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我常常会做这种双重的自我超越,它们是我的理解力的双重基础:我可以像彼特拉克在山上那样,在反思中内转,远离感官的世界,超越这个有身体的自我,把握住我生而具有的自由,变成神圣之光的一面明镜。
浅析:
哈里斯博士所说的双重自我超越:第一重,超越“感官局限之我”,达到“内在之我”;第二重,超越“内在局限之我”,达到“自由之我”——成为神圣之光的一面明镜。
从哈里斯博士这段“放飞自我”的论述来看,庄子的“超越之镜”对于哈里斯博士还是有着很深影响的。
这段论述有着明显的向内追寻、追求内在超越的韵味。“客观实在”在这里被隐去了。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突破。
《无限与视角》一书中,作者以视角为工具,分析了很多位西方科学史、哲学史以及文化史上有着重要影响力的人物及其主要思想学说。
因此,此书中的内容,有些思想其实是对历史人物思想的解析,比如这里说到的彼特拉克。
彼特拉克是中世纪时代的一位意大利诗人,被后人尊为“诗圣”,他是文艺复兴时期第一位人文主义者,被誉为“文艺复兴之父”。
关于彼特拉克,除了其最著名的十四行诗之外,其一次令人难忘的登山经历对于彼特拉克和中世纪的欧洲来说,意义非凡。
1336年4月26日,历史上的第一位登山家、意大利诗人彼特拉克登上了普罗旺斯的文图克斯山。
这次登山之所以不同寻常,是因为,当彼特拉克不顾教廷的警告冒着危险偷偷地登上了文图克斯山的山顶之后,前所未见、无限广阔的视野中,阿尔卑斯山的雪峰、罗纳河的碧波、马赛海滨的白帆,一览无余,尽收眼底!那一刻,他的内心世界受到了无比巨大的震撼!在那一刻,一个类似于东方禅文化所说的“顿悟”发生了。
身体之我、思想之我、理智之我,通通消融了。一个无限的、自由的、与天地之大美浑然一体、无二无分的“大我”,在那个瞬间赤裸地呈现了出来。
一切都停止在了那无以言说的时刻。如果有天堂,如果有永恒,那一刻,一定是祂。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但一切都已变得不同。
彼特拉克激动无比,他似乎想掏出笔记本记下这神圣的一刻。可不知为什么,他哆嗦的手从包里掏出并打开的却是奥古斯都的《忏悔录》——他是彼特拉克的精神偶像,用今天的话来说,彼特拉克是一枚不折不扣的奥粉。
在激动和忙乱中打开的书页上,赫然写着:人们到外边欣赏高山、大海、汹涌的河流和广阔的重洋,以及日月星辰的运行。这时他们会忘掉自己。
要知道,在黑暗的中世纪,彼特拉克的登山就像中国古代文人士子们"雪夜闭门读禁书"一样,是一种明显的“越线”行为。
于是,当他的精神偶像犹如当头棒喝般的“警诫”在他的面前豁然呈现的时候,他瞬间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为何会如此?在欣赏大自然中忘我地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不是一种至美的享受吗?
是啊,正是因为如此,对于中世纪的西方宗教信徒来说,这才是一种真正的“危险”——失掉了“理性之自我”。
因此他们把这种至美的享受称之为“魔鬼的诱惑”。
即使彼特拉克被《忏悔录》中的“箴言”击中,而心生忏悔,但这种彻底超越了自我的难忘的体验还是以另一种方式融入到了他的诗中。一种源自于人本身的内在深处的觉醒已经发生,不可逆转。
因此他的作品成了“人”的精神的旗帜,也因此,他的作品中所透发出来的人文主义光芒使得他成了文艺复兴时期第一位人文主义者,并由此引发了更多人的觉醒,他也被称为“文艺复兴之父”。
随着“人权”的提升和“神权”的消隐,彼特拉克的登山之悟愈发地光芒四射,越来越为后世的学者们所重视和景仰。
哈斯里博士之所以选择彼特拉克作为探析的对象,并写下了上面这段闪耀着神圣光芒的文字,就源自于彼特拉克及其人文精神的影响。
而哈里斯博士对彼特拉克的探析,同样选取了登山事件,可见登山事件的影响非同一般。
在笔者看来,如果彼特拉克能够在登山之悟后,继续深化登山之悟的话,西方文化的后续发展也许就会是另一番风景。
“这时他们会忘掉自己。”——这其实正是对自我的超越。
哈里斯博士从视角学的角度肯定了这一点,并洞见到了这其中所包含的双重超越。
但哈里斯博士的“自由之我”——“神圣之光的一面明镜”,看似与禅宗的“无我”很相似,但其实仍有着本质的差别。
注意,即使从“体验”和“觉受”上来说,彼特拉克与禅宗行者的“顿悟”是一样的,但他们仍然是不同的智慧境界。
觉受和体验,并不能代表智慧本身。
彼特拉克在体验了那种觉受之后,因看到了《忏悔录》上的'箴言”而忏悔,所以,这次经历最后转化成了一种人文的精神体现在了他的诗歌之中。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在神权遮天的情况下,“人”的精神醒来了,并从此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所以彼特拉克的登山之悟,可称为人文之悟。
哈里斯博士在重新探源西方人文精神时,对于彼特拉克的登山之悟进行了升华——变成神圣之光的一面明镜。
在这里,哈里斯博士非常难得地暂时放下了“客观理性”、“客观实在”,而在人的内在精神境界的升华上大大地前进了一步。
“把握住我生而具有的自由”,这句话有很大的解析空间。
哈里斯博士这里用了“自由”而规避了“无限”,但其实,自由就是无限,无限就是自由。而无限,不是一直为上帝所专属的吗?
“生而具有”即是生命所本有,是一种内在本具的性质,非从外来。那么,可不可以说,连与上帝也无关呢?
“变成神圣之光的一面明镜”,这句话也韵义丰富。
神圣之光,很明显,指向的是“上帝”,但似乎这里的“上帝”已经不再是外在的“上帝”,而是人内在的“上帝”。
明镜,即是实现双重超越后的人的内在精神。因为内在精神的纯粹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境界,因此就与神圣之光“相映”了。
哈里斯博士通过“明镜”的比喻,巧妙地完成了人与上帝关系的阐述——人虽然不能等同于上帝,但可以映照出与上帝无二无别的神圣之光!
二元与非二元,在这里找到了汇合点!
这是作为哲学家的哈里斯博士所非常难得且独到的智慧!
写到这里,也许有的朋友已经发现了,这与东方文化中的“镜心”或“心镜”是何其的相似!
是的,非常相似。但也仅仅是相似而已。
即使那种“神圣之光的明镜”与“至人之用心若镜”,在体验上是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说觉受相同,但在智慧境界上仍然有本质的差别。
“神圣之光的明镜”的体验者,即使体验到了“与神圣之光完全合一”的状态,但他依然会自觉地认为有一个“我”——哪怕是非常接近于“无我”的纯粹的“我”,与“神圣的上帝之光”——“非我”,在某种特异条件下的实现了“合一”,但他依然不敢自认为自己就是神圣之光,而只能把自己体认为映照神圣之光的“明镜”。而这一特异状态的发生,不仅取决于我,更取决于“神圣之光”的“恩典”、“恩赐”、“恩宠”。
这才是文化最深、最根本的源头。不同的源头代表着不同的文化。即是某些情况看似非常相似,但其核心精神仍然差异巨大。
而在东方文化中,“至人之用心若镜”,则完全是心物一元,物只是心中的幻象而已。心是所有的一切,没有例外。
在“心镜”的智慧之境中,一切万象皆收摄于心镜之中。而此心如镜,并无镜之实体,其体性如虚空,无形,无相,无体。体虽如是,性却不空,能显,能现,能觉,能知,能明,能照,此性如镜,妙用无穷。
证得此智慧境界,是真正的无限、自由、自在、圆满。
所以,这样一对比,很明显就可以看出东西方两种文化精神内核的不同。
那么这两种文化精神,到底哪种才是“正确”的“真理”呢?
以视角学的智慧视角来回答,答案则是,没有唯一“正确”的“真理”,只有不同的视角。
而视角是无限的,是自由的,不同的视角,呈现不同的视界-世界。
至于你自己的选择是什么,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你,是自己的主人。你有权选择你的视角并依你的视角去生活。
这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权利。
这个答案,您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