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灯在视网膜上灼出白斑时，李守田听见了缝纫机的哒哒声。那声音从记忆深处漫上来，混着消毒水味在手术室瓷砖上撞出回响。无影灯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金尘，像王桂香总爱撒在百家被上的金粉。

麻醉师调整呼吸面罩的瞬间，李守田瞥见李响腰间的手术单在鼓动。蓝绿布料下凸起的轮廓让他想起女儿夭折那夜，产婆用红绸裹住的小小尸身。二十年过去，妻子缝制的裹尸布终究套在了自己身上。

"血压不稳！"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李守田扑到观察窗前，看见护士举着血袋奔跑时散开的发梢，像极了王桂香踩缝纫机时长辫晃动的弧度。主刀医生袖口的反光掠过眼角——那人右手腕系着褪色的红绳。

记忆在肾上腺素里炸开。二十年前暴雨夜，周医生抱着女婴冲出产房时，李守田曾拽住他白大褂的袖口。红绳就是那时从医生腕骨滑落的，掉进接生用的搪瓷盆里，染成淡粉色。

"电击准备！"机械的指令声里，李守田的指甲抠进掌心。他看见妻子腹部的刀口在强光下蠕动，缝合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断。暗红的血涌出来，在无影灯下泛着诡异的蓝。

手术台突然震颤，监护仪绿光在墙面投出卍字纹路。李守田口袋里的裁缝剪开始发烫，刀柄浮现出暗红血丝。他想起王桂香常说的"命要倒着缝"，突然明白那些倒走的针脚是某种古老祝祷——用逆行的时间线编织生机。

"患者出现室颤！"护士的喊声撕裂空气。李守田撞开手术室的门，裁缝剪的寒光掠过医生腕间的红绳。刀锋切断绳索的瞬间，他看见1987年的产房在眼前坍缩。

红绳坠地时化作血线，顺着瓷砖缝流向李响的手术台。心电监护仪的蜂鸣转为平稳长音，而王桂香腹部的刀口正渗出金色丝线，如同缝纫机引出的棉线般自动缝合。李守田跪倒在地，账本从怀里滑出，1987年6月15日的墨迹重新凝聚成字：

"桂香换命，以血为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