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先生的书,是一种享受,在与《柳传》大旨不是那么相符合的地方,往往有先生的高见。比如宋征舆与河东君的恋情,先生或是无心专门笺释,而这个无心之举动,描摹了四百年前一个纯情少男,足足可以作一部长篇小说,不下于《赘婿》。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从《人民文学》上读了一篇中篇小说,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大概是第一次接触意识流类型,故事记不起来了,但是彼时大学生之安逸——对,只能用安逸来形容——的生活,成了我考大学的动力,后来,我也上了大学,与刘索拉的描述,简直一点也不能比拟。刘索拉,你这个骗子,把我的青春还给我。还有一句话,倒是记住了,“初恋时,我们不懂得爱情”。这里宋征舆与柳如是之爱情故事,就是这种因为误会而导致的无果,就是不懂爱情之缘故也。
按照先生的考证,崇祯五年(1632),河东君被驱逐出云间故相周道登家,年仅十四五岁,流落到松江府,以宰相下堂妾的身份,重涨艳帜,很快就艳名远扬,与松江士子打成一片。其中,与李待问、宋征舆、陈子龙先后相好,最为声著。李氏。先生仅仅考证教了河东君书法,其后河东君以书法称名于倡寮者,先生以为李氏功不可没。王沄《虞山竹枝词》有描写牧斋为南明礼尚,邀请苏籍官员聚会,李氏送还此时柳氏所赠,所谓“问郎”之玉牌。先生未对此事真假作考证,不过是以为此时李、柳之交往,是苏地风气开放之缘故,前文有,不赘。与陈子龙之爱情,亦是是书重点之一,先生精心考证,就是为了证明陈、柳为真心相爱,属于爱而不得的悲情故事。唯有与宋征舆之爱情,可谓一波三折,始乐终悲,可以深叹也。
先生引用吴梅村资料,证明宋家在松江为一大家族:“《梅村集》中关于宋氏父子兄弟之材料颇多,今不悉引。即就上所录者观之,亦可略见宋氏为当日云间名门,而辕文之特以年少美材著称,尤为同辈所不能企及也。”这种家族出身的贵公子,当然沾染了许多豪门贵子所应有的恶习,比如对爱情的不经心,不在意。如同贾宝玉随意调戏母亲的女仆,只是一种生活习惯,非与品德相干也。不过,先生通过吴梅村的资料,得出宋征舆与河东君相恋之时,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德情窦初开的少年:“依渔洋所言,辕文卒于康熙六年丁未,年五十岁,然则辕文当崇祯四、五、六、七年之时其年仅十四、五、六、七岁,实与河东君同庚”,彼时陈子龙、李待问等则为二十四五岁之“大叔”也,故而先生以为“即此一端可知河东君之于辕文最所属意,其初情之好或较甚于存我大樽自非无因也”。年岁相当,十四五岁。宋氏此时家中有无侍妾,不可知。但是按照彼时之大家族之习惯,几个通房丫头还是有的,比如贾宝玉十二三岁就与袭人有私情,实际上也是家庭所允许,就是为了打破性的神秘性,是一种生理学教育。但是,宋氏此时未接触到爱情,是一定的了。
按照先生引用钱肇鳌《质直谈耳 七 柳如之轶事》,云“初,辕文(宋征舆字)之未与柳遇也,如之(钱氏误如是为如之)约泊舟白龙潭相会。辕文早赴约,如之未起,令人传语:宋郞且勿登舟,郞果有情者,当跃入水俟之。宋即赴水。时天寒,如之争令篙师持之,挟入床上,拥怀中煦妪之。由是情好遂密”,女孩一语,立如所言,当是初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