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为过世的母亲写生平,已经过去三年。
最近一段时间,过去的事情写得零零散散,偶尔心血来潮就来一篇,大部分东扯西扯生活琐事,纯粹就是凑更。
本打算写完母亲写父亲,尽管是身边熟悉的人,但真要动笔写出真情实感,又觉得千难万难。
除了自己力有不逮,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的父亲跟母亲一样,太过普通,太过平凡,就像旷野一棵小草卑微到不被看见,就像田头一粒灰尘渺小到旋生旋灭 。
如此平凡与普通,有什么值得书写?
正如同前面我不止一次写过,尽管平凡与普通,但属于我的记忆是那样饱满与深刻,我把那些经风沐雨的过去写下来,然后敝帚自珍,行不行?
因为随着身体的老去,我的记忆必然日渐模糊与漫漶,终有一天,我会忘了过去。现在落纸成字,就如同古代的结绳记事,顺着一个个实实在在打结的绳头,我就可以回到过去的时光,触摸到那消逝在风中雨中的父亲与母亲,触摸到他们的音容笑貌,触摸到他们的言谈举止,如此说来,我的父亲母亲就不会真正离开我 。
我的母亲一生与芦苇打交道,我为她写的文字合集,取名叫做《如果芦花会唱歌》,如果芦花会唱歌,一半慈悲一半宽宥;如果芦花会唱歌,一半温暖一半沧桑。
我的父亲如今健在,年近百岁。
自打会走路,就在芦苇荡里扑腾,成年之后,无数个白天黑夜,一人逡巡芦苇荡,颠簸在茫茫水天之间,无数次投身浩荡的河水,又无数次被浩荡的河水抛掷。
撑船赶路、捞鱼摸虾、放养鸭子、芦荡割柴……为了生计,可以说,父亲一生没有离开过芦苇荡,成也河水,败也河水 ,直至94岁的夏天还下河踩河蚌捡拾田螺。
父亲不识字,没有手艺傍身,沉默寡言,脾气暴躁,三句不对付,就瞪着眼睛大声吼,身上有诸多缺点。
但是父亲特别勤劳,很少有空闲下去啥事不做的时候。
父亲话不多,很少跟人谈闲拉呱,他内心的苦与累,以及受过什么委屈,没有人知道。
父亲脾气特臭,但活到九十多,也没有见他跟外人吵过骂过,而在农村,邻居之间打骂争吵乃司空见惯。
像父亲这样的农民,农村有无数个,随处可见,默默无闻,黯淡无光,没有丝毫特别的地方,但在我眼里,父亲又与众不同,不可替代。
我对父亲最初也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冬天的夜晚,被窝特别冰 ,我总要爬到父亲的肚子上,父亲的肚子特别温暖,也特别柔软,我趴在他身上进入香甜的梦乡 ,那会,我大概一两岁吧?
还有 ,我从小到大的记忆 ,父亲脾气如此火爆,却从来没有打过我一下,连瞪眼吼我的次数都不多。
父亲倒底是怎样一个人?
父亲一生离不开芦苇荡,一生与水打交道,思来想去,我打算给写父亲的文集取名叫做《风中有朵水做的花》。
风中有朵水做的花,一朵饱含酸甜苦辣咸的生活之花;风中有朵水做的花,一朵充溢着坚韧不拔的生命之花。
父亲与母亲都是文盲,都是土得掉渣的农民,《如果芦花会唱歌》与《风中有朵水做的花》,有诗情画意之美,我觉得父亲母亲土扑扑的一生值得一个诗情画意。
接下来,我要从记忆深处打捞过往种种,想起什么写什么,写父亲的好,写父亲的不好,写父亲的优点,写父亲的缺点,尽量还原一个真实又立体的父亲。
有难度,但我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