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年饭,儿子他们觉得困在高楼里无趣,还是出去玩了一会,归来已快午夜十二点。客厅里的春晚在继续,主持人还在热情地煽动有些倦意的观众,也不知道他们累不累,口干不干。反正我喝的是第二开茶了,都说晚上不能喝浓茶,喝了会睡不着,其实内心想要的正是这个效果。我需要一个清醒的脑子来等着听新年的声音。
自从几年前在铜陵过年后,年的声音都是在电视上主持人的嘴里看到的。主持人的面孔在变,迎接新年的声音没变,表情没变,依然是那么饱满,那么有激情。在他们喊十秒倒计时,我也跟着数,数到“一”后,就看到新年来到的声音,欢庆的海洋在我面前恣意泛滥。只是耳边依旧清静。我踱到阳台上,看门前的铜井大道,看看稍远一点的远新大道,一盏盏路灯串成光的河流,也是静静的,听不到涛声。远远近近的高楼,每扇窗都透着亮光,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侧耳聆听新年的锣鼓。但有些失望。返身,我在静静的夜色里渐入梦乡,睡来太阳已升到东边的山尖,灿灿如昨日。
听新年的声音,得到乡下。
我在乡下也看春晚,孩子们都上楼睡觉去了。我独自陪电视主持人喊倒计时,“一”字还没喊出声,新年的声音在门外陡然响起:“噼里啪啦”,“空空咔咔”,“啾啾啾啾”……无须开门寻望,此刻,一团团火球腾空而起,在如墨的天幕中画出绚丽多彩的图案,一阵阵“沙沙”响,将昨日去岁抖落到尘土中,新的一年在头顶、在茫茫宙宇中、在美得心碎的朝霞里敲响序曲。这声音如此熟悉,像隔壁邻居的乡音,不需要绕舌,不需要用心去辩认。
这声音听了几十年,一直萦绕在脑际,“嗡嗡”作响。
年的声音就是儿时欢乐的源头,一粒糖,一个鼓励,一个笑脸就能让梦也能盛开出花朵,能让贫困的日子有了甜意。季节有季节的声音,年有年的声音。年的声音在祭祖的呼唤中,在拜年的祝福里,在盛满情感的酒杯碰撞声中。而我们的年声在吃完年饭后和新年的开门炮声里最为热烈,最诱惑人。一群小屁孩匆匆扔下碗筷,跑出门,循着声音东跑西跑,寻找争抢没有燃响的鞭炮。每个人出手都很快,有引子没引子的,一股脑地装进新衣的口袋里。在跟大人去长辈家拜年前,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全然不顾口袋的沿边沾满黄色的尘土。
年初那几天的时光里,我们回放着年的声音,回味年的乐趣:将点燃的鞭炮快速扔进浅水里,塞到空瓶里,点燃后迅速盖上盆子。捂着双耳依然听那闷闷的鞭炮响声,或者是嗤嗤的火药喷发,那灵光的闪现,印刻在童年的记忆深处,永不熄灭。
时光的脚步不紧不慢,过去的永远过去。听年的声音是一种心情,也得用平和的心态。年的声音就是春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