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自传(第六十二节—去信17—相识满天下,知己能几人)

人世间物质好求,知己难觅。生活中有人关心、劝慰,遇事能向对方无顾忌的倾吐衷肠,实是人的追求和幸福。

今天我与兰芳能这样相互牵挂,彼此体谅且无话不谈,该不是步入了追求的新境界?!


兰芳: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生愁!酌酒以自爱,举杯消愁愁更愁。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常言“好诗不厌百回读”,兰芳读罢这首诗,可有同鸣?做人不自在,自在不做人,为什么我俩就不能支配自己的命运!

信是相思的寄托,你盼信是这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天我早早自信地等候着你惠书的到来,果然应验,你第13封信按约入目于怀。古人有言在先,“相识满天下,知己能几人?”一个人若能与知己倾吐、陈述是件莫大欣慰喜事,这也正是我俩当今的渴望。

今晚,厂里召开职工大会我懒得参加,借病假为由在宿舍与你痛快聊上一番。

兰芳:捏指算来,你我车站一别至今才有两个半月,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呢?弄不懂。七十多天里,共发给你信17封,你来信13封,二者之差是三封,这三封正在游途中。就信数量而言不能算少,有时即提笔,信刚发即翘首盼信,有道是口悬若河、无穷无尽,即使这样仍觉不够,可谓“贪得无厌”。每每看你的手迹,读读你的近况,觉得心情舒畅,偶然有几次未能按时接到惠书,脑际的担心、假设、可能之念便像风车一般转个不停。更有意思的是自己骗自己,喃喃自语,今朝晏了,明天会有信的,春节那几天就是这样“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的结果。倘若能像日本科学一样发达,需要时即发传真,打可视电话聊个痛快该多好!但愿早日实现。

相思是“苦”,却有“甜”,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都怪我无能和懦弱,未在原有的感情基础上得以发展,今天的状况该我没福气。如果我俩当时能像现在落落大方、知心倾谈、相敬如宾,我们的日子定然舒适、开心,我就不会冒然离开上海到四川,你也不会遭难遇不幸,“一失足成千古恨”使我后悔莫及。老天果真有眼,来日藉补前愆,愿你扭转逆境、自由做人!

结婚乃是人生大事,万不可当任务去完成。削足适履后果不堪设想,远的不说,且以厂里一些青年为例,由于这些人恋爱态度不正,贪图一时之欢、填补空虚,还未摸准对方脾性已显山露水,不得已匆匆结婚。婚后一段时间,男女还形影不离、欢天喜地,可不久矛盾出现、纠葛不断,加上不理智,潜伏的隐事公开化,于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弄得鸡飞狗跳、叫人心寒。这种日子不可仿,与其这样,莫如独身稳当,免得共躺在床上背对背、做两个梦。对此,其中也有人振振有词道,“哪一家烟囱不冒烟”,“懂伐,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自在”,可笑之极。

昨天,小李夫妇又打架(已是两个孩子的人了),为一些家务碎事大打出手。女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暴跳大骂,说男的欺负人、懒,早晓得今天,就是八辈子不结婚也不会嫁给迪(这)个赤佬……小孩见状,吓得又哭又叫,围观看白戏的人越来越多。气急败坏的男人经不起这场面,顿时火冒三丈,举手对准女人就打,见女人尖叫乱跳不服,男人干脆骑在女人身上猛揍,恰如武松打虎一般。旁人一看不好,上前硬拖开,谁知女的趁男的不备,窜进房里把家具、杂物一件件甩出门,乒乒乓乓好不热闹。你别说,此时男的还真上火了,嘴里一边说“侬摔、侬摔”,一边进屋顺手抱一台刚买不久的红灯牌收音机往窗外扔,像甩炸弹一样,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收音机砸得粉碎,吓得女的坐在地上一声不敢响。我在一旁暗暗替他们不平,东西都是用自己血汗钱买来的,何苦如此大动干戈,如此大方慷慨!弄不懂,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唉!

小李夫妇的日子甜在哪里?值得爱吗?我不会吵、打,可姚说这种脾气比打、骂还难对付!但愿这种不幸不要降到我身上。

兰芳:你体弱、不要多愁善感,环境不如愿,心情欠佳,导致肝火旺、发脾气,甚至发无明火情有可原,但你需忍耐,往宽处想,有时不妨像我一样来一些浪漫、自得其乐,或者学阿Q聊以自慰,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有时还真有效果,有句话是知足者常乐嘛!听我话,凡事看薄些,自尊、自重要紧,一个人活在世上,要使每个人都满意是不可能的。

你还有什么病?需要什么药?来信详告,我尽力设法弄到供你医治,但根本还在“自尊、自爱”。有困难实告,能帮你一分是一分。

佩君的事不必多提,听其自然。

你身体需保重,不可多熬夜、磨黄昏,如觉得通信可解闷、聊慰,那还是照原来的做吧,免得各自牵挂、悬念! 痛快些、大方些!此信即结束,最后奉上四句诗: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致

惠!

                                  伯清                                                      73.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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