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修鞋摊,撑着把蓝白条纹的大伞,刮风下雨都在。

摊主是陈大爷,腿有点瘸,听说是年轻时在厂里工伤落下的。他的摊儿简单,一个小马扎,一个工具箱,箱子里的钉子、胶水、线轴,码得整整齐齐,像谁把星星分类装进了盒子。修鞋的钱不贵,补个胶五块,钉个掌八块,要是遇见熟客,他还会多钉两颗钉子,“结实,能多穿半年。”

我上中学时,总去他那儿修鞋。有回帆布鞋的鞋底磨穿了,我妈让扔了,我舍不得 —— 那是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陈大爷接过鞋,摸了摸鞋底,“小问题。” 他从箱子里翻出块橡胶皮,剪得比鞋底略大些,用胶水仔细粘好,又拿锤子“当当” 敲了几下,“过两天再来钉掌,现在胶没干透。”
取鞋时,他没收钱,说 “学生娃,钱省着买笔”。我硬要塞给他一个苹果,是家里树上结的,有点歪,但甜。他接过去,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大口,“嗯,比超市买的有苹果味儿。” 后来每次路过,他见我背着书包,总会喊一声 “慢点走,别摔着”,声音粗哑,却像裹了层棉花,暖暖的。
陈大爷的日子过得俭省。夏天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工装,冬天就套件旧棉袄,袖口磨出了毛边。但他的工具箱总擦得锃亮,连锤子把上的木纹都透着光。有回下雨,我见他把工具箱抱在怀里,自己淋着雨往家跑,后来才知道,箱子里的针线、胶水,都是他捡别人不用的,一点点攒起来的。“扔了可惜,修修还能用。” 他总这么说。
前阵子我的皮鞋开了胶,又去找他。他老了不少,头发全白了,戴的老花镜用胶布缠着腿。但修鞋的动作还是麻利,用锥子穿孔时,手稳得很。他说现在年轻人不爱修鞋了,坏了就扔,“哪像以前,一双鞋能穿好几年,缝缝补补,比新的还亲。”
修完鞋,他不收钱,说 “看你从小长到大,这点活儿不算啥”。我放下二十块钱就跑,听见他在后面喊 “丫头,回来”,声音还是那么粗,却带着点急,像怕我摔着似的。跑出老远回头,见他站在伞下,正把钱往我常放书包的石墩上塞,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毛衣。
昨天路过巷口,见他的摊儿前围了几个年轻人,都是来修鞋的。有个姑娘举着手机直播,说 “这才是真正的手艺人,一双鞋修得比新买的还舒服”。陈大爷红了脸,低头钉着鞋掌,“别拍别拍,我就是个修鞋的,把活儿干好就行。” 阳光落在他的工具箱上,那些旧钉子、旧线轴,都闪着光,像藏着无数个慢慢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