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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徐冬帮隋丽捧着十几支画筒,和她一起乘出租车来到省图书馆后面的东亚艺术协会。隋丽向接待处的人询问谁是“新锐艺术展”的策展人,得知负责此事的贾老师去布展了。她马上拉着徐冬跑出去,拦车去展会场地。
“你事先没联系好吗?”徐冬怀里的画筒一直在向下滑,他费力地抓牢它们。
“联系谁?”
徐冬停住脚步:“你别告诉我,你连问都没有问过,就直接捧着画来参加画展。”
“我也是刚知道。不拿画来给他们看,怎么让我参加呢?”
他们终于叫到车。徐冬将画筒扔到座位上,对她说:“人家已经布展了,你现在说要参加,开什么玩笑?”
“他们只要听我介绍,一定会让我参加的。”
徐冬无奈地跟着她来到城郊的一个艺展中心。这旁边有一间很大的练车场,他曾在这里考过了驾照,但之后一直没车开,技术都荒废了。他们找到二楼办画展的地方,看到入口处巨大的海报。整层楼环绕着天井划分出几个独立的展区,空气里弥散着颜料、木屑和隐约的咖啡味。一个中年人正在指挥着工作人员调试灯光、悬挂作品。他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按照里面的资料一一地核对着标签。徐冬心想这时候再加人进来怎么可能呢。
果然贾老师听了隋丽的来意,连连摆手表示不可能。
“我们这是按程序走的,早就签定画家,选好画作。现在宣传册也印好了,目录、价格都编定了,怎么会加作品。”
“请先看看我的画好吗。”隋丽从徐冬手里抽出一幅画,想要展开它,徐冬在一旁捧着画,无精打采地靠在墙上。
贾老师制止她:“你给我看也没用,我只负责布展。甄选展品的工作不归我管。”
“那请问是谁负责?”
“童老师。”
“现在去协会能找到他吗?”
“你找到他也没用,不可能加作品了。”
隋丽拉着徐冬下了楼,准备回协会。徐冬劝她:“别去了,一定不会让你参加的。”
“没试过你怎么敢说。”
徐冬被她拉拉扯扯地又跑到楼下,再次叫车回到协会。在童老师准备下班的时候拦住了他。这位童老师有些秃顶,但脑后的白发留得很长,直铺到肩头。他身体精瘦,高高的鼻梁,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嗯!很有新意。”他看了隋丽的画之后不住在点头,“这对我们的展品来讲可以是一种补充。”
“这里还有两张是以人物加工的。”隋丽兴奋地又展开两幅画给他看。
“有点性格,很特别。”童老师说。
徐冬看出有希望,心想艺术圈的人果然不同,和自己这种世俗之人的想法不同。
“我们没见过吗?”童老师问隋丽。
“没有。”
“从没有来过我们协会?”
“以前参观过一次画展。之后没有来过。”
“是这样的,本次我们举办的是一个交流展,主要是一些前卫的、新理论框架下的作品。南方有两个协会的画家会来一起交流。将来还会继续办下去。”
“我知道,所以我很想有机会展示我的画。”
童老师把隋丽的画放到一边。对她说,“你的作品很有特色,如果加入我们协会,找几个老师指导一下,将来就很有机会了。”
“加入协会?”
“是的,我们协会针对青年画家有一个培训辅导的计划,让他们在统一的组织下快速成长。”
“那这次的画展……”
“这次是不行了,将来可以等协会的统一安排。”
“可是我没想过参加任何组织。”隋丽失望地说。
“年轻人要多交流,才会进步。”童老师说。
“入会要缴费吗?”徐冬插嘴问道。
“年费两万,我们会定期组织一些采风和交流活动,给大家学习的机会。”
“我不进组织,我也没有钱。”隋丽说,“我只希望有人能欣赏我的画,拜托老师给我个机会去摆一下……”
“那……抱歉我真的帮不了你。”童老师站起来,打算下班了。
“您刚刚不是说这些画有特色?”隋丽仍不放弃。
“是有一点,但整体看还是略嫌粗糙,甚至有些幼稚。”童老师说。
徐冬看着童老师,脑中莫名地浮现出王兴臣的面孔。
“请问哪里幼稚?”隋丽问。
“整体的概念,还有这些颜色的层次处理。我指导的学生里,有一些中学生的笔调都可能更成熟些。”童老师将一顶时髦的渔夫帽扣到头上,拎起他的公事包离开了。
徐冬捧着画,跟在隋丽后面走出协会。她始终低着头,看不出情绪如何。
“这种人办的画展不参加也罢,没好处,还办在那么偏僻的展馆。“他安慰她说。
他们乘上出租车,徐冬告诉司机去玉声书屋。
“去东环城路的艺展中心。”隋丽说。
“去哪儿干嘛?”徐冬不解地问。
“我自己把画挂上去。”隋丽说。
“你疯了?”
“到底去哪?”司机大声说。
“艺展中心,你不想去就下车吧,我自己去。”隋丽对徐冬说,紧咬着下唇。
徐冬怕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只好跟着她。两人回到展厅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展馆里的灯都熄着,只有门口处有一点亮光。它的后面是一间医院,前面的练车场空无一人。展馆在一片宽阔平坦的场地旁边拨地而起,显得坚固又神秘。隋丽来到正门处,直接向里面走去。
徐冬叫住她:“你有什么计划?”
“楼上还有很多空置的展室,我去把画挂到里面,协会的人管不到。”
“为什么,这有什么意义。”
“总之我要挂。”
“好吧,那你怎么进去?”
“就说我是工作人员,忘了布置这些画。”
“哪有那么容易,一定会被识破的。”
“不会,我真的拿画去布置啊。”
“万一他们给那个贾老师打电话呢,晚上的保安哪会轻易放人进去。”徐冬耐心地劝阻她,“而且你的说谎技术真的不怎么样,相信我。”
隋丽想了一下:“那我们偷偷进去。”
“怎么进?”徐冬无奈地问,发觉她已经把自己算到同伙之列了。
隋丽默默地围着大楼走了一圈,徐冬只好跟在后面。
“从那里上去!”隋丽指着一个铁爬梯说。
展馆的后面,正对着医院的住院处,有一个锈迹斑斑的消防爬梯,通向二楼半高度的一个小平台,平台上有一扇铁门。
“那门一定是锁着的。”徐冬说。
“谁说从门进去,你看旁边的窗户。那扇窗户没关紧,能推开。”
昏黄的光线下,徐冬看到铁门左侧不远处果然有一扇窗,仔细看可以发现窗户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
“你想清楚,偷偷进去就是贼,房间里有监测器的话马上就会被逮到。”徐冬说。
“空房间为什么监测,我们等天再黑一点,保证没人见到。”隋丽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你来真的?”
“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摆我自己的画给人看。”
“抓到也可以判你私闯民宅。”
“胆小鬼!先帮我找一根绳子,等我爬进那个窗户,用它来运画。”
徐冬觉得她似乎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很有经验的样子。他们在旁边的草丛里找到了一根铁丝,将它抻直,拿着它躲到爬梯的下面,静静地等待天色完全暗下来。徐冬倚着墙站在隋丽身旁,望着远处医院大楼上几点朦胧的灯光,闻到她身上发出的洗发水的香味。他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虚妄感,似乎这一切都是幻觉,一点也不真实。自己怎么会如此心情平静地等待着做那么荒唐的事?
“不等了,把铁丝给我。”隋丽准备行动。
“我来吧!我的身手一定比你好。你在下面放哨和递画。”
他拿着铁丝爬上楼梯,扶着旁边冰凉的把手,心里竟然察觉到一丝兴奋,真的做了!想到那个童老师瞪眼看着这些画陈列在里面,还真是件挺爽的事情。
他到了最上面,用力拉了拉那扇铁门,果然纹丝不动。接着他将铁丝绕在胳膊上,跨过铁栏杆,右手紧紧抓住栏杆,用左脚脚尖去踏左边的窗台。在上面实际攀起来的距离比从下面看起来要远得多。他全身贴在墙面上,腿用力劈开,终于踩到了窗台。脸贴在冷冰冰的墙面上,感到刺刺的。他右手松开栏杆,左手伸过去用力扒开窗户,没想到那扇窗竟然不动。他贴紧墙面,转换了手型,又再用力地推了两下,仍然没反应。
“嗨!这窗是卡死的,根本推不开。”他轻声叫道。
“你再试试。”隋丽同样压低了声音叫道。
“试过了。不行。”
“那怎么办?”
“不知道,我现在的状态没办法想。”
“那你先下来吧,我们找找别的地方。”
可是徐冬发现自己已经回不去那个平台了,窗户的位置比门要低一截,他想伸手去抓回铁栏杆,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了。
“怎么了?”隋丽发现他在上面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挪动。
“我回不去了。”徐冬像壁虎一样贴在门与窗户中间的墙上,无法移动半分。突然觉得黑暗之中,有样东西从他的颈后掠过。嗖的一声,吓得他一身冷汗,心中祈祷那只是一只鸽子。
“怎么回事?”隋丽在下面悄声问。
徐冬此时恨不得自己也能长上一对翅膀:“你闪开,我的腿坚持不住了,我要跳下去。”
“这么高能跳吗?”
隋丽话音未落,徐冬已经摔了下来,幸好下面是一片草地,他双脚先落地,紧接着是屁股,没有摔伤,但手臂被那根铁丝划了一道伤口,血马上渗了出来。隋丽急忙扶起他。
“你出血了!”她惊呼。
这时从正门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两道手电筒的灯光在晃动着逼近过来。
徐冬低声说:“快跑!”
他们手忙脚乱地拣起地上的画,从相反的方向绕去正门,一路向练车场狂奔。身后的两道灯光仍在晃动,分辨不清是否有人追上来。徐冬慌乱中一个踉跄,手里的画掉了一地。隋丽回身来帮他拣,有些画摔出了画筒,被风吹得迎风展开。隋丽扯着画在前面奔跑,徐冬跟在后面,感觉身体里灌满了风,快要从血液里呼啸出来了。
“痛不痛?”隋丽在徐冬伤口外面的纱布上按了按,问道。
“不痛。”
他们回到学校附近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徐冬记得夏珂在玉声书屋里预备有药水纱布,于是他将书店的门锁打开,推起卷帘门,进去找药箱包扎好伤口。
“那这样呢?”隋丽在伤口上又轻轻地戳了两下。
“有一点。”徐冬说。
她走到他身后,突然从他肩后伸手过去,在伤口上弹了一下。
“这样呢?”
“你有病!”
“我饿了,去吃饭吧,我想吃饺子。”隋丽说。
“等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又是血,又是纱布,明天别吓到他们。”
徐冬将柜台上的杂物打扫干净。隋丽在店里悠然地来回走着,嘴里哼着一支曲子,徐冬听得出是一首儿歌,她好像已经忘掉画展的事情了。这时一个人影从外面飘进来,直奔角落的纪实文学而去。徐冬刚想告诉这个人书店已经下班了,可是见到那人的脸,话又吞了回去——竟然是“仙姑”来了。
她和往常一样,贴到她专属的书架前面,拿着一本书,默念起来。隋丽见这女人的行为有些奇怪,问徐冬说:
“怎么了?”
徐冬指指脑袋,用口型回答她:“疯子!”
“真的假的?”隋丽急忙靠到他身边。
“她最近常来,每次站个一个多小时,就自动离开了。”徐冬说,“但是真想不到这么晚也会出来。”
“一个小时!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等着她?”
“那你过去请她离开?”
“咱们试试。”隋丽躲到徐冬的身后,抓着他的肩膀,对“仙姑”喊道:“哎!关门了……拜拜!”
“仙姑”毫无反应,像是完全没听见。
徐冬与隋丽对看一眼。“怎么办?”
“这么晚了,也许她站一会儿就会走。”徐冬说。
“可是我饿了。”
“对面的超市还没关门,要么我去买点吃的,你在这守着。”
“我去买吃的,你在这守着。”隋丽说完跑去了街对面。
徐冬与“仙姑”单独待在书店里,有股古怪又神秘的感觉。今晚的一切都像蒙着一层迷离斑驳的色彩,好不真实。美色真是一个令人着迷又危险的东西,使人放弃原则,做出疯狂的事。他在无聊中随手抽出隋丽的画,一张张翻看,认出一张是大学图书馆前面那座石雕像的照片,师道尊严被涂画成灭霸的模样。另外有一张男人的半身像。他站在一座高耸的电视塔旁合影留念。隋丽在他身上多画出数十座扭曲的铁塔,像拉奥孔身上的毒蛇一样缠绕住他,包括脸都被遮盖住了。徐冬觉得待会儿应该让隋丽和“仙姑”再沟通一下,也许只有隋丽才能调到疯子的频道做交流。他发行业务做久了,习惯了和人说话的同时捉摸对方在想什么,要的是什么,但是他从来读不懂隋丽的眼神,甚至有些害怕直视它。
徐冬知道隋丽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国打工了,她是被姥姥带大的。她对他说过,小时候没人和她玩,她就一个人在墙上乱涂,没少挨打。上初中后,她自己做主,选择了学美术,因为那时美术生可以不用学太深的数理化。可是她发现老师教她的东西不是她喜欢的。她的成绩也一直不太好。但是她喜欢画画,喜欢画画时那种创造的愉悦感。
“创造啥?”徐冬问她。
“美。”
徐冬觉得她画的一些水彩画真的很美。是那种他看着就很舒服,也会不想从中获得点什么的美。可是她那些照片画,他至今仍然学不会欣赏。
隋丽拎着一袋零食走回来,站在门口用手机对他拍照,前景是徐冬,远景是仙姑的背影。
“给你们合个影。”她说。
“要么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守着。”徐冬说。
隋丽没理他。“这个疯女人在念什么?”她坐到柜台里,问道。
“没人听得懂,邵远说她是来凡间布道的,可惜没有人能领会。”徐冬说。
“真可怜。”隋丽说,不知道她说的是这种疯颠的状态很可怜,还是没人听得懂才可怜。
“这个人是谁,被你这么摧残?”徐冬指着刚才那幅男人身上被穿出铁条的照片说。
“我大学时的男友。”
“哇!看来你真的不好惹。”
“怎么这张也捧去了?刚才拿错了。”
“他怎么了?”
“他很好,现在都有小孩儿了。”
“我是说他怎么得罪你了,照片被你这么糟蹋。”
“关你什么事?”
“闲着也是闲着,不然你和她聊天。”徐冬向仙姑指了指。
“他说我挑剔,还说我幼稚。我最讨厌这个词。”隋丽不以为然地说,“说我的画幼稚,和人打交道幼稚,对他的要求更幼稚,还说些乱七八糟的我已经记不得了。”
徐冬心想难怪她听到童老师的评语会生气。
“你对他有什么要求,被说幼稚?”徐冬很好奇这个事情。
“没什么,我不想说。总之我们一毕业就分道扬镳了。”
“你们俩毕业时的选择不一样?”徐冬不放弃,继续追问,他很想知道她的故事。
“谁毕业时不会有些愿景啊。是他太平庸了,不会想。”.
“你到底当时想做什么?”徐冬真的好奇了,以他对她的了解,那一定很天马行空。
“你别管,你呢,你毕业时想做什么?”
徐冬一愣,脑子里冒出了久远的记忆。
他沉吟了一会。“我当时想开一间旅行书店。”他说。
隋丽一把抓住他胳膊:“我那时想做旅行摄影师。可惜刚出发就病倒了,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你呢,你开书店了吗?”
“幸好没开,不然现在赔到吐血。”
他们将隋丽带回来的薯片、肉干一袋袋打开吃掉。虽然“仙姑”根本无视他们的存在,他们吃东西时还是自觉地轻声咀嚼,小声说话,生怕惊扰到她。
“你不后悔吗?”隋丽问道。
“后悔什么,开书店?”
徐冬摇摇头。
“我可后悔。我后悔当年在那个海岛不应该乱吃东西。”隋丽说,“等我赚够钱,我就再出发。”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四十几岁时会怎样?”徐冬忍不住问道。
“当然想过,应该过得很惨吧。”
“那你不害怕吗?”
“怕!”
“怕的话,就应该画一些好卖的油画,或者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徐冬说,“你没想过吗?”
“我白天会想,但是晚上又不想了,然后白天又想。”
“什么意思?”
“我白天的时候,好想多赚点钱——我太缺钱了。而且我也不适合教考学的学生。人家都不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一到晚上,我又把这些都忘了,因为画画太开心了,你懂吗,画自己喜欢的东西。那种愉悦感,太舒服了。为了这个,我只能先顾眼前——你懂吗?”
徐冬看着隋丽的脸,觉得自己必须要懂。他记得有人说过,“美是最无用的事情”。他苦想着自己有没有过这种体验。曾经为什么痴迷过吗?他想不出来,不过自己眼前就有些不顾一切了,只是因为美。
他们将柜台上的食物一样样吃光,收拾干净。隋丽摆弄着旁边的笔架、名片盒等小物件,依照她的眼光重新排列好,目光扫到了柜台后面的架子上。
“那是什么?”她指着最高处的一块奖牌问。
“出版商赠的——最佳经销商,代表我们把它的书经营得不错。”
“丑死了,你应该把那个小的放前面,那块精致多了。”
“这可是个大供应商,摆在前面是为了给读者看的。我们现在这种奖牌可不多。”
“不行,快收起来,放在那里太难看了。”隋丽说,“不然我自己动手了。”
徐冬只好将两块牌子颠倒了一下,将比较有设计感的那块摆在前面,自己也觉得顺眼多了。
“没开成书店,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隋丽忽然冒出一句。
徐冬一怔,反驳说:“怎么会?如果当初真那么狂热,今天我就会和‘仙姑’并排站在那边了。”这时他忽然发现墙角那边没有人了。
“咦!人去哪了?”
隋丽向四周看了看:“出去了吧。”
“不会,出去我们一定会看到。”徐冬在店内转了一圈,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没看到“仙姑”的人影。
“太神秘了。”
“会不会上楼了?”隋丽说。
“楼上没开灯,她上去干吗?”
徐冬话音未落,就看到“仙姑”从楼梯走下来,手里拿着一本书。这么多年来,她从未上过楼,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只见她径直地走到柜台,对隋丽说:“买书!”
破天荒加上破天荒。徐冬走过去,见她拿的是一本艺术设计的书,可能是封面上各式各样的小符号吸引了她。
“买书!”她又说了一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冬。
他看了一眼定价:“四十八。”
“仙姑”递过一张一百元的钞票,这钱好像一直就在她手里攥着。徐冬在收银台一阵翻找,找出两元零钱和一张五十的钞票放在柜台上。“仙姑”拿起钱和书走了出去。
“她很好啊,一点都不像疯子。”隋丽说。
“可见一碰到交易,连疯子都正常了。”徐冬说。
他将钱压在键盘下面,锁好门,把隋丽送到对面大厦门口,转身要走时,隋丽叫住他。
“你那个纱布……”
徐冬以为她要提醒自己小心,别碰水。却听她说道:
“我想到上面应该画什么了,你明天来找我。”
徐冬忽然感到心里一阵悸动。他站在那里,看着她走进大厦。不一会儿,画室亮起灯,窗帘被拉上了。他又站了一会儿,再没有看到窗边的人影,于是在月色下踩着自己的影子,步行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