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5日星期三
儿子生病了，低烧咳嗽，在天津的家里睡觉。忙碌的高中生活中，生病引发的短暂休息，也许是身体自我保护的智慧。一周多没见儿子了，并不怎么惦记他，也许是因为放心他爸爸会很好地照顾他，也许是因为相信儿子能很好地面对自己的生活，也许仅仅是因为我相信世界运转的规律，各安其位，各尽其责，各得其所。
上周末儿子回北京，刚睡下就被儿子轻轻拍醒，“妈妈，睡不着，陪我聊聊天吧。”知道这是难得的母子时光，迷迷糊糊抱着被子，来到儿子卧室，和儿子并肩躺着，像他小时候一样。听他说学校的事，说他喜欢的女生如何单纯而可爱，说他如何行迹猥琐地背着几十斤重的大书包，一路小跑尾随女生，挤上地铁的同一节车厢，然后被女生“偶然”发现。围绕女生话题的每一次结束，儿子都会加重语气，来一句“实在是太可爱啦！”然后，我都会在心里偷笑，觉得儿子也实在太可爱了。他说起自己性格里的攻击性，他希望自己更强大，不论是有健身痕迹的健壮体型，还是班里遥遥领先的考试成绩，都让他感受到那份超越别人的强大。他自我剖析，初中的好友和高中心仪的女生，都在某种程度上与他有较大的距离，没有竞争性的关系才能让他感受到安心。困意来袭，告别儿子，抱着被子回到卧室，醒来的老公问我和儿子聊了啥。我说，“秘密”。老公不甘心地说，“都是和我分享过，再和你讲一遍罢了。哎，儿子还是跟妈亲。”
第二天午餐，不记得聊到什么话题，儿子义正辞严地否定了我的意见。老公立即开始教育儿子，要懂得尊重别人，包容别人的意见云云。儿子不屑一顾。我肯定了儿子的做法，因为他只是反对我的意见，并没有指责或批评，最重要的是，青春期的少年，是要通过对父母的叛逆与否定，完整内在自我的整合。被他们否定的父母，是他成长之路的献祭品。为人父母，应该有这种自觉与包容的心态，允许他们用这种方式长大。
前阵子，儿子和我分享了他生活的一个小片段。有一次，他独自坐地铁的时候，有一个恍惚，心底浮想出小时候我带他坐地铁的场景，那时候我的心情似乎很糟糕，对着他大吼大叫。他说着，我听着，两个人都没有任何情绪。他说，“妈妈，你能理解吗？”我说，“我知道。”我完全不记得他描绘的场景，但我相信那一定真实存在。很遗憾，在他小的时候，我的情绪管理非常糟糕，时常会失控把负性情绪宣泄在那么一个小小人儿身上。有几个场景，记忆犹新，至今都感受到当时的我带给他心灵的伤害。不知道我与儿子谁为因果，小时候的儿子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小小的身体里全是压抑的愤怒。所以，这一次旧时情景浮现，对儿子来说，也许在完成一种自我疗愈。是的，就像精神分析学派所说的，潜意识意识化，就是一种疗愈。他把那时压抑的体验，从潜意识带入到意识中，被他自己看到，又被那个伤害他的人看到，然后，就实现了内在和解，疗愈就发生了。
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当下的儿子，与过去相比，很不一样，更柔软，更温和。曾经的他，因为情绪问题，人际交往遇到很大困难。最近学习发展心理学的相关章节，更能感受到被同龄人孤立的儿子是如何艰难而孤独地熬过童年时光。那时候，他总是气鼓鼓说，“我才不在乎他们。”那么小小的一个小人儿，就要熟练的使用心理防御机制，把真实的自己伪装起来，用愤怒与不懈屏蔽掉内在的痛苦。那种内心冲突，造成他的情绪问题，进而影响人际交往，陷入恶性循环。他经常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内心的想法，这样很没有安全感，我不信任别人，包括爸爸妈妈。”那时候，我不懂儿子，也不懂自己。
多年之后，我懂得自己，也懂得儿子。我内在接纳了自己，也接纳了儿子。我停止自我攻击，也不再向外投射攻击儿子。没有评判与指责，只有接纳与鼓励的亲子关系，让儿子慢慢放下伪装与束缚，在那份安全感里，与我们无话不谈。他说，他以前很怕黑，现在不怕了，一点也不怕了。爸爸说，“因为你感到安全，你有足够的安全感了”。他的情绪更稳定，以前足以引爆他的突发事件，他也能换位思考，平静对待。
没有人生就是完美的父母，还好，我们可以努力成长。即使曾经有伤害，但我相信在爱里，儿子有自愈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