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修鞋摊,是张叔的。
不是什么像样的摊子,就一块掉漆的木板架在两个小马扎上,上面摆着锥子、线轴、胶水,还有个铁皮盒,装着各种型号的鞋钉,阳光照上去,晃得人眼晕。张叔总坐在摊后那张藤椅上,椅面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的棕褐色藤条,像他手上的皱纹。
我第一次找他修鞋,是去年秋天。新买的短靴,鞋跟掉了半块,走一步“咔哒”响。张叔接过鞋,眯着眼看了看,从铁皮盒里挑出个橡胶垫,用锉刀磨了磨鞋跟,又涂了层胶水,“按住三分钟就好”。他的手真糙啊,指关节肿着,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可按住鞋跟的力道,却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那三分钟,他跟我唠:“这巷子以前热闹,有三家修鞋的,现在就剩我了。”“你这鞋底子软,适合秋天穿,就是跟太脆,下次我给你钉个铁掌?”我点头,他便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露出颗缺了角的牙。
后来就常去。有时是给帆布鞋换拉链,有时是给老爹的皮鞋补个洞。每次去,都能遇上些街坊:王奶奶拎着菜篮子来,让他给布鞋钉个防滑底,“年纪大了,怕摔”;快递小哥骑着车冲过来,把磨破的工作鞋往摊上一扔,“叔,赶时间,半小时后来取!”张叔总是应着“好嘞”,手上的活却不停。
上个月降温,我路过摊前,看见张叔正给个小姑娘修书包带。那书包是粉色的,上面的小熊掉了只耳朵,小姑娘瘪着嘴,眼看就要哭。张叔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递过去,“不哭啊,叔叔给小熊缝个新耳朵,比原来的还好看”。他真的找了块粉色的碎布,剪成圆耳朵的形状,用粉色的线缝上去,针脚歪歪扭扭的,却把小姑娘逗笑了。
昨天去取修好的靴子,张叔不在。旁边卖烤红薯的阿姨说:“他闺女接他去医院了,老寒腿犯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走,却看见摊后的藤椅上,放着个塑料袋,里面是双修好的棉鞋,鞋面上贴着张便签,歪歪扭扭写着:“李大爷的鞋,放在门卫了。”
傍晚再路过,张叔居然回来了,正坐在藤椅上捶腿。见我来,他赶紧直起身,“鞋修好了,试试?”我穿上鞋,走了两步,稳稳的,像踩在棉花上。他又笑,“我闺女说让我别干了,可你看,这巷子的鞋,还等着我呢。”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修鞋摊、藤椅、铁皮盒叠在一起,像幅皱巴巴却暖乎乎的画。原来有些温暖,就藏在这样不起眼的角落里,像张叔钉的鞋掌,沉默,却让人走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