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日子,紫衣没有再去医院,她可以随时被叫去帮忙,但是,帮完之后就不宜再露面了。她尊重寒陌尘,更理解莫小凡的不容易。好多关系,多数时候,不打扰就是最好的爱护。
她一遍又一遍回忆这次和寒陌尘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被她放慢到不知几个小时,几乎每天都回放一遍。自己已经三十四五岁,不再是热血小青年,为什么还会陷在这种虚无缥缈的思虑中呢?
这种状态是她的常态,安公子自然觉察不出异样,他是理工男,正在滚烫的事业中,有足够的自信带动起紫衣的能量,他爱惜紫衣的主要策略,就是给她留下足够广阔的空间。
马经理住院期间见过紫衣,问马芹什么时候办婚礼?马芹说,“还没定下来。”马经理说她姐,“他俩年龄都老大不小了,领了结婚证干嘛不赶紧办婚礼?这种事儿男方得主动催,人家女方哪好意思开口啊?”马芹回去之后和岳平峰商量,岳平峰让她打电话找儿子,让他和紫衣商量婚期,安公子答应下来,晚上回家就给紫衣说了。
秦斌钱桂兰从老家回来后,给紫衣打过视频电话。多数时候老两口先给紫衣发信息,问她忙不忙,然后紫衣抽空回过来电话。紫衣工作的时候手机静音,不静音的话,好多骚扰电话和信息,会打断思路,思路一旦打断,好久续不起来,多数时候会忘记自己正在写的内容。手机静音是最好的减少干扰的办法。
从那次电话后,老两口好久没有给紫衣联系。紫衣本来想着他们再来电话的时候,顺便给他们提婚期的事儿。平时不觉得他们不和她联络有啥不正常,这次有这个事儿顶着,就感觉自己与父母的联系,实在是少得可怜了。多年来,父母凡事看自己的脸色,如果隔三差五给自己打电话,自己会明显地不耐烦,现在这种长时间不通电话的状态,终究是因为自己太过任性造成的。
还是紫衣给钱桂兰打过电话去,问好久不来电话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钱桂兰大声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有啥事儿?你现在找了个好婆家,我们放心,就不会时时打扰你了!”一家三口天南地北说了一通后,紫衣给老两口说办婚礼的事儿,钱桂兰说,“女婿的生日是哪天?我去找人帮你们瞧瞧。”安公子的生日,紫衣很自然地说了出来,这个日期她专门记过,同样记住的还有安公子的电话号码。母亲记下了女婿的生日,紫衣和秦斌又说了些其它的事儿,一次通话非常愉快地结束了。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老两口的热情被高度激发了,说来说去全都是围绕着女儿。钱桂兰心里高兴,秦斌顺势建议她跟着自己去公园锻炼,她也痛快地答应了。从老家回来后,钱桂兰不再提亲家母的身材好,锻炼的热乎劲儿也下去了,不肯跟着秦斌出门锻炼。现在被闺女的喜事儿激励着,也不嫌锻炼累了,好像做什么事儿都有劲儿了。
钱桂兰这是典型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二天骑上电车就去河内村找钱桂英了,让她陪着去麻麻那里问日子。麻麻就是这个地方的神婆,也不知道究竟有啥道行,从她记事时起,来找她看事儿的人就不少。附近庄里的人,凡是家里有点儿什么难缠的事儿,都要过来查一下。钱桂兰年轻时不信这个,年龄渐长后才开始认,这次又是紫衣办婚礼这样的大事情,所以要拉上钱桂英去拜访她。钱桂英姊妹们多,经常带着她们去,常了,和那个麻麻很熟。
钱桂兰跟着钱桂英,两个人边说话边去麻麻家,一路上钱桂兰心里打着鼓,没心观察路边的秋色。已近中秋,河边眼见衰草增多,拇指粗细的小枣树上,滴溜八挂的枣子由青变白,都有指甲那样大的红斑了。枣叶变黄变疏,已经落下好多。不时有蚂蚱从她们脚下跳起来,飞到不远处的草梗草叶上。现在只有轻微的虫唱,到了晚上,才会铺天盖地响起来。
麻麻家住在一条巷子里,周围住家不多,他们这里已经规划,大多租好房子搬走了,听说麻麻家也租好了房子,还没有搬,就等好日子到来呢。
钱桂兰一直觉得麻麻神秘,没想到却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婆,亲热地和她们打着招呼,和她们说一样的话题,说,拆迁啦快住楼了,您这么个大院子能分几套啊等等。麻麻眉开眼笑地一一作答。寒暄过后才转入正题,问她们姊妹有啥事儿?
钱桂兰说,“给闺女结婚看看日子。”老太太也没问两人的生辰八字,直接说,“日子不用挑,国庆假期这七天,哪一天都是好日子。”钱桂兰看看钱桂英,钱桂英笑着说,“干脆您给定个日子,这样我姐姐心里才踏实。”老太太很爽快,说,“那就国庆节。国家挑出来的好日子肯定没有错儿,让孩子们借借国家的喜气儿,”又接着说,“闺女不用回来,从她住的那个地方出嫁就行,到时候你们过去。”
钱桂兰心里诧异,不明白她怎么知道闺女不在自己身边的。但是诧异归诧异,并不敢问出来。随后麻麻就不接这个话题了,而是说些今年天旱高温的话。钱桂兰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姊妹俩起身告辞,出门后钱桂兰才发觉,自己来了这一会儿,目光只专注在老太太身上,没敢打量一眼她家屋里,不知道她家的陈设究竟和平常人家有啥不同。
老太太看着钱桂兰放钱,没有说什么,微笑着站起身送她们出门,钱桂兰和钱桂英连连向老太太道谢。
回来路上,钱桂兰再次问钱桂英,“给她留二十块钱少吗?”刚才在钱桂英家里,钱桂英让她准备出二十块钱零钱时,她也这样问过。钱桂英说,“不少,不少,这种事儿都是这个价儿。”
回到钱桂英家,钱桂兰略坐一下就走了。这下,没用她哥哥钱贵通知,钱桂英姐弟五个就知道了紫衣的婚期,当然,到时候,钱贵会通知钱桂川,钱桂川再一一通知他四个姐姐的。
钱桂兰把查看的结果告诉了紫衣,并强调说,直接从十九楼的家走,不用回老家来,到时候我们提前过去。紫衣将情况告诉了安公子,安公子再告诉岳平峰马芹夫妇。走过场的事儿,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交给礼仪公司办,主家只管选择举办婚礼的酒店、按司仪的吩咐找主婚人证婚人伴郎伴娘等等。
9月15日,也就是农历的七月十三,夏荷花回了一趟老家,给老父亲送去煎饼鸡蛋五花肉茶叶白酒小点心等物,都是很实惠的生活用品。回来路上,收到钱贵的信息和电话,说下班回来后,要去姐姐家,准备拿什么什么礼物。夏荷花答应着,心想,“这些东西不用提前拿出来,去的时候现拿来得及,就是不用做晚饭了,到时候一起去。”
夏荷花说,“我没有回家,直接去医院给你拿药,你把药名发给我。”这是早晨两个人商量好的。钱贵说,“需要增加一种药,我把药名发给你。”但是一直没有发过来,大概以为夏荷花回不来吧。
夏荷花提着从老家带来的葱红辣椒韭菜花生等物,直接去中心医院慢病中心。边走边想着快九十岁的老父亲,如今气色越来越好,他每天准时准点儿按摩身上的重要穴位。今天很高兴地告诉夏荷花姐弟三人,“锻炼管用。我又学会一个动作。从臀部往下捋双腿外侧的胆经,然后从下往上捋大腿内侧的肝经,胆经属阳,肝经属阴,”边说边做示范,“这套动作做完后接着就有反应。”夏荷花想问问具体有什么感应,因为和姊妹们聊别的,就把这茬给耽搁了。
临来的时候,父亲执意给他们分带皮花生,说,“我从坡里挛的,五天挛了半袋子。”说这话的时候老人家非常自豪。夏荷花本来不想要,又不忍心拂了老人家的美意,于是从屋里找了个装啤酒箱子的方形袋子,让父亲捧了几捧,又把红辣椒韭菜葱等放到这个袋子里,都是安全的食材,夏荷花心里美美的。
下午三点半,慢病中心里等着拿药的人还不少,等着开药的不多了。有两个医生开药,排了两队,每队两三个人。轮到夏荷花,把钱贵的身份证放到感应器上,钱贵的信息出现在电脑上。女医生提醒说,有两种药换厂家了,问她拿不拿?夏荷花说,“拿。换厂家也得吃啊。”医生又问拿几个月的?夏荷花以前都是拿两个月的,她问医生可以拿三个月的吗?医生说可以。夏荷花决定拿三个月的。医生交代,换厂家了,要注意剂量,剂量相同的和以前吃法相同,剂量增加或者减少的要相应做出调整。夏荷花道谢着离开,取了序号,找个座位坐下等待叫号划价。
她坐在取药窗口对面。一个老太太在窗口退药,说老伴儿吃了药过敏。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查了查取药时间,看是8月8日取的,现在已经9月15日,跨了月了,没办法退。一个温和地坚持退,一个温和地解释说不能退,夏荷花没有看到结尾,就听到语音叫她去窗口。她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走了,不知道究竟退了没有。“大概率不给退。”夏荷花想。
很快取了药。夏荷花坐回连椅,看换厂家的那两种药。原先那两种药都是进口的,现在都换成了国产。“看来医院最近有大变革。”夏荷花想。两三个月以前,医院开始对钱贵定期回访,问他吃饭运动各方面的情况,还说慢病中心免费给测血糖。“如今服务越来越好了。”
夏荷花回到家已经五点多了。把药从包里倒出来,一种放一个地方,一共七种。找出换厂家的那两种药,对比剂量,发现是一样的,才放下心来:这样就不会出现吃错药的情况了。夏荷花小时候有哮喘,那时候吃一种叫做“氨茶碱”的药物,医生让吃一片的三分之一,父亲看错了,给她吃了三片,那次差点儿把她给药死。谁知从那以后,哮喘居然除根了。比如这次有换厂家的药,在回来路上,夏荷花脑海里一边边地过,“万一吃错了怎么办?或许前几次能够吃对,但是备不住会记忆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