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大运河
最近好多开心的事,又是游泳的好时节。只要是不出车,午饭后,林风就被小芹和吴燕拉着去游泳。
林风扔个大车胎给她们,让她们多泡泡水,练练憋气,自己就一个猛子游出去。在运河里一个来回游过,在沙滩上坐一坐,看着两个穿着红彤彤泳衣的女子在水中嬉戏,也是非常的养眼。
小芹和吴燕的泳衣是林风送她们的,谁让他有出车费,收入比她们高呢。何况他还享受了小芹的不少罗卜干和花茶。
林风挑了大红的颜色,因为他自己喜欢。小芹两个还不乐意呢,觉得太艳。林风对她们说:“你们皮肤好,穿大红的,更显得漂亮。而且,大红的颜色醒目啊,在河里万一有什么意外,容易被发现。”
“噢,是这样的呀?”两人其实还是被林风的前半句话说得开心了。
后来,郝云儿有时也来游泳。她就穿着随身衣服下水,她平时喜穿的黑色斜领衫原来就比较紧身,下了水也不碍事儿。她水性不错,但只会狗刨式,游不快,但踩水踩得很好,能露出浑圆的胸脯。她跟着林风能游过大运河,只是林风要慢慢等她。
林风对她说:“你和她们在河边一块玩玩不好吗?”
黑牡丹不回答,默默看着河边那两个红彤彤的身影。
第二天,林风递给她一件大红的泳衣。
郝云儿接过去,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从来没想到过,这一辈子还能穿上这样的泳衣呢!
“我……我能穿吗?”
“怎么不能呢?你穿起来比她们穿得更好看!”
“为什么?”黑牡丹偏偏要问。
林风被问得脸红起来,自己说大意了,只好随口应道:“可能会比较合身。”
郝云儿拿着泳衣爱不释手。她轻轻地说:“小林,我就盼着你送我这件泳衣呢,因为我知道她俩的泳衣是你送的,可我又不相信你会送我,我只是个农村的苦命人呢!”
林风责怪地瞄郝云儿一眼,“又瞎想了吧!你们不一样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吗?你还老是帮我整理宿舍,洗衣服,我亲姐也没有这样帮我呀。”
黑牡丹轻轻地说:“我真象是做梦呢,这个梦最好永远也不要醒。”
那一天,三个女子从小更衣棚走出来,郝云儿第一次换上了泳衣,她羞羞地走到林风面前,“我穿了你送我的泳衣,你看合身吗?”
林风假装平淡地看着郝云儿,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郝云儿有极好的身材,隆起的结实的胸脯,细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胳膊和大腿匀称而丰润。
林风知道她没有生过小孩,这个时候的郝云儿褪去了生涩,饱经了磨难,显示出成熟的丰韵。
郝云儿原来头上梳着的发髻已学着小芹她们梳成两个小扫把,依然乌黑而油亮。长长睫毛下亮晶晶的眼睛稍稍有点羞怯,还有一点俏皮……
林风故作随意地说:“挺合身的。嗯,云儿姐,你真漂亮!”
黄英在一旁咳嗽一声,“干嘛呢!云儿,不怕羞啊?以为咱们小林没见过美女啊!”
大家一阵哄笑。郝云儿连忙转身奔到水里去。
黄英和严启芬却不肯下水。严启芬还有点小古板的学生气,连泳衣也不敢穿。
黄英其实挺野的,没有啥不敢。只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怀了小宝宝了,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秦蛮子有时也来凑个热闹,穿着个大裤衩,下水和三个红衣女郎疯闹。一场激烈的水仗,最后总归是秦蛮子望风而逃。沙滩上的观众也摇旗呐喊,欢声雷动。那一个瞬间,他们仿佛回到了童年。
有一天,林风游了一阵,偶然看到小芹和吴燕扒在大车胎上切切私语,到了她们身后都不知道。他又默默地返身游向对面。
河对面泊着长长的木排,他爬上木排,看着大运河中远远近近的船舶,舒舒服服地吹着河风。
眼前的河水却是不急不忙地流着,流着。林风脑海中不由得浮起孔老夫子的那句名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联想到自己匆匆而过的青春岁月,心中不禁掠过一抹忧伤。
抬起头,却发现小芹和吴燕已推着车胎渡过河来。她们游泳的进步和她们的游泳热情一样与日俱增。林风笑咪咪地看着她们,然后帮她们上了木排。
两人挨着林风坐下。吴燕转过头望着林风,“哼?以为我们有话不告诉你吧?到了我们身后还又游走了。”
“你们有话不告诉我不是很正常吗?”
林风笑着回答。
吴燕慢吞吞地说:“是啊,害得我们游这么远来告诉你。”
“真有事要说啊?”林风认真地问。
吴燕点点头,“让你知道,你也要帮我拿主意,也帮我了解一些情况,我的事你不可以不关心的。”
“是的,我们是哥们。要互相帮助的。”林风点点头。
“陈大姐帮我牵了个线,”吴燕开始讲述:“是局里财计组的小孙会计,也是知青。早就认识的,但没正经照过面。”
吴燕停了停,“昨天下班后,陈大姐要我到她家坐一会,也约小孙过来,算是一个正式的会面。我对他印象还不错,规规矩矩的,长得也端正,就是看上去有点傲,看我的眼神有一种审视的味道。”
吴燕双臂环抱在胸前,说:“不知为什么,我在他的目光中有点发冷的感觉。小林,其实现在知青忙着谈对象的不多,因为前途未卜,而我不同……”
吴燕声音有点低沉,“我的母亲是继母,总希望我早点嫁出去,去年秋天她给我介绍了个厂里的工人。时间不长,他把我甩了,而我……已不是原来的我。”
吴燕用双手捂住脸,“所有的人都会说,为什么自己不守住防线?是自己贱吧!可我自己知道,当男朋友起了坏心思,你怎么防?而且你还有一丝侥幸,希望他以后对你好……”
吴燕坐在那,双肩有些颤抖,捂在脸上的指缝中,泪水不断溢出。
“你不说出来,人家也不知道的呀。”
小芹安慰道。
“可那个家伙已在外面宣扬,也传到我们耳中。而且这种事,好多人不但会信而且乐意传播……”
吴燕叹了口气:“如果没有这么回事,我也不会害怕。可是,事情是真的。”
林风回想到吴燕平日里的神情总有那么一丝丝的忧郁,原因是在这里的。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混蛋,那么多的渣滓,伤害了别人,还要泼上脏水!林风心里很沉重,也很气愤,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沉默着,大家都沉默着。
还是吴燕先开口了:“我是想问问你们,我要不要主动把这件事告诉陈大姐,让对方知道。”
吴燕又对林风说:“也请你帮我打听一下小孙的品性,我固然如此,也决不会随随便便就跟个人……”
林风沉重地点点头,“我会尽快地把我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你。”
其实林风对小孙是有一点了解的,这些了解多半是出于大元口中的叙述。大元平日是在局里上班的,他与小孙接触比较多。
小孙在家中是独子,很受娇惯。有一个特异的情况就是,他们一家都热衷于为小孙不断地相亲。依大元的话说,几乎隔不了几天,小孙就会有一次相亲活动。
林风已基本确定,吴燕不大可能是小孙的最后一个相亲对象。林风心里暗暗担心,这件事成不了的多。而且还要揭开吴燕的伤疤。
林风沉吟了良久,对吴燕说:“听我的,暂时不用把那件事说出来,因为现在实际上还没有开始。”
因为林风意识到,或许没有这件隐情的因素,事儿也会结束得比较早。那何必自揭伤疤呢?
吴燕看了看林风,依稀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有点乱,更多的是灰心。
隔了几天,林风下班后去了一趟陈大姐家。说到此事,陈大姐叹了口气,“这事儿我多出麻烦了。小孙家真是神通广大,立刻调查出吴燕谈过人,而且失过身。现在小孙家肯定是否决了。可翻出这个旧账出来,对吴燕真是白白添堵。我还没想好怎么去告诉吴燕呢!”
林风知道自己预料得不错。唉!这个小孙。
林风对陈大姐说:“其实我也想到了,因为大元说过不少小孙的事。这件事情我有个提议,你看行不行?”
“嗯,你说。我知道你办法多。”
“第一个,请你关照小孙,那件事情决不能扩散,做人要有道德的。你告诉他,我们知青都看着他呢。第二,吴燕这边你可以告诉她,小孙家有点迷信,认为两人生肖不合,他们两个人一个属鼠,一个属兔,有这种说法的。”
林风抬头看着陈大姐。
“行,这样说挺好!我还在犯愁呢,唉!不过那件事,局里已有人在传了。人的这张嘴,真贱!”陈大姐直摇头。
林风也在心里叹气,“那不管了,你还是把我的话带给小孙,那些爱嚼舌头的,时间长了也会没劲的。好在吴燕很少来局里……”
事情也就过去了,只是在吴燕的伤口上又洒了一把盐。
天气渐渐凉了,只有林风一人还在水里游泳。那一天,多时不下水的郝云儿也跟了来。她没换上那件红泳衣,说不舍得穿。其实她穿自身的黑衣服,依然是一道风景。
游到河对面的木排,爬上去坐好。风儿吹来,身上有些凉溲溲的。林风对郝云儿说:“天气凉了,以后你也不要再下水了。”
郝云儿笑着说:“你忘了我原来在船上待过了吗?不过以后我不会一个人随你下河,免得给你添闲话。”
“那倒不怕。”林风摇摇头,“清者自清。也就是怕你遭了凉生病。”
“那你就不怕生病啊?”黑牡丹反问。
“我每年都要游到十一月份呢,习惯了。不过,今年还是小心些,要工作呢!”林风看一眼郝云儿身上湿湿的衣服,“我们还是早点上岸吧,你身上湿衣服会冷”
“嗯,我有话和你说。”郝云儿低着头。
“不行,回去说,到我宿舍说。”林风说着滑下水去。
回到宿舍,林风倒好了两杯水,在桌上放好。郝云儿也走进来。她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小口地喝着水,一声不吭。
林风看看她,也默默地喝水。
隔壁宿舍里,秦蛮子和小钱下象棋的争吵声隐隐约约传过来。自那次的捉奸行动,小钱不好意思再去找倪国海下棋,就盯上了秦蛮子。秦蛮子下着下着也有了点兴趣,若是小钱让一只车,两个人也还能斗个难分难解……
林风想着他俩下棋的样子,不禁微微笑了一下。
“笑什么呀?也不问我有什么话要说。”黑牡丹愤愤地说。
“哈,我让你回来说,就是让你慢慢说呀,也不会受冷,也不会口渴,你说是不是。”
林风笑一笑:“那我问你吧,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呢?”
郝云儿叹一口气,低声道:“又不想说了。”
“不想说就先不说吧。”林风随口道。
郝云儿感到一阵委屈,眼泪就流下来。
林风一看,什么情况呀,不是好好的吗?就认真起来,“云儿姐,怎么了呀?”
郝云儿抽泣着,“小林,你现在厌烦我了吧?我想对你说话,你也不想听。”
“没有啊,云儿姐,你今天怎么了呀?”
林风有点摸不着头脑。
郝云儿仍然抽泣着,“你就是厌烦我了,我坐在你面前,你却听着隔壁屋下棋的声音发笑。刚刚在木排上,你都不肯单独和我在一起。”
“真的没有,你看,你对我多好啊,把我这屋收拾得可以当新房,还非得抢着帮我洗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你真比我亲姐对我还好呢!刚才在河里,真的是怕你受凉,你说我们两个自由的单身男女,有什么怕人说的?”
郝云儿心里突然一暖,象阳光照进来一样,但还是说:
“那你说黄英是你哥们,就从没说我是你哥们。”郝云儿抬起头,眼泪也不擦。
“其实是一样的,我认识黄英也不过半年。但时间说明不了什么,只要有缘分相遇,坦露过心扉,产生了信赖,共过患难和艰辛,愿意为对方付出和拼搏,我以为就是哥们了。”
林风抓抓头,“云儿姐,这样说吧,我们在这个仓库里,工作,生活,游泳,谈心,互相帮助,互相关心,互相牵挂,互相支撑,我们能不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哥们吗?”
林风微笑着看着郝云儿,“云儿姐,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好!小林,黄英可以像哥们那样拥抱你,那我也可以吗?”
林风不禁笑出了声,“云儿姐,有的事情是突然发生的,也就是久别重逢,一下子忘乎所以,没了拘束。同时,也正是因为没有杂念,所以没有顾忌呀。所以,没有什么可不可以的……”
“唉!其实我心里知道,我没有她胆大,没有她自信,我心里总有些害怕,害怕你们会丢开我,因为没有你们,我就一点点生活的信心都没有。”
这几天,因为哥哥捎来的信,郝云儿忽然就觉得心儿凉凉的,彷徨无依。
林风想了想,觉得郝云儿一定有事。只好加重了口气,“云儿姐,我就再说一遍,请你相信我!相信我们!现在,就请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郝云儿还犹豫着。过了会,轻轻地说:“是的,是有一件事情。我哥请人捎了信来,要我回去嫁人,是队里的会计,他老婆去年死的。哥说,老在外面飘着也不是事,总要成个家,安生过日子。”
原来是这么个情况,林风皱起了眉头。就慢慢地说:
“道理也是的,不过,你现在是局里合同工,生活有着落,以后在城里也不是不可能成家。我听秦蛮子说,你丈夫本是孤儿,你父母也没了,哥嫂待你也一般,其实倒真的不一定回去。”
林风这是实话实说,他心里确实对她有一份牵挂,她应该过好一点的生活。
“小林,你不知道,我们乡下,父母不在了,哥哥就是家主,他的话我应该听的。”
“那你准备回去吗?”林风忽然感到有些无奈,他觉得自已并不好劝她不回去。可是,他这个哥,要让她回去,早一些不好么,当她丈夫刚死的时候,那她这些年也少受许多凌辱……
郝云儿直直地看着林风的眼睛,“我就是问你,我回不回去。”
“首先,你得问问自己的心。”林风摇摇头,“你真的愿意回去吗?”
郝云儿缓缓地低下头,“是的,我是不甘心的,我现在的生活变了样,刚刚活得有些开心,我为什么要再放弃掉。丈夫遇难的抚恤金,我全给了哥嫂,他们翻了新房,添了家俱,我并不欠他们的。我对自己说:不回去!但我没有底气,没有靠山,小林,我就是特别想听到你说一句:不要回去。”
林风默默地点点头,郑重地说:
“做为一个朋友,一个哥们,我还可以代表仓库里其他的朋友,其他的哥们,对你说:云儿姐,不要回去!”
郝云儿慢慢站起来,嗫嚅道:“我这两天就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腿都打软,心里也直哆嗦……小林,请你抱抱我,嗯,你不是我的哥们吗?我要你抱抱我……”
林风默默地站起来,唉!这云儿姐,也真倔呢!就这么想证明咱们是哥们吗……不,她此刻真的很无助,很惶恐,很困惑,她害怕失去刚刚才得到的安心一点的生活,她是真的渴望一点抚慰,渴望一个依靠,渴望一个拥抱……
他上前轻轻环抱着郝云儿微微颤抖的身体,在她耳边说:“不是多大的事呀!咱云儿姐才不回去呢。朋友们也不会让你走,大家都会关心你呢!”
郝云儿身上的寒战还没有消失,她乖乖地伏在林风胸口,喃喃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第14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