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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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几个月前,王天明突然在一家烧烤店下和一群好哥们喝酒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那时他已经喝得有几分醉,脸上像抹了一层油,红得发了亮,眼神游离不定,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自然下垂,背驼着,两肩瘪了一样萎起,本来这样沉默着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却突然开口说了那一句话,使那群哥们顿时哄笑一片,有向他建议去嫖娼的,有向他建议去找个女朋友的,当然更多的还是打趣说天明这回是真喝醉了,开始说起胡话来了。王天明当时对那些话并没有及时表态,而是慢悠悠举起右手将烟拿到嘴边,像婴儿吮吸一样把两颊吸到扁,随后又深吸一口气,才把烟缓缓吐了出来,接着,他像从梦里刚醒过来一样,抬起头,将挂着一个露齿笑的闪着红光的脸面向众人,开始说些什么,但他说的却没甚意思,尽是些咿咿呀呀的我没醉之类的话。


我叫王小博,出生在湖南省邵阳市,经过十二年的不懈努力,终于不远千里考到了益阳来读大学。实际上,被录到这所大学来,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既不是说这学校怎么好,也不是说它怎么不好,虽然现在看来,是并不怎么好的,不过以我那高考成绩,上这类学校已是天经地义的事,再不能往更好的去了,只是我学的专业似乎不太好,实际上,以当时我那个分数,是完全有可能考到另一个相对较好的专业去的,但我的志愿填差了,将这个不怎么样的专业放到了前位,导致我第三个大学志愿就成功被录取,后面填的三十多个全都作了废,害我之前白花了那么多时间在填志愿上。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要认命,命运安排的结果,任谁都不能更改,也许当时我的志愿并没有填差,而是后来被某个命运之神的手下暗中篡改了,原因是他发现在我的命运之书里并没有高考志愿填好这一情节,而是恰恰相反,事后他还特地调整了我的记忆,使我以为就是自己将志愿填差了,怪不得任何人,这个解释虽然牵强且迷信,更多的是一种胡说,但生活中许多事情却都能以此去解释。比如说一个人在面对人生的重大选择时,忽然间头脑发了热或是神志不清,做出个坏决定,导致他过上了坏生活,事后他回想起来不禁大肆扇自己耳光,骂并且疑惑自己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在以上事件中,有这么个问题:为什么头脑偏偏就在那时候变得不清醒了呢?对此,医学家和生物学家能给出许多解释,什么气血不足呀,气候因素呀,身体状况呀,不仅能解释,还都能解释得人心服口服,可这些解释却都没有切中问题的要害所在,那就是事情为什么发生得这么巧?而这时候,就算全世界最相信科学的人来了,大概也只能说句:这是命吧。总之,我就是考到这所学校来了,接着,就进入了所谓的大学生活。那时,我对大学生活还是非常憧憬的,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就是谈恋爱,以为上了大学很快就能谈上,不管怎样,至少会比高中容易很多,没成想,从大一到现在已有两年多,和女孩子说话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每天过的多是三点一线的单调生活,朋友间的情谊也不纯粹,人际关系更搞得我面容憔悴,因此,我的那份憧憬很大程度上算是破碎了。

我名叫王小博,平时比较喜欢读小说。众所周知,有个著名的小说家也名叫王小波,之所以用“也”,是因为我与他的名字仅一字一调之差,由于我比较喜欢读他的书,所以我很以这个名字为荣,稍有遗憾的是当年父母给我取名字时没能将博换成波——大概是他们希望我能博学一点吧——这样我就能和王小波完全同名,从而看他的书会给我造成是在看自己的书的错觉。真的,我蛮想当个像他那样的小说家的。

我姓王,和王天明一个姓——就是第一段里喝醉酒的那个王天明——虽然如此,但我们俩却不是一个王家村的,甚至连省份都不同,他是湖北人,湖北哪的我忘了,总之是湖北来的。那天他嘴里突然蹦出那句话后,我们就争先向他起哄,但起哄过后人更多的是想控制话题尽量不要往那个方向聊,因为那个方向比较低俗。

最近,王天明向我宣告了一个事情,这个事情忽就又使我想起了他之前喝醉后说的那句话。王天明向我宣告的事情是,他要去追刘牡丹。


刘牡丹是我们工科专业里为数不多的女生之一,和我们在一个班。她身高一米七二(我估计的),平时打扮比较保守,我的意思是她从来就不穿短裙丝袜之类的东西,都是长牛仔裤或者运动裤,最多也就是个半分短裤,不过这也可能只是她平时上课时的普通打扮,到了放假就大有不同,我想了一个原因,可能是我们班的男生对她来说都长得不怎么样,身材也不性感,于是她就觉得平时上课没有必要穿那些东西了。

刘牡丹上身纤细,两腿修长,面部洁白如雪,双眼圆亮如镜,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在我们班上都算得上前列。说到身材,我则为她平时只穿牛仔裤或运动裤的行为感到可惜,一是这使我不能更全面地观摩她的身材,二是我觉得她没有对许多服装风格多多加以尝试,属实有些浪费,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由于我自己曾受了这身材不好之苦:因为很向往那种英伦风的服装,有一天我就一股脑儿在网上买了一套,可由于我的身材太胖,加上那种服装很能凸显身材,使我前面的肚子突起,后面的屁股又翘起,活像卓别林电影里的滑稽演员,于是我赶忙将那套衣服脱掉退了,心里还为此闷闷不乐了很长一段时间。

据我了解,王天明和刘牡丹是在这学期才开始认识的,在此之前他们除了因收纸质作业打过交道(刘牡丹是学习委员),其余就再没有过。而这学期王天明之所以得以机会和刘牡丹打交道,是因为刘牡丹这学期选的英语课和我们选的一样,因此在一间教室上课(英语课因为是公选课,所以需要自己抢选,而不是由学校安排),并且英语老师还按序号将我们的座位定了下来——这是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平时我们上课都是自己随便坐,男女间总是坐得泾渭分明——我和王天明做了同桌,刘牡丹就坐在王天明的后面。我知道王天明对她的追求肯定是出于高尚的爱情,因此我把他的行为联想到那句话上多少是有些不太合适的,但是没办法,我不大能控制自己意识的动向,要怪只能怪他的行为或多或少都和那句话有些牵连吧。



我们的英语课定在每周星期五的上午。我们的英语老师是位女老师,她留着一头短发,年纪四十岁上下,据说她年轻的时候很boy,经常留短发,因此别人常说她像个男孩子,但是现在她留短发不像男孩子了,因为她化了比较浓的妆。在最初的几周里,虽然王天明和刘牡丹的位置隔得那样近,但是都没有过什么交流,直到老师布置了那个课后作业。

那个作业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教的是口语,所以老师让我们在课后自行组队去拍一个由英语对话组成的情景剧,组队人数最多五人,最少三人,时长不能少于三分钟,且所有组员都得在视频里露面和讲话。因为这事关平时分数,进而关乎到期末考核,所以我们——就连我这个平时上课总是睡觉的人——都比较重视。这里需要说明一下,我们学校的英语课程总共分为五种,我们上的口语是其中一种,因为口语期末考核比较容易过,所以抢的人数特别多,好在口语有两个班,所以名额多一点,我们所在的班是口语二班,我们专业班抢到这个班的人数刚好是四人,分别是我、王天明、刘牡丹、唐柯,于是我们自然就组成了一个情景剧小组。在组里,我负责编对话,不,实际应该说是我改对话,因为对话不是由我编,而是AI生成后由我稍作修改。改好后我就把组员的微信好友一一加了,随后又一一拉进群里,并把对话发给他们,宣告第二个星期四下午进行拍摄。


拍摄的那天,天气很暖,风里带着花草的香气,那种香气跟我之前暗恋的一个女生所用的洗发水的味道一样,但我不是闻过她用的洗发水,而是闻过她头发所散发出的味道,那时我跟她的关系很亲密,经常聚在一块聊天,并且她总是不介意我的身子紧挨着她,别的人她就介意,为此,班上许多人甚至老师都严重怀疑我们谈恋爱,有一次老师还特地找我谈话,我记得当时我是这么说的,我说像她那么漂亮的女生,要真谈得到那才叫好呢。她不介意我的身子紧挨着她,别的人她就介意,但实际上,我是个很胆小的男生,并不敢主动挨近异性的身体,每次都是她主动凑过来,每到这个时候,她那一头蓬松的黑发就会垂散到我的手臂、肩膀或是脖子上(她总是喜欢披发),弄得我皮肤发痒,我是个很怕痒的人,但我从来就没避开过她的头发。

我们——我、王天明、唐柯从宿舍出来,肩并肩走成一行,准备去约定地点拍摄,那时已临近仲春。

我们的拍摄用时很短,不到半个小时就拍完了,拍摄的主题与情节也都很简单,小学生式的,因此不值得多费笔墨。值得一说的是,在拍摄过程中,我发现刘牡丹竟有着惊人的表演能力,她不仅声音洪亮饱满,动作表情也极其到位,比如说演到书包丢了的时候,她一边大叫Where is my bag(我的书包去哪啦)?一边抬手疯狂抓头发,由于她那天头发是披着的,因此被这么一抓就全乱了,变得像个路边的叫花子,不过是个漂亮的叫花子,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她的表演,或者说这就是她要的效果,等她胡乱在边上找了一通之后,我发现她的脸竟已被她憋得通红,眼神里尽是恐慌与焦虑的意味,好像她果真丢了个什么重要东西似的。拍完那段后,我就对她说她的表演很好,可以纳入北影教材。我的意思是说她有着很高的表演水平。可她却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并把我的话当成是男生对漂亮女生的普遍奉承,但我还是强调说我并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我是某个电影学院的校长的话,我一定会破格将她录取。这话逗得她咯咯咯笑,但我却深感失落,因为看来她还是在把我的话当玩笑话来听。不过她笑起来倒是很好看,眼睛总是弯成一轮小小的月牙儿。

由于负责“导演”情景剧,我加了刘牡丹的微信。刘牡丹的微信头像是个外国女演员,黑白照,我看过几部她演的电影,她的长相与身材都极好,那张脸跟用蜡刻出来的一样。

刘牡丹的朋友圈很独特,我的意思是说她的朋友圈不同于许多女生的朋友圈,那些许多女生——不管漂亮的还是丑的——她们总喜欢在朋友圈里发自己的自拍照,而且我发现她们中越是长得丑,就越爱发这种朋友圈(当然也不全是如此,许多漂亮的也总是很爱发这种朋友圈)。对于朋友圈,我认为它更多的是一种舞台,一种各人用来向各人表演自己生活的舞台,然而,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热衷于表演自己的生活,我的解释是:由于我们总是感觉到自己在世上的“不存在”,或是很害怕自己“不存在”,所以总喜欢向人表演自己正过着的生活,因为我们认为唯有自己受到了他人的注意或者评论,我们才算是切实存在的。我说刘牡丹的朋友圈独特,却不是说她从不发她自拍照,而是她压根就不发朋友圈,从加她好友到现在一直都没发过,我觉得她还不至于跟我有这么大的仇恨,朋友圈一直将我屏蔽。按照我以上的解释,刘牡丹就是不存在的了,至少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可是刘牡丹存在又怎样呢?不存在又怎样呢?究竟什么才是“存在”呢?

那天拍摄完成后,我们就各自回寝室,之后由王天明负责视频的剪辑。剪辑完毕后,王天明就将其发到群里,随后又报上名字学号,传到英语班级群里。不一会,我们的拍摄群就传来了刘牡丹的信息,她说她演的好浮夸。但我马上就给予否定,我依旧说,她的表演能纳入北影教材,接着她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在群里说什么。突然间,我收到了来自刘牡丹的私信,只见她给我发了三个字:哈哈哈。

我知道,她不在群里而要在私信里给我发这三个字必有其用意,经过一番分析,我推测她是想跟我单独聊聊天,于是我就配合起来,聊起她头像,我说我也看过赫本的电影,她人长得极有魅力。本来,我是想通过这个头像再进而跟她聊往另外话题的,没成想,顺着这个头像,我竟得知了刘牡丹一个惊人的事实。

刘牡丹说,她曾经有过一个当演员的梦想。

对此,我心里既惊讶又不惊讶,惊讶是因为只要是遇到有梦想的人我都会感到惊讶,不惊讶是因为在拍摄时刘牡丹表演得很出色,于是她有过一个当演员的梦想也就情有可原了。由这件事,我总结出一个道理: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拥有出色的演艺水平,这都是热爱与努力所共同作用出来的结果。

刘牡丹说,她曾经有过一个当演员的梦想,这就是说她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梦想了,我没有深问下去,因为我想这里面一定有着一个令人悲伤的缘故,就往别的话题聊去了。



那次聊过天后,我和刘牡丹就成了朋友,但我们在此基础之上再没有更深的发展了。对我来说,刘牡丹人虽长得美丽,但我对她始终都抱着一种崇拜的情感,觉得她是许多女生中比较独特的一个,而一个人一旦对某个异性有了这种情感,那么爱欲之类的情感就很难再产生了,就像你很难会对你的母亲产生爱欲之类的情感一样。

现在该说说王天明了。据王天明后来所说,他也是在那次拍摄之后加上刘牡丹微信的,加了之后他就不断和她扯话题聊天,而且不多时,他们就聊得热火朝天起来。随后的几天里,他们早上互道早安,晚上互道晚安,刘牡丹天天给王天明分享日常,王天明则全都及时给予回应,这些看上去都是些情侣间才会做的事情,因此王天明心里很感到满意,他爱刘牡丹。

由于两人聊的是这样热情,所以在那几天里我总是能见到这样一番景象:王天明一边捧着个手机傻笑,一边两个大拇指疯狂在手机屏幕上打字。那时我就问他,你找到女朋友啦?他却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同时脸红得像只发了情的种猪。

可尽管如此,他们现实中的关系却与网络上截然相反,通常是彼此间一句话不说,互相都拘谨得很。比如说平时上专业课的时候,我从来就没见过他们俩中谁主动找对方说过话,这可能是由于两人座位隔得很远的缘故吧,可就算他们俩坐到了一块——也就是到了拍摄完第二个星期五的英语课上——他们座位很近,是前后关系,可他们除了刚开始碰面时互相问了句好外,其他也再没说过什么话,无论上课还是下课。上课不说话还情有可原,尊重老师嘛,可下课他们之间也不说话,两人都只抱着手机看——大学的下课时间就总是会沉入这种了无生机的沉默中去——倒是我那天主动去跟刘牡丹聊了几句话,不过想想这也情有可原,毕竟我不爱刘牡丹,和她是朋友,朋友间总是不那么拘谨的。而王天明爱刘牡丹,所以他对她感到拘谨,不敢随便和她说话。刘牡丹我就不知道了,我不知道她爱不爱王天明。

王天明对刘牡丹感到拘谨,不敢跟她说话,其中的原因我猜测如下:据后来的了解,我知道,那天(见前一段)王天明在心里一定想过了无数种方式来作为和刘牡丹聊天的开头,但最后都被他一一放弃,原因是他太胆小了,生怕自己和刘牡丹的聊天会陷入尴尬的境地。可对于这种境地,我却觉得是正常的——正常的意思是合乎自然的,比如一只野猪发情就是正常的,人们不会对此做出过多的谴责——而且是可爱的,我的意思是两个陌生人最初的几次聊天陷入尴尬是正常且可爱的,这种情况通常等彼此相熟后就很少会有,而且等相熟了后这种尴尬将会成为两人互相调侃对方的点,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如果一个人想和一个陌生人进行交往,想探索一个全新而奇妙的心灵世界,却因为害怕这种尴尬而放弃——尤其是异性之间,我觉得那是极不该的,或者说,那些由此而造成的沉默是极不该的。

总之,王天明跟刘牡丹,在大部分时候就是以这种状态度过,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他们就跟陌生人一般无二。而在英语班呢,那是在拍摄完后的第三个星期五,刘牡丹来上课时突然发现她桌上的电脑坏了(我们口语课用电脑上),于是老师就让她换了个座位,那个座位离我们很远,我们在最左边,她在最右边,于是王天明就更难和刘牡丹说上话了,因为就算是刘牡丹坐在王天明后面的时候他都不敢跟她说话,更何况刘牡丹如今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王天明才不敢主动跑那么远去找刘牡丹说话呢。

然而,他们在网络上的聊天还是十分的火热。



王天明对我说,他要去追刘牡丹。那是几个星期前他对我说的。

王天明跟我说完后,我就问他,你要怎么追?

他说,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追,现在就是不时给她买些东西吃,通常是我在她宿舍楼下等着,等她下来后我就就着这点时间和她聊天……以拉近感情。

我说,这点时间可远远不够,要约她出去玩,出去吃饭才行。

他说,他也知道这点时间不够,但是还没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约她出来。

我说,在此之前你其实也可以在现实中多制造些和她聊天的机会,比如说平时上课的时候,还有路上遇见的时候。网上……毕竟是虚拟!

这时候王天明就不说话,我知道他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他觉得我的话说的对,可他就是做不到。我知道这是因为他太胆小了,但我没说出来。

有一次,王天明得到了一个和刘牡丹独处的机会,可以说,那次王天明是完全有机会约刘牡丹一起出去吃餐饭或是什么的,可王天明却没把握住,不,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要把握的意思。他太胆小了,我只能这样说。

那天是星期五,整个上午共四节课,前面两节是英语,后面两节是专业课。在第二节英语课上,我们班进行了一次考核,考核完的人可以直接下课,因此,我和王天明早早就举了手去进行考核,想赶快下课去另一间教室里打游戏,遗憾的是我们最终都没有通过,还被老师狠狠训斥了一顿,于是只好回到座位上再接着练习。在我们回到座位过后没多久,刘牡丹就从座位上站起,准备去进行考核。起初,老师也是以一种不满的眼神看向刘牡丹,认为她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心气浮躁且贪玩的学生,可在考核过程中老师的眼神却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最后甚至还闪出光芒,变得满意了,只见她对着刘牡丹露出一个微笑,点点头,在考核表格上划了点什么,随后刘牡丹回到座位上,将书整理好后就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我和王天明再次上台接受考核。只见老师微微向我们翻了个白眼,接着在考核过程中又不断挑我们的刺,可尽管这样,我们还是都通过了考核,由此可见,我们还是稍微有一些实力的,我的英语底子不算差,王天明则比我更好一些。

考核完我们就收拾好东西往上专业课的教室走了,等我们走到时,教室里还只零星几个人,除了刘牡丹,那些人都是从口语一班刚考核完过来的。此时刘牡丹正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边上没有其他人,所以我说这对王天明来说是个非常好的机会。不过我们最终都没有坐到刘牡丹边上去,因为刘牡丹所在的位置太靠前了,而我们上课是要睡觉的,因此不能坐前排。但等坐下后,我用手肘碰了碰王天明,同时一只手指向刘牡丹,说,你现在可以试试去约她吃饭。

王天明盯了我好一会,最后说,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没到那种程度。

我说,吃个饭还要什么程度不程度!一个人刚认识一个人就可以和他一块吃饭,更何况你们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王天明脸上挂个死笑,不说话。于是我接着说,这次是个大好机会,她身边没有人你看到没,等她身边再次坐上她的那些好闺蜜们时你再怎么懊悔也来不及了。

终于,王天明收起了那个死笑,但还是说,感觉还没到时候……

我去帮你说!说着,我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王天明也立马站了起来,想将我再摁下去,但我挣开了他,我笑着对他说,我去帮你说,你到这坐着看就是。此时王天明的脸已憋得通红,本来他还想来制止我,将我拉回去,可这时刘牡丹注意到了我们这的动静,于是朝我们看了过来,王天明见了刘牡丹的眼睛顿时如同几亿年前人们见了美杜莎的眼睛,突然浑身动弹不得,同时脸也更红了,就跟刚吃了五十个小红辣椒一样。

就这样,我摆脱了王天明,走到刘牡丹面前。我向她问了句好,随后又回头向王天明看去,只见他低垂着头,满脸通红地往教室外面走去了,我想他那时一定恨我恨极了,但我最后并没有做让他对我怀恨的事情,实际上一开始我就没有这个想法,我到刘牡丹那去不是真要帮王天明说,毕竟那种事情是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帮他说的,我走过去,只不过是我想和刘牡丹聊聊天而已。

那一次过后,我就跟王天明直白说了,我说,王天明,你太胆小了。

王天明撇了撇嘴,低了头,又抬起头,说,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太胆小了。



王天明胆小,胆小是种不好的性格,在社会上多要吃亏;爱情美好,但需要追求,在追求中最需要克服的一点就是胆小。所以我一直都认为,一个人性格要想发展健全,爱情算是个比较重要的因素。而爱情,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人和异性的交往,这种交往包括精神的和肉体的,曾经有个人说,人的精神疾病大部分都是由性的过度压抑而造成,而精神疾病实际上也就是性格发展的不健全。因为人和猪一样是动物,所以当时读完那人的论述后我就在想:倘若将一只未受阉割的公猪一直养在猪圈里,直到它自然老死,在这过程里只给他吃的住的,但始终都不给它和母猪交配的机会,那么这只猪最后是不是也会患上各种各样的精神疾病,从而做出许多怪异行为来呢。想来,我家以前倒是年年都养一只公猪的,但它们都受过阉割,我奶奶说,阉了的猪好养一点。

王天明性格胆小,使得他和刘牡丹的关系一直没什么进展,虽然他不时去刘牡丹宿舍楼下找她(这也算是王天明多少克服了些胆小心理吧),可他们每次见面和聊天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分钟,这种交往对爱情的发展来说自然是远远不够的。不过后来王天明终于胆大了一回,虽然说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这一回对他们之间的爱情发展可以说极为有益。

那是在王天明错过那次机会后的第二个星期六,那天下午,我刚从食堂吃完饭回宿舍,一进门,一股浓郁的香水气味就霎时向我扑来,使我差点拉门逃跑,以为是走进了女生宿舍,等确认没走错寝室后,我才发现那气味实际上是从王天明身上散发出来的,只见他正手拿一瓶香水,往身上那喷喷这洒洒,随后又拿起一瓶蓬松水,往湿漉漉的头上各方向喷,喷完就拿起吹风机,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吹了起来。

我合上身后的门,对这个现象有点惊疑不定。难道王天明性取向突然发生了转变?!由于这个想法,我有些颤巍巍地向王天明走去,或许是由于香气迷蒙了我的双眼,直到那时我才发现王天明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分外的亮眼。等王天明吹好头发后——他吹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吧——我抬手拍了拍王天明,问他,你要干啥去……?

王天明递给了我一个贼眉鼠眼似的眼神。

看到那个眼神,我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也渐渐放下了防备,因为在我的观念里,一个同性恋者多是个娘炮,很少会发出这种十足男性特征的眼神,而且我也忽然明白了,王天明这一系列行为并不是由于性取向发生了变化,而是由于刘牡丹。

因为王天明并不想让寝室里其他人知道他有追刘牡丹的意图,所以我就小声小气地问他,找刘牡丹去?

王天明也小声小气但很神气地回答我,散步。随后就又挤出一个贼眉鼠眼似的眼神。接着,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就不再睬会我了,只见他弯下身子,踩上一双小白鞋,洋洋洒洒地出了门。我则打开电脑,打游戏去了。


王天明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回来的,那时我正坐在寝室里发呆,想着要编个什么理由向父亲要点钱用。

起初,我没注意到他,因为我正沉浸在脑里的各种盘算里,待他在我面前坐下后,我才回过神来,却见他一副萎了的样子,两肩瘪了一样无力垂吊着。

见他这样垂丧,我于是就问他,是不是被拒绝了?

王天明抬眼看了看我,又摸了摸鼻子。

没有,没约到。他说。声音就跟犯了错的孩子在小声嘀咕似的。

没约到?我瞪大了眼,有点疑惑了。你没事先约她呀?

没有……我是跑到操场才约的她,她说,她正跟室友聚餐呢……

那这些时间里……七点到十点……你干啥去啦?

走路。说完,他就傻笑起来,随后到阳台抽烟去了。我也笑了一声,不,是嗤嗤嗤嘲笑了好几声,因为将这件事情的逻辑一转换,就成了他花那么大力气打扮自己,为的竟只是独自去外面走一走路。

不管怎么说,王天明既然敢约刘牡丹出来散步了,也算是很大程度上克服了胆小这一心理。至于我说这件事对于他们爱情的发展是有益的,是因为王天明这一举动很大概率上使得刘牡丹知道了他的心意,除非刘牡丹实在单纯得不行,那么她就不会不知道。



王天明那次约刘牡丹散步,失败了,但过几天他又约了她,这次是事先约好的,而刘牡丹也同意了。这说明刘牡丹对王天明多少也是有些好感的,毕竟一个读到大学的人不会不知道被异性约出去散步意味着什么,除非她单纯到不行,这我已经说过了。那晚他们散过步后,王天明整个人就跟磕了药一样兴奋,拉屎都哼着歌,他还给我讲了他和刘牡丹散步时的感受,说什么身子软绵绵啊、酸爽啊啥的,我说这不是射精时的感受吗?他听后立马给了我一拳,说我真是他妈的低俗,对此,我倒是不能反驳什么,因为那两个字确实有些低俗,不过我觉得我至少是没说错的,因为王天明当时散步完回到宿舍后,那张脸蛋红得像个猴子屁股。

他们散步过后,也就是几天前,王天明终于准备将他与刘牡丹的事情做个了结了。那天,他递给我一张信纸,说这是他写给刘牡丹的情书,要我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错别字或是句法不通之类的错误。我接过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堆砌着各种大小不一的黑色字体,我首先看了看信的大致内容,是这样:先是倾诉一番对她的无尽爱意,最后写准备约她吃顿饭。随后我再细看,信里面有许多肉麻的句子,比喻也奇奇怪怪,比如说我爱你,就像我爱睡觉;我想你,就像我想吃饭。但我不管这些,只管句法上的错误,但是突然间我停下了读信,问他,你怎么不先约她吃饭再表白呀?他恍然大悟,哦!对!就一把将信纸抢了过去,接着又露出那种贼眉鼠眼似的眼神,用食指指了指我。得亏你!他说。不过,王天明终究还是太胆小,不敢正面约刘牡丹,于是准备仍以信件的形式约她。信的内容就取自那封情书的最后一段,很短,文绉绉的。

“……亲爱的姑娘……我能否约你吃上一顿饭?”

他打算在上体育课那天将信递给她,也就是昨天,由于我和王天明体育课不在一块上,所以我不知道那封信和王天明都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那封信最后被王天明丢进了垃圾桶里,而且那封信也并没有被刘牡丹看过。这是王天明告诉我的。

我问王天明,怎么回事?

他说,没怎么回事。

我说,是怕被拒绝吗?

他说,不是。

“她突然对你说了什么?”

“不是。”

“她有男朋友了?”

“也不是。”

“那是什么,还能是什么?……你可真他妈奇怪!”

“我突然不想追她了,就是这样。”

“你突然看到她的什么缺点了?”

“不是,对于她,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感受到,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突然不想追她了。”

……




许多写出过著名短篇小说的人都说一篇小说里最好是要带着些传奇性质,因为这样才能引人入胜,吸引读者,而我虽然懂得这个道理,可现在所写的这些东西却并不带有什么传奇性质——具化一点说就是,里面不仅没有性爱之类的直露描写,也没有血腥犯罪之类的暴力描写——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个故事本身就应该是平淡的,它不仅不需要传奇性质,甚至还排斥传奇性质。传奇性质对它来说只能是一种矫饰。倘若硬给它加上这种矫饰,虽然能引起读者兴趣,可读者读完后却只会对这个作品嗤之以鼻,并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读这个作者写的东西了,这就跟一个人在酒吧爱上了一个化过浓妆的丑女一样,在把她带回家一起洗过澡后是一定会气煞至极地将她赶出屋里的。

王天明的事情就那样结束了,可以说这个结局实在逊气,王天明求爱的结果最终既不是被拒绝,也不是被接受,而是半途而废了。至于说这个故事的意义在哪里,我说不清楚,就是生活中存在这种事情,我就把它写了,不过我们可以稍作讨论的是,王天明最终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没有将信递出去呢?美国有个著名作家曾提出过“冰山理论”一说,我想我们大可以把本故事中的事件与原因的关系比作为:露出的冰山一角和隐藏的万丈冰山。至于那原因怎么解释,这就不是写小说的人该管的事情了——主要是大部分人他管不了,也说不清——应该把它交给那些心理学家社会学家们。那个美国作家之所以让作家们只写露出的冰山一角,而不要求写(或者说解释)淹在水里的万丈冰山,这或许可以作为一种解释。

最后,为了维持故事的完整性,还是让我们再把思绪回到第一段的场景吧:王天明喝醉了,随后又说了句胡话,那句话是,我好想性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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