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意志与定命论的矛盾,是贯穿着从古代直到今天的哲学的矛盾之一,它在不同的时代里采取了不同的形式,现在我们所探讨的是斯多葛派的形式。
我想如果我们可以让一个斯多葛派受到苏格拉底式的责难的话,他也许多少会辩护他自己的观点如下:
宇宙是一个单一的活着的生命,具有一个可以称之为神或者理性的灵魂,作为一个整体,这个生命是自由的神,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他自己要按照着固定的普遍的法则而行动,但是它选择了那些能够产生最好的结果的法则,有时候在个别的情况下,结果并不完全是我们所愿望的,但是为着立法的稳固性的缘故,这种不方便还是值得忍受的,如像在人类的法典里那样。每个人都有一部分是火,一部分是低等的泥土,就它似乎而言,它就是神的一部分,当一个人的神圣的部分能够有德的体现意志时,这种意志就是神的自由意志的一部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意志也就是自由的。
在一定的限度之内,这是一个很好的答案,但是当我们考虑到我们意志作用的原因时,它就站不住脚了,从经验的事实里我们都知道,例如消化不良对一个人的德行所起的坏作用,并且大力使用某些适当的药物,是可以摧毁人的意志力的,我们可以一举爱比克泰德所喜欢的例子,例如一个人很不公正的被暴君囚禁了起来,这种例子在近些年要比人类史上任何其他的时候都来得多,其中有些人的行为却不具有斯多葛式的英雄气概,但有些人则颇为神秘的,并未能做到。
现在我们都知道,不仅仅是充分的折磨,几乎足以摧毁任何人的坚强不屈的精神,而且吗啡或者古柯碱也可以使得一个人屈服,事实上唯有当暴君是不科学的时候,意志才能够不向暴君屈服,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是凡可以支持无生物界的决定论的种种论证,同样也大体上存在于人类意识的领域里,我并不是说,我也并不认为这些论证是有定论,我只是说它们在这两种情况之下都具有同等的力量,我们不能有很好的理由在一个领域里面接受它们,而在另一个领域里面有排斥它们。
当一个斯多葛派劝人对犯罪者采取宽容态度时,他自己是在主张有罪的意志,都是以前种种原因的结果,在他看来似乎唯有有德的意志才是自由的,然而这并不能自圆其说,奥勒留解说他自己的德行,就是由于他的父母、祖父母和师长们的良好的影响所致,但是善良的意志和恶劣的意志都同样的是此前各种原因的结果,斯多葛派的确可以说他的哲学是舍得接受他的人有德的原因之一,但是似乎除非是混淆了一定的思想上的错误,否则它是不会产生这种值得愿望的效果的,德行与罪恶同样的都是此前种种原因不可避免的结果,可是承认了这种情形,当然多少是会对于道德的努力产生一种瘫痪作用的。
现在我就来谈第二个矛盾,即斯多葛派宣扬迎战时,在理论上是主张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对别人为善或者为恶的,因为唯有有德的意志才是善,而有德的意志又是与外界原因无关的,这个矛盾比前一个更为显著,也更为斯多葛派所特有。对于他们之所以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的解释是正像许多其他的人一样,他们也有着两种伦理体系,一种是对自己的高等伦理,一种是对不知法度没有教养的人的低等伦理。当一个斯多葛派哲学家想到自己的时候,他就认为幸福以及其他一切世俗所谓的美好都是毫无价值的,他甚至于说愿望幸福那是违反自然的意思,是说那里面包含着不肯委身听命于神的意志。但是作为一个执掌帝国大政的实践者,奥勒留却非常清楚的知道,这种东西是行不通的,他的责任是要使非洲的粮船按时到达罗马,是要采取措施来救济饥荒所造成的苦难,是要使野蛮的敌人不能越境。这就是说在对付这些不能被他认为是斯多葛派的哲学家的臣民的时候,他就接受通常的世俗的善恶标准了,正是由于采取了这些标准,它才能够尽其执政者的职责。奇怪的是,这种职责的本身就是斯多葛派的圣人所应当做到的,更高级的境界里面的东西,尽管他是从斯多葛派圣人所认为是根本错误的一种伦理学里面推演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