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六月底七月初在北海道的东部上浦和东藻琴的小丘陵上会漫山遍野的开一种粉色白色红色的小花,这种草花一丛丛贴地生长,花朵小的也就纽扣那么大,一丛上密实的开满五瓣花瓣的小花,如果连成一片那就是满眼的粉色,日本人就管它们叫做芝樱,到了开花的时节游客从四面八方涌到当地,趋之若鹜,就为了能尽览这一年一度的粉色盛宴。
萌萌告诉我已经到了可以观赏的时节,现在正是满开,但是最近北海道疫情加剧,政府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所有公园都会暂时关闭十天半个月,我们要是想去道东看芝樱就要趁着最近这一两天赶紧去,否则公园一关门,再开花朵也就都凋谢了。走,当断不断必有后患。既然要看就趁早,要别恋也趁早,没人非要一起到老。
一个小雨绵绵的上午我们三人出发,这一次要比上一次看樱花开的更远,从地图 上来看我们要从北海道的西南端一直斜插到东北的边缘,再开就掉海里了,就是这么个距离,看看地图我们大约要开四个多小时,我预计中间休息一到两次也就可以到达,一早我跟萌萌商量带着午饭路上吃,这样就能节约时间,于是萌萌站在厨房里开始准备简单的午餐,主要是为了对付孩子。我对于吃什么无所谓,饱了不饿就成。萌萌手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水果面包水和零食。我呼啦啦的划拉进书包,萌萌给孩子穿上短腰雨鞋,我们三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家,看看表大概九点不到,就是这样能看到花也要下午一点以后了,这是个漫长的车程,但是我们都满心期待。
每次走在北海道的荒野总是有种放飞自我的感受,四周无车,只有蓝天风和青绿的大地和丘陵伴随左右。我喜欢开的稍微慢一点,能开一点窗子露个小缝隙,这样外面的新鲜空气就能不断的更新车里污浊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也能保持头脑的清醒,自从萌萌撞车后她就有些害怕开车,所以长途只能我自己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叫她动车。既然这样那就要保持时刻清醒,不能发生任何意外,即使是小小的事故,这里荒郊野岭真抛锚找拖车都不可能,不过找熊没准能有。一边开车萌萌一边拿出相机开始摆弄,她最近对摄影产生了兴趣,主要也是我的影响,但是对于她来说要弄清相机上面那一堆按钮和快门与光圈的配合还需要不断的实践。今天我们带着相机准备去照花,于是她就拿出来利用路上的时间开始学习。我跟她讲过佳能和尼康的区别,以及光圈和快门的基本配合原理。就跟书上的注解一样,我跟萌萌说光圈就是眼睛的瞳孔,瞳孔越大,进光量就越多。快门就是睁眼时间,快门越长进光量同样也会变大,反之变小。至于成像效果就需要反复调试。至于iso和白平衡什么的我也一一为她做了官方解释,但是操作起来另当别论。据她自己跟我说就是老合不上焦,照出来模糊之类的基本问题。我就又把快门的两档按压以及相机的集中测光模式跟她进一步解释。我对她说要想照好有个简单办法就是用P挡位,那是自动挡,能把单反变成傻瓜相机适合女生。她白我一眼,我跟她说一天五百张,一年后你就会了,至于能不能变成大师,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是要看这里。同时示意她把脸凑近我的脑袋,叫她看看什么是大师。当初我起了学摄影的歹心主要出于一个目的,就是要照妹子,可后来在实践的过程中发现自己还没有跟一帮谢顶的老逼那样端着长枪短炮专门去展会照模特裙底胸口一样那么龌龊,比起人像我更喜欢风景,于是用尼康代替了佳能。我是应该照风景,一年到头不停的在世界各地奔波,埃及、澳大利亚、新西兰、以色列、斯里兰卡……不胜累举。我有得天独厚的工作条件如果不利用那简直是暴殄天物。于是乎改变策略专攻风景,好在自己还算聪明买了几本指南之后经过反复实践也算是无师自通。多个本事傍身也算是值得庆幸的好事,总比一无是处强得多。
这是我第二次到道东看芝樱,上一次是在上浦,这次是东藻琴,这里两处最大的花海就都游历遍了,不过这事上瘾,就跟享用美食一样,吃过了知道了它的滋味就忘不了,总是心心念的渴望再次品尝,一有机会就会蠢蠢欲动。它们开花就像在召唤我,只要条件允许我就不希望错过时节。每年我都会去富良野看紫色的薰衣草,并没有因为去的多而产生反感。我想美好的事物还是要多多益善。路上停了两次吃饭和休息,四个多小时后我们的小车慢慢的进入了粉色的梦幻世界,远远的就像粉色的云彩慢慢包围上来,天上还下着小雨,但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买票时候售票员是一位当地农民阿姨,她不无遗憾的对我们解释:今年因为疫情所以现在虽然是满开,但是也只能营业到今天为止,等再次开园这些花朵也就都开败了,希望我们今天尽量多游览一些时候,也感谢我们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来到远在道东的她们的家乡共赴这一年一度的粉色约会。
我仿佛看到一群小精灵,这些小精灵没有脚,像一个一个小直升机一样飘在地皮上,这些贴地飞行的小精灵是画家,来自不同国家肤色也不一样,黑白黄绿什么都有,当然我能理解,只要是画家神智基本都不清楚,有喜欢画自己脸的,有喜欢把颜色弄得离谱的,有没事就离家出走的,也有爱跟妓女厮混的,酗酒就不必说了,穷困潦倒也在情理之中,总之正常人当不了画家。这些不正常的富有天分的神经病贴地小画家们只带了三种颜色,依次是深粉、粉和白。就是这样也没有阻止神经病们肆意妄为的发挥,有最近时来运转中大奖的正是春风得意那就在一片宽阔的地面上画个大大的微笑吧。也有最晚睡得充分得第二天一早早点吃的舒服的要抒发情怀,那就画个山水画吧,山用深粉色,水就白色吧。还有的出门踩狗屎,画条狗自己拿着棍子追着它打。出门遇到贵人的那就画个贵人自己跟狗一样追着大富大贵之人。如果自己发房子着火了,那就坐下来画个2012 的年底。媳妇跑了的就画个充气娃娃,它跑不了。无路可走的小精灵画家,发现山上有一条小路,那就用白色把它标记出来,把线条涂重一点,叫后来人都看得见,不至于无路可走。我站在山脚下,看到了一幅幅富有情趣的图像,,于是乎就像贴地飞行的画家们一样,也贴地缓慢的向着山坡上飞去,我想要近距离欣赏这些富有深意的画卷,可走近了,却发现面前只有满眼的粉色却看不到颜色中的内容。我迷失了,迷失在粉色的山坡上,画家们集体设计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只要观者走进就一定落入圈套,会被他们的作品吸引,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让你哭你就流泪,他们让你乐你就龇牙,他们让你抑郁你就一筹莫展。站在了原地思索,得到的结果就是不能深陷其中,于是乎我努力的把自己的灵魂从头顶挤出去,再吹口气叫它往空中飘,越高越好。可我的灵魂好像有些怠惰,它真的不愿意飘太高那样好像很辛苦,于是就停在头顶两三米左右的半空中,不过那也足够了,我看清了所有画卷的内容,甚至比站在山脚下看过去还清晰。此时我的思路无比清晰,可肉体在地面上的粉色迷宫中一动不动,呆若木鸡。此时我的灵魂从空中细数着我肉体脚下周围的粉色小花的数量,我不明白它为什么要数数,我从灵魂深处问它,它收到了信号,憋着和我一样的嘴藐视的对我说:想让你这个愚蠢的人迷失自我仅仅需要1392朵拇指大的小花就做得到。我不能低头,要不也想确定数目字,这并不重要,因为它说的好像是对的。它有往前飘了一点,再次低下头数数。我又问我的调皮灵魂:你这又数什么呢?它依旧撇着那让我厌烦的嘴,那嘴越来越歪,嘴角以及能够到耳朵根儿,这次慢了一些:想要组成一幅画,需要58133朵花,而多过你脚下数量的花,你是无法体会和欣赏的。我为有你这么个肉体感到耻辱。我打算飘走,再找个身体,你自己保重。于是它就这么无情的缓慢飘走了,连头都没回。我想挽留它,可我做不出任何动作,现在的我特别害怕,倒不是怕没有灵魂自己变得空洞,我怕有另一个大傻子的灵魂会飘过来占据我的肉体,这样我就彻底沦陷了。就在这危急时刻,萌萌走过来拉住了我的手,她肉体的温度经过她的手传到我的手,又从我的手臂传导至我的身体。我回过神来,是她救了我,她的温暖感召到了离开我的灵魂,它又回来了,不情愿的从我头骨的缝隙挤回我的身体,我可以控制手脚了。于是我拿起相机给萌萌照了一张相片,那相片中萌萌乐的很开心,她的脸被粉色的花海映射的红彤彤,而这笑容中也蕴藏着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