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懂事”的师兄>
第二天，沈澈是被人捶醒的。
“哎哎哎，你……
“檀儿啊……怎么样，好点没有？”
沈澈心虚地看着少年嘴角的燎泡，起床气瞬间在温檀的死亡凝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见温檀一身素白里衣，坐在床上，紧紧捏着拳头，气哼哼地瞅着把自己烫出一嘴泡的罪魁祸首——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忽略温度直接往别人嘴里灌开水吧？！要不是他中了寒毒，恐怕这会儿已经在棺材里躺着了。
“不不不，檀儿，你听我解释，我这不是害怕你太长时间不吃东西身体受不了吗……”
“老子谢谢你啊！”
“碰——”
沈澈的大腿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正欲求饶，温檀一记扫堂腿飞了过来。
——惹不起躲得起。
内舍外，沈澈裹了裹身上薄薄的单衣，委屈巴巴地想，自己好歹也算救了他两次了，这个白眼狼居然因为他这个小小的失误就冲他动手，真是太过分了……
吸着冻出来的鼻涕，沈澈无奈地敲响了吟竹师兄的大门。
“吟空，快进来，快进来，大清早的，你这是？”
“阿嚏——”
沈澈揉揉鼻子，毫不客气地迈进了竹室。
“萧凌那个小没良心的，一大早的就给我赶出来了，害得我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
“来来来，喝点酒，暖暖身子。”
吟竹极力压下想笑的冲动，从床底下摸出一坛珍藏了许久的“露华浓”。
“对了，你的伤，无碍吧？”
吟竹理亏地挠挠头，想起之前的不仗义，觉得十分对不起师弟。
“没事儿。但是这笔账，我今天可得好好跟你算算。”
正好自己一肚子闷气没地方撒，吟竹既然主动撞上了，那沈澈也不好客气，抱起坛子吹了起来。
“师，师弟，不是师兄心疼你喝，但是这酒味虽清，后劲儿可大，你平日不常倾杯，万一撂倒在我这儿，萧凌那小子不得跟我拼命……”
“管他的。”
不提还好，一提起萧凌，沈澈更来劲儿了，凭吟竹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拦住，眨眼就把那坛酒喝了个干净。
吟竹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被师弟糟蹋完，心疼地别过了脑袋：算了算了，大不了再去买一坛，吟空难得这么生气，让让他得了……
“师兄，再来一坛，咱们一醉方休！”
“……”
拗不过沈澈，吟竹只得又拉出一坛普通的米酒，一人一碗，对坐在小木桌两侧。
“师兄，你说我好歹也算是他萧凌正经拜过的师傅，又为了他被莫仲那厮揍得这么惨，他怎么就一点都不感激呢？”
“不是，吟空啊，你到底对他干什么了能让他把你打出卧房？”
吟竹红着耳朵问道——他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是师弟一时失控，对那小子动了粗……
“我就是怕他饿着，喂了他一碗蛋花汤。”
“是不是你做的……居然这么难吃？”
“他说我谋杀他，还骂我没有常识……”
“……师弟，许多时候，我们要从两方面看问题对不对。万一那碗汤，它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欣赏的口味，那……”
“瞎说，我明明是按照萧凌的做法来的！那个小没良心的……”
“……”
吟空咕噜着，抬脚就要往院子里跑。
得，酒劲儿上来了。
这大中午头的，吟竹环顾四下也没发现一个能藏下吟空的地方。
——这可咋办呢？
瞅着两个空空的酒坛子和一片狼藉的竹室，一个缺德的想法从吟竹脑子里冒了出来。
“萧凌，师叔在竹室门口捡到了你师父。他这一身酒气的，又不愿意在我屋里留，所以师叔就给你送回来了……那什么，你来给师叔开下门呗？”
“吟竹师叔好。”
温檀满脸黑线地看着沈澈面如桃花，脚软如棉，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抽出去。但是看在吟竹的面子上，他还是乖巧地打开了门。
“好，好，那吟空就麻烦你了，师叔还有点事儿，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哈。”
瞥见萧凌满嘴的燎泡，吟竹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所以然——既然是他俩的私人恩怨，那作为“长辈”，应该给他们留有私人空间。
于是吟竹把醉得一塌糊涂的师弟一扔，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师叔，你……”
温檀低头瞅了一眼怀里的沈澈，嫌弃地擦掉袖子上的口水，把这个醉鬼掀在了床上，还仔细地给他盖上了被子。
——不就是打了他几下吗，至于把自己喝成这样？一丝莫名的愧疚在温檀心间悄悄浮起……
安置妥当后，温檀拄着把油纸伞，勉强迈出了内舍大门，晃晃悠悠地挪到了厨房。
“大婶，可以麻烦您给做碗醒酒汤吗？”
“你，是泠水阁弟子？俺咋没见过你嘞？”
“我新来的……沈吟空吃醉了酒，劳您老人家的驾，赏他一碗醒酒汤吧？”
“吟空啊……你稍等，大婶儿这就弄。”
“哎好，那就多谢您了……”
温檀心里暗暗把沈澈问候了九九八十一遍，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咬牙切齿地领走了醒酒汤和简单的午饭。
“喂，张嘴。”
温檀把枕头摞成靠背，扶起沈澈沉重的脑袋，把汤慢慢吹凉，小心地把勺子搁在沈澈唇边。
“张嘴啊，要不一会儿难受吐了可没人给你收拾。”
沈澈勉强抬起眼皮，隐约瞧见似乎是温檀拿着个小勺在戳他的嘴唇。
——不对啊，自己不是在吟竹的竹室吗？
“师兄？”
“师兄个头，我是你大爷。”
温檀不耐烦地把汤灌进沈澈嘴里，甩甩酸胀的手臂，又舀起一勺，轻轻吁气。
“看到没有，喂别人之前要先试试温度，别什么东西都往人嘴里硬塞。”
沈澈乖乖地张开了嘴巴，闷气也泄没了，只觉得今天的温檀，每一个动作都温温柔柔的，比往日更让人动心。
“檀儿，你不生我气了吧？”
一根纤长的手指突然抚上被烫伤的嘴唇，温檀整个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心头怦然一动，说不上是恼怒还是羞怯。温檀放下勺子，把碗往沈澈面前一推：
“……多话，快喝，酒醒了老子再跟你算账。”
“你喂我，我就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