关联,就算能够将她的皮肉之伤调养好,也再躲不开坠入凡俗变为一个弱女子的命运了。

一难心中怜悯悲苦,许久难以化解,自然而然念诵起正藏经经文。一难念道:“为大风轮,安持众生,不令坠落三恶道,为大地,生长一切诸善根故,为大海,具足无尽功德藏故,为日,明净慧光,普照世间……”

穆闵昏迷中听着一难诵经,渐渐痛楚表情渐消,轻声呼渴叫水,终于安稳睡去。

经过十几日,在一难的静心照料下,穆闵内伤外伤终于止住了恶化形势,缓慢复原起来,又过了几日,还恢复了神智,能够睁眼视物,甚至可以听懂旁人的呼唤。

听闻穆闵初复,皇城之中有关人等陆续前来探望,但是,不论是太乙、兀匝、穆言,还是宇文梁、温克或者身边仆从丫鬟,均不能唤取穆闵的理睬。

穆闵就这么躺在床上,木木然向上直视,不言不语、不哭不叫,仿佛植物一般全无动静。

不多日,坊间便流出传言,说穆闵经此一役,被毁了灵智。

兀匝、穆言听了,均默然。

这一天,贺與再次来到穆闵住所看望,瞧着榻上曾经生机勃勃、坚韧不拔的小姑娘,如今竟如同一个活死人般冰冷,饶是他一个爽朗汉子,也止不住叹息黯然。

陪了半晌,有丫鬟入内换药,贺與不便再停留,遂上前温语安慰几句,就此退了出去。

刚出房门,贺與一怔,发现袖袍中的独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枚硬物,他不动声色,暗中一捏,神识将其罩住,凭着现下的见识,立即知道,这竟然是一枚上好的筑基丹。

贺與若有所悟,心中虽然震撼,脚下却不曾有丝毫停留,神色如常的去了,此后再也不来探望。

房内,在丫鬟的忙碌伺候之中,穆闵依然漠然望天,全无表情变化。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北走

再过了数日,穆闵的内伤外伤终于初见康复,虽然仍旧神智全无的模样,但是已经能够勉强被带着上路。

兀匝就此提出择日回归草原。

董氏皇帝对穆氏女与草原结亲一事极为重视,专程遣人拜见穆言,意欲将穆闵收为义女,赐公主称号,遣使送亲。

未成想,穆言婉拒了此议。董氏皇帝无奈,只得赠送了大批程仪嫁妆,以彰中原王朝威势。

那青莲灯,被兀匝以成婚典礼重器的名义,就势收走。

一难尽了对穆闵的照料之责后,回绝了穆言和兀匝的盛邀,飘然而去,后有传言,她独自一人去了南州游历。

穆言亲自为穆闵挑选了贺與、温克、波白作为护卫,太乙道并未作梗。

温克从此贴身守在穆闵身边,寸步不离。

千石弓、两支猎鹰箭、禁绝匕首以及穆闵随身的储物袋和灵兽袋,穆言均托付给了贺與代为保管。

皇城中太乙道主观中,杨伟雄正在向太乙祖师辞行,在空旷殿内,太乙祖师还是专门布设了防音结界。

太乙祖师极和善地应承着杨伟雄道:“我们和平浪宫互为援手已是多年传统,请告诉宫主尽管放心,我们必遣精锐子弟赴约,必不负宫主重托。”杨伟雄敬谢不已。

皇城中太乙道另一道观内,贺與正在向师傅闫士梵辞行。

闫士梵先是细细问了贺與的修为进境,又赐下繁多灵石丹药,接着还好一番温言嘱托,最后结束时,才不经意地说了一句:“穆闵这孩儿可怜的紧,不知能挨到什么时候,你此行一去最紧要的,就是得顾好了她。”

本是极平常的一句,不知怎的,贺與听了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梁窜起,赶忙躬身低头领命。

太乙山内极深处,太乙祖师专属的禁地密室内,幽南子正独自一人盘坐修行,脸上时不时就现出志得意满的轻笑,背后的麒麟虚影时隐时现。

皇城外的西峡塘畔、北岸山下,一片枯黑林中隐蔽之处,一个修为低下、发少枯干的活尸,正静悄悄牵着一头巨猪,埋头向南而去。

那巨猪甚是乖巧听话,除了舌卷附近植物根茎时,小声发出些愉悦的哼哼声,竟然一路安静,再无其他动静。

南州巫道一深山洞窟之内,元哲正在对着穆戊训话:“你娘亲好的很!不必惦念成这副模样。”穆戊悚然谢罪。

元哲看了,叹气温语道:“你是我巫道尸魔一脉的嫡传,天资卓绝不下此界任何一个修仙世家的领袖,只要你潜心修行,他日必是疾风大人左膀右臂,定能成就大道,你要好自为之,绝不可自误。”

穆戊战战兢兢含泪拜退。

在这洞穴之下极深处,疾风正在一处密室中苦修,空中魔气尽皆入体后,他缓缓睁开了双眼,有些苦恼地自语道:“此界资源匮乏,这具肉身也实在马虎了一点,还得再想些办法才成。”

过了一会儿,疾风就又开始了修炼,墙壁上喷出了阵阵黑烟,将其身躯淹没。

紧紧相邻的另一石室中,有千百具行尸走肉,一边哀嚎挣扎,一边源源不断地释放出股股黑烟。

南州花山一瀑布旁,侗苛已经静静端详此地风光多时,终于长长吁了口气,以极细微声音轻轻道:“算来,离乡已经几十载了。”

侗苛身旁,钱瑜已经默默伺立,见侗苛转头看向自己,“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想好了?”侗苛淡漠问道:“我的门下,可是进得出不得。”

钱瑜扑倒在地,连连叩头,却一个字也无。

侗苛盯了她半晌,才点点头,伸指点向她中元宫,下一刻,侗苛食指与钱瑜檀中相触之时,钱瑜中元宫内青红灵根崩碎成尘。

清净山祭祖殿中,清净祖师审视抚摸了手中牌位许久,终于默默将其小心地放置在了祭台最上方,转身寂寥离去。

皇城向北千里外的一座小山山顶,韩四儿正面北而立,身后一只巨大的白色蜘蛛安静地正在松柏间结网。他头顶之上,一只三尺长的天角虫正上下飞舞,其身上后脊之间还是不是闪出一道电芒。他身侧的灵兽袋鼓鼓囊囊,隐约间似有虫群的嗡鸣声。

此时的韩四儿依旧面无波澜、十分平静,他定定地望向北方,只在其眼光深处,能够看到一丝丝的热切和野心。

皇城之北,官道一旁,穆言在隔音罩中已经陪了穆闵许久。

波白在一旁护持,整只队伍里,就只它欢快如常,一会儿扑草,一会儿逐蝶,绝不停歇。

兀匝在一旁看着,皱眉轻声说道:“不过数月未见,穆言如何志气消沉至斯,不知曾经的豪气都去了哪里。”赶来侍奉的嘉措单掌当胸,应道:“佛祖慈悲。”

穆言这边,已经絮絮和穆闵说了很多,看着穆闵还是痴痴呆呆、浑浑噩噩,仍旧勉力嘱咐道:“还有青莲玉、冷羽衫,为师都放入你的储物袋中了。在外不好露富,所以就算青莲玉和冷羽衫有些疗伤好处,你复原前也是收起的好。特别是冷羽衫,是你师祖的珍爱之物,妙用非常,他日你可当做救命法宝。”

穆言接着道:“《看家掌法》是祖师专门交待传授于你的,此门掌法虽然是一些初学弟子健体常习,但想来祖师还有深意,我已交待贺與每日读给你听。”

说罢,穆言看着启程时间将至,终于郁郁无话。

穆言起身撤了隔音罩,看向贺與,说道:“师侄一路任重,无论如何要多多费心。”

贺與躬身回道:“省得。”

穆言大袖一甩,黑白两只长剑倒飞而出,停在贺與面前。

贺與大惊:“这如何使得?”

穆言不理,只说:“璧合剑灵性受损,你要好好涵养。”言毕,抽身走向了兀匝,对其深深一礼后,御剑飞走。

兀匝郑重回礼。

秋风乍起,枯叶飘零,山野茫茫。

安和二十二年,穆闵就这样在迎亲队伍之中,于兀匝护持之下,北走去了草原。

(第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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