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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守成和卢梦飞父子二人赶着驴车回到镇上,回到家里的时候,卢刘氏与小女儿卢梦鸽,还有专程回到娘家来陪伴母亲的南槐岭村的大女儿卢梦和以及杨家店子村的二女儿卢梦平,她们母女四人见他们父子二人平安回来,竟然欣喜的落了泪,可是当她们看见驴车上的两麻袋银元原封不动地拉了回来之后,欣喜的脸上立即呈现出莫名的惊恐,她们一个个神色不安地问道,这是咋的,他们没要钱?几乎是差不多同时发问,可谓异口同声。
卢梦飞看看父亲的脸,见卢守成神态平静,便没有说话,他要等父亲向她们说出缘由。卢守成对她们母女四人的问话像是没有听见,而是对着卢刘氏说,快到厨房里给我炒几个菜,我要和梦飞喝两盅,我给梦飞压压惊,你们哦,你们没有吃晚饭吧,好了,多炒几个,咱们一家人一块儿吃。卢刘氏抹一把眼泪,答应着走出堂屋,进了厨房。卢守成则与儿子梦飞提着马灯走到院里,从驴车上抬下来那两麻袋银元,扔在院里影壁墙后的狗窝旁。卢守成朝那两条麻袋踢两脚,然后骂道,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钱这东西竟然也惹祸。骂完那些银元之后,转身对卢梦鸽吩咐道,梦鸽呀,明天早上药店的刘伙计和孙伙计来到之后,先让他们来咱家牵了驴车还给何家,哦,就找他们家的何光棍……哦,是何梦锄。卢梦鸽答应一声“嗯”,随着一家人回到堂屋里。一家人重新坐定后,就听卢梦鸽问卢梦飞道,快说说,今晚上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又把那些银元退了回来?卢梦飞回答说,这个你还是问咱爹吧,今天我可真见识了,咱爹才是大英雄呢。他才要继续再说下去,却被父亲制止了。这似乎令都想知道的卢梦鸽和卢梦和、卢梦平都有些不解。卢梦和说,你……你们不知我……我们在家里有多害怕又有多担心啊,你们……你们怎么就不能告诉我们呢?
卢梦鸽转而追问父亲,她问道,爹,你,你是怎么……怎么既不花钱又将梦飞救下的?梦飞他说你是真英雄……
卢梦鸽还没把话说完,就听父亲卢守成说道,什么英雄?别听梦飞胡说,今天的事,过了这阵子,我再慢慢告诉你们,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从明天……不,从今天开始,对外人什么也不要说,就当这几天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你们知道吗?卢守成说到这里,这才觉得怀里还揣着一把菜刀,他略显尴尬地笑一笑,对一脸惊诧的小女儿卢梦鸽说道,快……快给你娘送厨房里去,这会儿她肯定正在厨房到处找菜刀找不着哩。卢守成说着,把菜刀往卢梦鸽手里递。
看见父亲从怀里掏出一把菜刀来,不只是小女儿卢梦鸽有些惊诧,就连大女儿卢梦和跟二女儿卢梦平也感到十分吃惊,只听卢梦和双手捂着胸口,叫道,哎呀我的爹呀,你……你不是……不是把那绑匪砍了吧?就听卢守成哈哈笑了起来,他边笑边说道,哈哈,看……看你说的,我……我有那么大胆么,我揣着它,可是为了壮胆的啊。卢梦鸽迟疑地从父亲手里接过菜刀,到厨房里去了。待她再回来时,两手各端着一盘子熟菜,她把菜放到八仙桌上,对父亲说道,我娘早炒好了,只是热了热,爹,你快烫酒吧。这时,卢刘氏也端了两个菜放到了八仙桌上,她招呼着卢梦和与卢梦平,你们快过来一起吃,我再去新炒俩菜去。说着就又转身出去了。
有了这四个菜,卢守成觉得可以喝酒了。他招呼卢梦飞道,快,快端起杯,喝下去,我……我给你压压惊,来,第一口,咱们爷俩都一下干了。却见卢梦飞一动不动,就又催促道,快端杯啊。就听梦飞用下巴指了指卢梦和、卢梦平和卢梦鸽,说道,也让我姐姐她们喝才是啊。卢守成笑一笑,对三个女儿说,你们……你们喝吗?卢梦和她们三姐妹都连连摆着手,表示不喝。卢梦和说,我们看着你们喝,等你们喝够了要吃饭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卢梦和说到这里,又加上一句,你们俩今晚肯定让那帮土匪吓着了,喝杯酒压压惊。卢守成听大女儿卢梦和说到这里,连忙朝她摆着手说道,咱们不是说过的嘛,从现在开始不提这事了吗,你怎么还提它呢?卢梦和就争辩道,爹刚才是说不对外人提这事啊,没有说在咱们家里也不提这事啊。卢守成就眼圈发红地说,那,我再另说一遍,从现在开始,在家里也不许再提这事了,免得让我想起它就不舒心。卢梦和连忙说着,是,是呀,今后在家里我们也不提这事。卢梦平、卢梦鸽也附和着大姐卢梦和的话说,今后不再提这事,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接下来,卢守成就对三个女儿说,梦飞对我说过,他不愿读书了,他要去“三庆班”学京戏,不知你们觉得怎么样?卢梦和、卢梦平、卢梦鸽姐妹三人知道弟弟卢梦飞从几年前就向往着去“三庆班”唱戏,可是,她们也都知道,父亲对于这事坚决反对,现在父亲重提这事,不知是什么用意,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都没有说话。
卢梦飞知道三个姐姐都还不知道父亲已经同意他去“三庆班”学唱戏了,他怕这一次姐姐们的不同声音或许能够动摇父亲的决定。他抢先对姐姐们说道,其实咱爹已经同意我去“三庆班”了,他现在不是同你们商量,而是向你们告知,让你们知道这事而已,是不是这样,爹?卢守成稍一愣怔,面色略显尴尬地对儿子卢梦飞答应两声,嗯,嗯。却转而又对三个女儿说道,我,我还就是真的想听听你们的看法,你们说说,你们觉得这事怎么样?
稍一阵沉默之后,就听大小姐卢梦和说道,弟弟已经长大了,这事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吧,他在学堂也读了五六年书了,您又不舍得让他去省城、去北平那么远的地方去,他愿意去“三庆班”学戏您就让他去得了。卢守成将目光投向二女儿卢梦平,就听卢梦平不加思索地说,前两年梦飞想去“三庆班”,那时他们戏班的张庆老板就说梦飞天生就是演戏的材,可那时候爹说戏班子的人复杂,怕梦飞学坏了,要我说呀,这个兵荒马乱的社会,要当个好人有多难呀,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要是梦飞早去了“三庆班”唱戏的话,他这几天也不会出这档子事……卢梦平的话一说出口,就意识到她不该再提弟弟卢梦飞被绑票的事,好在她被大小姐卢梦和白了一眼之后,立即止住了话语,不再吱声。
卢守成不仅没有斥责卢梦平又提到卢梦飞被绑票的事,反倒对卢梦平的话点头赞同,他说,是呀,我也是这一阵子才突然明白,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的呀,据我所知,“三庆班”的青壮年男子个个都练武,梦飞去了“三庆班”,即使唱不好戏、成不了角儿,至少也习一身防身的武艺,总比我原先期望他的读书识字当一个无用的书生强,梦飞你说,是不是这样呀?卢梦飞有些喜不自禁地说,哦,嗯,我去了当然要按照师傅的要求学唱戏,学练功,保证不给您丢人,保证让您和我娘还有我姐姐们放心就是。
卢守成喝下一杯热酒,说道,好,明天,最迟后天,我就去一趟县城的戏园子,找一下他们的张老板,让他们收下梦飞学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