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为第二稿,第一稿为2017年8月份简书发的《鞋上的土,脚下的路》。第三稿经编辑修改后发布于2022年4月学习强国苏州平台我家的“人世间”故事《布鞋》。
比较起来,仍喜欢第二稿多些。以下为正文
老妈年轻时会自己做鞋,没事便随手带着副鞋底、鞋帮什么的,闲下来就缝几针。
东北的冬天要穿棉鞋,里面要絮棉花;薄一些的在天气暖和时穿,东北管这种单鞋叫做夹(三声,音同甲)鞋。因为这种鞋子只有鞋面用的新布,里面用的几层布都是拆拆补补拼剪下来的,这些布里会夹几层浆子,然后晾干,这样可以起到塑形的作用,保证鞋面不会太软。
做鞋前先把脚直接踩在报纸上,老妈用铅笔勾勒一个脚的轮廓。我小时候不喜欢这种千篇一律的鞋子,大抵是小孩子的虚荣心作祟吧,所以踩在上面总是动来动去,老妈会蓦地严厉起来,“站好喽,鞋底一定要正,不然以后就不走正路了,穿上会狠狠的摔跤。”那时对所谓的正路还理解不了,可能是担心真会无缘无故的跌倒,也或许是慑于母亲当时的庄重,便老实起来。
小孩子淘气,整天在泥土堆里玩,鞋子要不了几个月就把大拇指的位置顶出洞来,老妈会劈头盖脸的训斥一通,说些不懂爱惜一类,然后熬夜赶制一双,第二天又会有一双这样的鞋子给我。
后来因为工作比较早,便可以买自己喜欢的鞋子穿了。每次回家,必会穿着一双刷得锃亮的皮鞋,好似这就可以代表着衣锦还乡一样。但皮鞋在农村实属鸡肋,下地干活极不方便,每次父母想叫我,一见看我穿上皮鞋,便摇摇头放弃了。老家院子前面有一段土路,每逢下雨就泥泞得很,为了皮鞋少沾上泥巴只能每次如猴子般跳来跳去,那时以为自己越来越像城里人了,现在想想只觉是少不更事。
再后来年纪渐长,有次受了些腿伤,在大夫的建议下要多穿软底儿布鞋,康复之后后知后觉到布鞋的好处,渐渐的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也开始经常穿着了。回家时穿着布鞋老妈还奇道,“你不是不穿布鞋么?”我不禁老脸一红。
日子像烟,风一吹就没影了。随着生活越来越好,现在老家的人包括老妈在内,已经很多年都不再自己手工缝制鞋子了。街上的店铺有卖,十几块钱就可以买一双,但老妈总是吐槽机器做得不好,底儿薄儿。说归说,每次老妈穿上新鞋时还是会天真的扯着嘴角微带笑意,或许这是那个经济贫瘠的年代里,苦过来的一代人的习惯吧。
父母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现在我已经很少穿皮鞋回家了。回去多是选在农忙时节,能做些活计就多做些,再也不必纠结鞋子的问题了。虽然把式不咋地,总还能让老人多歇会儿。尽管二老总笑话我连啥啥种子啥啥苗子都分不清,但田间地头上遇上个乡里乡亲的,还是把我这不肖子狠夸一通。
回去时也不再像年轻时一样,邀三五好友喝酒到深夜。如今回去就喜欢腻在老妈身边,整天跻拉着一双几十块的布鞋,听着她家长里短絮絮叨叨,这才算生活的本味吧。
后来有次跟好友聊起这事,他问我咋不穿皮鞋回家了,我说像我这种注定和父母聚少离多的农村娃子,脚下的路虽然是父母指的,可也是自己选的,这些年在外面,苦也好乐也罢,也不怪谁。但是,穿什么鞋走什么路,每次我穿得越好,父母便这活也不用干,那事也不让碰,连和我一起逛街都小心翼翼怕踩我的脚,实在不像话,尤其不是为人子干的事。如今就没这顾虑了,我比他们还要像个农村人,这样他们嘴上闲我没个样子,心里轻松着呢,这里面的道道,不离家多年还真体会不到呢。
证严法师曾说“有则惜福,无则知足”,和家人安安稳稳的吃一顿饭,是福;和父母唠嗑拌嘴,也是福;穿着布鞋,陪父母停停走走,踩在家乡的泥土上,在乡间阡陌,在陇上田园,在小镇集市,在夕阳落霞,何尝不是福呢?
女儿蹒跚学步时,在床边总是着急往地上跳,我会一脸严肃的告诉她,“坐好喽,知道你为什么老是摔跤么?因为你把鞋子穿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