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么努力,我们的生活会好起来的,对吗?”
这是《逆行人生》电影中主角高志垒说的一句话,他在45岁的年纪被大厂裁员,投了1000多份简历都无果,只好去做外卖员。这句话是他拿到“单王”后,在年终表彰大会上,对台下许许多多和他一样的外卖员说的话。
很多人评价这部电影,“原来外卖员也这么辛苦”“看的人有点难受”“资本凝视和消费普通人的苦难”。我欣赏这部电影的一个点在于,他把当代确切发生在我们身边的苦难具象化地放在了大荧幕上。而电影背后的社会,就是我们生活的社会,一个现代社会。
看完电影的第一时间,我想到了两位思想家,韦伯和马尔库塞。且让我们先从韦伯谈起。韦伯的主要观点为,在现代社会,工具理性大行其道,导致了一个严重的后果——社会制度的官僚化,而官僚制的基本特征,就是“非个人化”,而最终的结果,恰如韦伯提出的著名论断,“现代的铁笼”。在《逆行人生》这部电影中,韦伯的观点如何体现呢?首先任何一个成熟的管理体制都是官僚制:有一个等级严密的上下级结构关系,整个系统有明确的分工,每个职位都有一套严格的任务清单,每个人按照规定的流程和规则办事。这一套体制是主角无论做程序员还是外卖员都无法避免的。同时,体制的特征“非个人化”也是无法避免的。为了追求效率,人被简化成一些指标,和任务无关的个人因素,都可以忽略不计。电影中,高志垒原所在的互联网大厂,可以让员工连续5个月“996”,高世磊最后被裁的结果是公司用他开发的人力资源算法,将他“优化”掉。成为外卖员后,可以为手机上冷冰冰的剩余配送时间,而不顾个人安危,这难道不算是“工具理性”不断扩张的典型消极后果?
个人化作完成指标的机器,“人类作为'万物的灵长’,那些生命和灵性发展的需求被忽视和淹没了。”或者说,在资本主义化的社会,它们被认为是“无用之物”,从而被扬弃了。
前文提到高志垒被自己开发的人力资源管理系统"优化"了。“人力资源”这个词,似乎早就成为了我们的日常用语,但“人”怎么会成为一种资源?我们常说要自我发展,为什么?一个常见的回答是“提升自己在某方面的竞争力”。那我们是否发现,在这样的说法之下:“人”似乎变成了某种商品,在“买家”前相互竞争,“自我发展”被替换成了“提升自己作为商品的价值”,故而有“人才市场”的说法。
这就是典型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将人“异化”的表现。“异化”最早是来自黑格尔的一个哲学概念,是指主体在自身的发展中,分裂出了一个反对自己的对立面,成为一种外在的异己力量。马克思借用了黑格尔的这个概念,发现了“劳动异化”现象:劳动是人的本质特征,是人的第一需要。但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工人感到劳动是一种与自己对立的苦役,完全是异己的活动,这就是劳动的异化。结果是,人只有在运用自己的动物机能时,才觉得自己在自由活动;而在运用人的机能时,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动物。最后,马克思写到“于是动物的东西成了人的东西,而人的东西成为动物的东西。”语言从容不迫,却是无比振聋发聩!
在现代,大多数人的生活较以前已改善许多,我们常说现代社会是自由的,多元化的。我们可以依靠自己,自愿作出选择。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劳动工作仍然只是赚钱的工具,消费和享受才是目的。在这样一个工作生产消费的循环中,人陷入了单一的生活模式——如何赚钱然后如何消费——人的思维模式也变得单一化了。表面上看,人好像也有自由,可以选择自己做什么工作,也能自由选择买哪一种商品,但说到底,这些“自由”都没有超出这个单一的生活模式和思维方式,人只是在这个无尽的循环中打转而已。
所以,马尔库塞说,资本主义社会不是真正开放自由的社会,而是“单面”或者说“单向度”的社会,生活在这种体制中的人也不是立体丰富的、全面发展的个体,而是丧失了真正自由的“单面人”。
那么你,我,未来的我们,高志垒,是“单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