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听了镇江知府的话,连夜雇车赶回了泰安,都顾不上回家,便去知州堂上击鼓鸣冤,知州随即发令逮捕尤魁、谷大恩的家人,结果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只抓了谷大恩的一个堂兄谷胖子和一些邻居来问话。
一问才知道,他们早在一个月以前就说去生成走亲戚了,现在还没回。谷胖子说早就跟谷大恩没什么来往了,他的去向也不知。
知州什么也没问出来,只得打了他们几板子,草草结案。
温如玉回到家里,看到母亲便下跪大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黎氏见状便猜测是发生了变故。家丁们跟黎氏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黎氏往后一倒,面如死灰。
温如玉见母亲这样,越发大声哭出来,洪氏一边开解婆婆,一遍安慰丈夫,忙了半晌。打这以后,黎氏便郁郁成疾,虽然勉强有笑脸,也是宽慰儿子,每每想到儿子的遭遇,便忍不住偷偷地哭。
温如玉出门时,只给黎氏留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如今家里也没什么钱。所幸家里存的粮食还能吃一年,他平时奢侈惯了,哪能过苦日子,又怕母亲心里不舒服,每天饮食还是照旧,早上中午都要准备六七个菜肉。
倒是黎氏知道隐情,经常劝解他要节俭度日,经母亲这么一劝,他就把例菜减半了。
过了几天,知府托人回话,说寻遍了省城,都没有找到尤魁的下落,容以后慢慢细查了。温如玉听了,倍添愁烦,成日里只是长于短叹。
家丁们见状,连小主母的衣服都当掉了,料想着没有什么油水,原本指望钱追回来能分点羹,如今这样子便都想着辞职了。
不出一个月,家丁们辞职的辞职、出逃的出逃,告假的告假,走了个七零八落,只留下两个人,一个叫张华,一个叫韩思进,都是平日温如玉看不上的无才能之辈。温如玉见他们都走了,倒乐得省一些费用。
黎氏自从儿子被骗之后,每日在家胸膈涨闷、不思饮食,温如玉想设法劝慰她,也没有什么用,黎氏便日渐消瘦了。
温如玉让张华去泰安城中请了个姓方的医生来看病,是他平日的朋友,方医生说:“太夫人心神不畅,总是气郁,只要顺气了,就能进食。”于是便开了两副药。
虽然涨闷好了,可是又开始拉肚子了,日夜都不止,又请方医生来看,吃了些参汤、浆水散,腹泻又变成了痢疾。
方医生说:“这是腹中有以前的积滞,泄出来就好了”,又用了些大黄、枳实类,反而拉肚子更厉害了,黎氏只觉得眼黑头晕,腹痛不止。
温如玉慌了,方医生也慌了,只能吃一些香附、黄连,也没什么效果。
后面黎氏也不吃药了,每天除了大便,就是睡觉,也懒得跟人说话。
一日午后,黎氏在房中吃粥,只见温如玉走来,笑容满面说:“尤魁、谷大恩二贼的下落找到了。”
黎氏忙问:“他们在哪里?”
温如玉说:“刚才州里来人说,他们在江南宿迁县居住,确有其事,两个差人图我日后的大谢礼,已经跟知州申请了要去帮我抓人,只是现在要我给十几两盘缠费。家里现在没钱,我打发张华去凑了,先和母亲说一声。希望上天垂怜,能把他们抓住。”
黎氏说:“这是真的吗?”
温如玉说:“是真的,他们没必要骗我。”
黎氏笑道:“我也不指望九千两银子都追回来,只求追回来二三千两,让我们能过日子就好。”
平日黎氏胃口不好,今日听了这个消息,反倒是吃了一碗半的粥,温如玉见状,欣喜万分,之后黎氏竟一日日好起来了,虽然还是拉肚子,但是肚子却不痛了。
过了一个多月,黎氏问温如玉:“宿迁离这里多远?”
温如玉说:“我之前去过,却记得也不清楚,快得话七八天吧,慢的话十来天。”
黎氏说:“怎么去宿迁追钱的官差还没回信?”
温如玉说:“这事原本不敢告诉母亲,七八日前我去衙门问过了,衙门的差役说,这事走漏了风声,尤魁和谷大恩又搬去无锡了,差役的关文不对,又回来换文书,我之前只给了他们十两银子,他们说来回已经用了十六七两,意思要我给他们补上,这两天便去无锡拿人。”
黎氏长叹一声:“你之前可看到了他们去宿迁的关文?”
温如玉说:“那日差役跟我说话,去的急,我也没看倒关文。”
黎氏说:“你如今什么个想法?”
温如玉说:“事已至此,也说不得他们,如今用人之际,只能再给他们凑十几两银子。”
黎氏说:“你外面遇了强盗,家里遭了贼人,这些人来来回回,不过就是骗你的钱,他们可能根本就没去,随口编个谎话骗你,你还要被骗到什么时候?”
说完,往后一仰,睡去了。
温如玉急忙叫张华去打听消息,次日张华回来说:“差役因为没有拿到盘缠费不肯去无锡拿人,要大爷再去凑十几两。”
温如玉冷笑道:“我月前刚给了他们十几两,后悔的不行,不找就不找吧。”
过了五六天黎氏病情恶化,不仅拉肚子,还呕吐,温如玉命人去请方医生,方医生借口家里有事推脱了。温如玉很慌,又没办法,只能守在老母亲身边。
没几天,黎飞鹏来了,黎氏见侄儿来了,忍不住落泪道:“我与你父亲是亲兄妹,我病了两个月,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黎飞鹏说:“侄儿一直在省城有事,昨日才回家,听说姑母病了,就立刻来了。”
说完让张华拿来自己带的吃食,黎氏说:“人来就好,何必带东西。”又问他:“你可知道你表弟的事?”
黎飞鹏说:“听人说过,具体的也不了解。”
黎氏有气无力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了又放声大哭,哭不出来的时候,喉咙就干吼。黎飞鹏劝慰了几句,黎氏又说:“我当日原本想让你陪着去的,当时你要是一起去,就不会有这些事。”
黎飞鹏冷笑道:“侄儿的品行,也不比尤魁、谷大恩好多少,表弟是与其让亲戚骗去了,不如让朋友骗去。大概财来财去,都是命中注定,姑母不必生气,养好身体。常言道:有夫从夫,无夫从子,姑母以后过在哪里是哪里。”
又说:“听说姑母是吃的方锦山的药,他哪里懂治病,城里有个于象藩医生,是有名的神医,侄儿这就去请他来。”
说罢,便到了外边,温如玉本想留他吃饭,他头也不回的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