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花听着奶奶痛骂日本人，自己也不由得激动起来，提高了嗓音说：“日本人在中国把坏事做尽了，我们一家就是被他们害的，不是这些野心狼占领了东北，我娘也不会死，我爹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说着眼圈一红，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泉涌似的泪水，沿着苍白秀丽的面颊滚落下来。
奶奶想不到自己只顾发泄对日本人的痛恨，没想到这番话却刺痛了宝花的心，感到老大的不忍，赶紧从墙绳上拉下一条比较干净的毛巾递给宝花。她接过来朝脸上拭了拭，放在桌子的一角。“我们吃外国人的苦头已是多少年、多少代的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过一关算一关，只要我们中国人齐心，日本人是杀不灭这么多中国人的。听说这次国军也来了好多呢，要大打了。叫你爹和荷香阿姨也要准备准备，说不定要逃难了。这条葫芦街属于中国地界，日本人的炸弹下来是不生眼睛的，死了也不值得。”奶奶换了个话题说。
“我是不想逃难了，从前我们家带了这么多钱出来逃难，还弄得这种结局，现在什么东西也没有了，逃到外面去只有饿死。要饿死还是死在家里好，至少还有一张床呢！”宝花摇摇头说。
“姑娘，你不要说这种伤心话，年轻轻的，长得又这么好看，今后会有好日子过的，现在咬着牙先闯过这一关，等世界太平了，你找个工作做，或者嫁个好人家，你就时来运转了。”
宝花一听老人说到她嫁人的事，一张苍白的脸倏地红了起来，赶快站起来说：“好婆，我回家去了。”
“好姑娘，你怎么这样子怕羞呀？现在上海滩上的大姑娘，恐怕除了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奶奶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宝花红着脸也笑了笑。两个孩子在旁边听了，也不知道嫁人是件怎样的事，既然大人在笑，她们也跟着一起笑。
奶奶十分爱怜宝花，听说她要回家，就一把拉了她的手，想叫她再多坐会儿聊聊。谁知一捏姑娘的手，心里却“咚”的一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把手缩了回来。因为宝花现在的手又湿又冷，像碰到一条滑腻冰凉的蛇皮一样。奶奶心想：“她过去的手不是这样的，又软绵又温暖，这孩子是不是病了？”老人瞪着眼睛在宝花脸上仔细搜索起来。她脸上的两片红晕退去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苍白的脸，眼眶周围带着黑圈，以前殷红美丽的嘴唇也褪了色。宝花感到奶奶盯着她看，更觉得不好意思。想赶紧转身要走。谁知双脚刚移动，身子一个趔趄，她马上用双手撑着桌面才算站稳了。
“孩子，你是不是病了？”奶奶着急地问。
“好婆，我没事。”说着，她把桌子上自己喝过一口的那杯凉开水拿起来“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宝花不是病了，而是饿了，从昨天晚上吃了一个大饼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任何食物。当她听到街上人声嘈杂说要打仗了，又急又怕，才硬撑着到奶奶这里来打听消息。又讲了许多话，这样就支撑不住了。
宝花大口喝水的动作，使老人知道这孩子是饿着了，因为从前她自己挨饿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奶奶连忙说：“宝花，你等一等，有一件事，我要你帮忙。”说着她在屋角的一张方凳子上收起摊在哪里的一堆面条，用一只很小的竹篮盛了，再到碗橱里摸了两个咸蛋放在竹篮里，走过来对宝花说：“这些面条我买来已有二天了，天气这么热，再放下去就会馊掉的。这两个咸蛋也放得时间长了，你就替我吃了吧，坏掉倒是很可惜的。”
站在一边的雪莲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这二斤面条是今天早上奶奶刚从菜场买回来，准备晚上全家下面条吃的，怎么说是要馊了呢？咸蛋也是昨天刚煮的，一共八个，其中两个爸妈今天中午带饭，我和玉莲合吃了一个，还剩五个，留在晚上全家一人一个当晚饭菜吃，怎么也说要坏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