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渊戒生 · 雪湖峰(三)
—— 百里卓川
从族长与铭的谈话中知道了这个词之后,我一直就在思考着,显然罚渊和树海有着紧密的联系,甚至树海很可能就是为了罚渊建立的,而自己的族人,那生活在树海上的潼渊族,也应该与罚渊有着密切的关系。
可罚渊到底是什么?当然不是那场对话能告诉我的,而现在我却在远离树海,理所当然的应该也在远离罚渊,如果我真的不能再回到树海,那罚渊的秘密是不是永远也解不开了?
想到这里,我才意识的到我可能真的回不了家了,我会伤心吗?显然没有。从此不能再见到母亲,会让我的身体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极为的不舒适,但要去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新地方,却会随即让兴奋占据了我的身心,我似乎天生就像母亲所谓的那样,是个没心没肺,只知道闯祸的家伙,把别人拖下水,自己却不以为然的从来不知道反省。
说道别人,我想被我害的最惨的应该不是我的母亲,而是晓谷……。
他怎么样了呢?在我被不知名的仙法组合隔离的留在树海的最后两天,我并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好像我之前和他一起夜闯望神堂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那两天里波澜不惊,按部就班,而我显然也不能命令那个已经隔离出我的身体,去按照我的意志,到他的家里打听打听情况。
如果我现在真的离开了树海,那么他如我所听到的要被送去阿修罗那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变故,夜灵睁开了眼睛?这听起来十分有趣的事,为什么要等到他长大才发生?如果那些消失在小孩子们肩头的眼睛,迟早有一天要再次睁开,并把他们带离树海,那就让它早点发生吧!
“好玩的事情永远不要让它变得不好玩了才发生!”我心里围绕着树海,围绕着我的家人,宗族所展开的疑问,开始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我的眼前,在这蜿蜒盘桓的山道的终点,一个未知的,崭新世界的刺激味道,已经慢慢地涌上了我的鼻头。
“晓谷,也许有一天我会去找你……”我在心里默默的说着,“但绝不是去跟你道歉,我要去看看你是不是个怂包,是不是离开家以后就没有了那份异常的倔强,成了一个只会哭泣的小屁孩!”
“还有……”我在渐渐变得宽阔的山道上扬起了头,已是日当中午,我人生里的第一次,骄阳如火一般直射到了全身,我下意识的把手掌搭在自己的额头上,望向了山道尽头慢慢涌动的不再是潼渊族的人影,“我终究有一天还是会回去,从这里,从外面世界的任何一个地点,不管什么会阻挡我回到树海,它也一定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一定是!”。
就这样,我与我的族人走过了人烟稀少的土路,开始汇入通向主峰的青石大道。这个时候两个世界的迥然不同,变清晰的拉开了帷幕。
青石被整齐的切割着,被人为的铺成了笔直的一条通途,道路两旁并不是在树海理所当然的,漫过大路边缘的树木,不会有在你行走的时候,轻轻拂过你脸面的低垂树枝,不会在你抬头眺望的时候,发现层层绿茵绵延上下。
在这里,在这青石铺就的通途上,靠近路边的树木都因为阻碍交通而被清理掉了,换之而来的是同样用青石堆砌的与我身高差不多的小石塔,起初我并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以为就是些装饰品,后来才明白那是夜里点灯的地方,以便让山道在夜晚也可以让你的视线通行无碍的遥望向主峰上的兴盛。
即便现在还是半路,即便我还需要几乎一个下午才能走到那恢宏的山门之外,我也已经能在山道上的来来往往里,看出八鸣山的大岳宗是怎样的热闹。
山道上已经有了不少的人,虽说不上熙熙攘攘,但也是星星点点的川流不息,各式各样的着装,有些对于我来说甚至可以称作稀奇,很多人并不认识我们,只是偶尔投来些惊异的目光,便也自顾自的走开了,想来在我们自己看来自然朴素的衣着中,在他们那里也激起了怪异的感觉。至于剩下的人,似乎认识我们的身份,脸上露出鄙夷亦或是排斥的表情,刻意的加快或者拖慢步子,与我们尽快的拉开着距离。
这一切让我看到眼花缭乱,他们可能不同一族,甚至不同一宗,在八鸣山上进进出出,何等的热闹?但我的族人明摆着对这一切不管兴趣,他们低着头,只是冷漠的赶着路,一门心思的想要尽快把这宽阔的山道走到尽头。
所以,树海的街头巷尾里永远流传不起这里的故事吧?我看着族人低头垂目的局促,竟然也升起了一丝略有蔑视的怜悯,便对那些在路上莫名其妙的投以我们鄙夷的目光,有了些许的感同身受。
随后的半天既兴奋又乏味,路上的景象总是迥然变换,用人为的手,生生的撕裂了自然的和谐连贯,这一处山坡,本来过去应该是一片陡壁,却转个弯被硬硬的凿成了可以舒适行走的蜿蜒盘桓的缓坡,那一处山石上原来应是树木参天,却又利落的空旷了出来,修成一处亭台楼阁,造就一片大好风光。可这一切又还不是我的世界,我不能驻足,也不能完全理解,只能走马观花,被一种初次见面却不能深究的感觉刁难着,兴奋之余,便是一天旅途后的疲惫,让我在倦怠中忍不住的乏味起来。
“到了!终于到了!”正当我准备因为疲惫而想要嚷嚷的时候,族人的脚步停了下来,我抬起已经耸拉很久的脑袋,一道宏大的山门便立在了我的面前。
怎么形容它呢?我已经有些厌倦了,一路上都是些惊奇的建筑,即便它比它们要大得多,宏伟的多,亮晶晶的金属包着厚重的木头,显得威势森森,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族人会走上前和守在这里的人交流,比划,好像商讨着一些并不常见的话题,可对于一个只有三岁的童子,行走一天的山路,足以让我懒得去搭理任何言语,只是窝在一边,萎靡的等待。
“戒生……”族人们走到我身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脸上难得有了些笑意,可我知道,这笑意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们回家的旅途终于要开始了,“铭的信已经转交给了宗族的人,他们会接手下来的事,我们这就要回去了……”
“哦……”
“你要好好的呆在这里啊,我们还会再来,虽然要到一年后……,但不管如何,那个时候我们一定把你妈妈的消息带过来,不用担心,好好的在这里学习,学成了回树海,一切不愉快就都过去了!”
他们说着一些有的没的的安慰话,只是在做例行公事的道别,随后便急匆匆的,头也不回的走了,而我就这么被留在门口,没人上来照应,只有一个看起来一脸冷漠的家伙,站在不远的门里,静静的看着我,不说一句话。
冷漠:这就是我剩下半年的生活中,在自己的大岳宗里遇到的最主要的态度。被这个我半年后就会把他的样子忘得一干二净的人带着走进了山门,走进了八鸣山的主峰:雪湖峰。
之所以这么称呼这里,是因为在主峰的峰顶,在依山而建,层叠攀升的宏伟建筑群的拱卫之下,有一片神奇湖泊,据说峰顶上常年风雪不断,却滋养出了雪湖不结冰的,清澈的湖水,那湖水里充满了灵华,孕育着八鸣山大岳宗的所有未来。
可我没有见过,不仅是这个时候没有见过,在我呆在主峰的这半年里,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那个雪湖,它被严密的防守者,被高大的建筑笼罩着,容不得我看到它一丝一毫。
没错!我对那些高大的建筑都只能看个棱角,进了山门,不代表能接近峰顶,我被安排在最下层的学馆里,接受最初等的教育。
“按照你的年龄,你甚至应该还是满大街跑着玩耍的孩子……”当我第二天从被安排的住处,被人睡眼朦胧的拉到学馆的时候,一个穿着宽松的灰袍,看起来像师长的人皱着眉头打量着我,“你又不是能结‘心界’获得灵华供养的宗族,况且即便是宗族寒姓,也只有大族长一脉能在少年期就结‘心界’,那也要七岁以后,你才三岁怎么可能!?”
我什么都没有说,或者说,也不允许我说什么,我就被挥挥手安排到了学馆的教室里。
满屋子都是白痴!我必须这么说,那些孩子看起来年龄都比我大,都有十岁左右的样子,却表现得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一般痴呆,能识几个字,却耐不下性子去连续阅读哪怕几页已经简单的让人厌恶的文章,便又会打闹嬉戏去了。我原来觉得树海里的那些小崽子们就已经够幼稚的了,可如果和这群白痴比起来,他们简直可以说是聪明透顶了!这就是八鸣山的大岳宗吗?这就是八鸣山八个族群的后裔?
不是!这是我呆了一个月以后才知道的,这群白痴大多数是人类!他们是来八鸣山求学的“外员”,而唯一的几个神族也不是八鸣山的大岳宗,而是外面那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世界里的普通神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