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念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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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馨主题第九期主题写作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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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95年,河北的某个小村庄。夏天中午的阳光透过榆树的缝隙落下婆娑的影子,有四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树下玩耍。

建国今年八岁,他的二表哥也是八岁,表哥俨然是他们的首领,带着他们大呼小叫玩得不亦乐乎。临了表哥忽然想起了什么,露出得意之色,“明天,我就能上学啦!”

其余两个异口同声,都在说自己也要上学,建国并没有吱声,他从没有听妈妈说过这事儿,皱起眉头不屑道,“上什么学?一起玩不好吗?”

表哥说,“上学才有意思。”

“对,上学才有意思。”有个伙伴问建国,“你怎么不去上学啊?”

建国见他们都要上学,对于上学升起了极大的兴趣,“我也上。”

表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上了,你家里没给你报名,明年再说吧。”

“你能上,我也能上。”

“我是你哥,比你大,当然要比你早上学。”

“你就比我大一天,咱们明明是同岁,你能上我当然也可以。”

建国红着脸跑回了家。由于刚吃过午饭没多久,爸妈正在午休。建国冲过去就把妈妈拍醒了,“妈,我也要上学。”

妈妈坐起身,她知道建国该上学了,只是地里的庄稼正忙,本来就人手短缺,建国现在也可以出把子力,若是让他去上学,地里的活儿根本就干不过来。她叹了口气,“停两天再说吧。”

建国心急道,“什么停两天?明天就开学了。”

一旁的爸爸醒了过来,眯缝着眼睛盯着建国,“上什么学?老老实实给我到地里干活去。”

爸爸长久以来的威压,让建国根本不敢顶撞,他转身跑到了另一个屋子,爷爷早就听到了另一个屋子的动静,笑着说,“建国,要不我去说说?”

爷爷知道孩子上学才是头等大事,哪有因为庄稼而误了孩子上学的道理?他站起身给脑袋裹上一块白色的毛巾,走出了屋子。建国把耳朵贴在墙上,挑着一条眉毛偷听起另一个屋子的动静。

晚上的时候,在门口过道邻里们凑到一起,一手端着碗,一手拿块咸菜,吸溜吸溜地喝着粥,不时还要咬上一口咸菜。天空群星璀璨,弯月挂在当空,不时刮起的凉风,让这群干了一天农活的庄稼人,打心底里升起一丝惬意。

邻居大娘跟建国妈妈说,“我听说你们今年不让建国上学了?”

建国正在院里发牢骚,今天下午去地里干活,因为爸妈不同意他去上学,所以到了地里站在那儿不动,气得爸爸提着锄头在他屁股上狠狠来了一脚,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动了起来。回到家他越想越不甘心,爸妈见状干脆端着碗出去跟邻居闲聊去了。此时听到邻居大娘说起这个事,他赶紧跑到了门口,四肢贴着墙壁,脑袋使劲儿往前伸着,眼睛瞪得溜圆。

“这几天地里活儿太忙了,停两天再说吧。”妈妈心里暗骂对方多管闲事,不过脸上却挂着微笑。

“就是嘛!上学才是大事,你总不能让建国当一辈子农民吧?”

他们的头顶上有一根横跨街道的电线,一只三十多公分长的老鼠,大摇大摆地从上面经过,丝毫没有把地下这几个人当回事儿。

“嘿!真是奇了,连老鼠都敢骑到我们头上嘚瑟了。”邻居大娘发出一声惊叹。

建国妈妈望着老鼠顺着电线跑进了自己家,先是皱起了眉头,后来心想这老鼠来得真及时,刚好可以趁机溜走。她指着老鼠消失的方向嚷嚷道,“好你个臭老鼠,给我出来。”她走到门口看到建国贴在墙上,疑惑道,“建国,你干啥呢?跟个壁虎似的。”

“啊?没啥。”建国赶紧站直了,将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抬起头却见老鼠在门庭上方闪电般消失了踪迹,他指着那个位置大叫,“有老鼠。”

“老鼠咋了?男子汉还怕这个?”妈妈想起他要上学的事就不开心,大声责备了一句,就向院里走去。

“妈妈,你是不是想让我去上学呀?”

“上个屁。”

妈妈心想老娘以前好歹也是村里一枝花,没想到自己瞎眼找了这么个男人,累死累活不说,还生了俩不省心的儿子,真是越想越气,狠狠把碗搁在了桌子上。

正在桌旁啃馒头的二儿子建军,被吓得抬起头噘起嘴,眼睛里直接冒出了泪花。他的手里拿着一块被啃得溜圆的馒头,嘴里鼓鼓囊囊好像一个仓鼠。

“哭什么哭,没出息的家伙。”

建国见弟弟双眼含泪,嘴巴就像百宝箱一样,不断从里面掉下馒头碎屑,一条好几公分长的鼻涕耷拉着。他灵机一动指着他喊道,“建军,你鼻涕快流到嘴里啦!”

建军立即停止了哭泣,仰起头的同时鼻子用力吸气,便将鼻涕吸回了回去,妈妈见状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情,拍了一下他后脑勺骂道,“恶不恶心,让人怎么吃饭?”

刚收起眼泪的建军,又撇撇嘴眼泪顺势流出。这个时候爷爷背着手大步走了回来,刚巧被他看到这情形,他舒展的眉头紧蹙起来,“咋了这是?来建军,快让我瞧瞧。”

建军看到爷爷就像看到了主心骨,直接张大嘴吧哭了起来,两条小腿前后瞪着身前的桌子,屁股下的小板凳摇晃着四肢,奋力地支撑着他的身体,发出吱吱呀呀地惨叫。爷爷跑过去把他抱了起来,“看可怜的。”他看了一眼建国妈妈,没有作声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老东西。”妈妈不爽地嘀咕了一句,却发现站在一旁的建国板着脸看着自己,她冷冷道,“滚一边儿去,烦死了。”

建国跑到了爷爷屋里,见弟弟歪着小脑袋趴在爷爷肩头睡着了,他跟爷爷说,“建军睡了。”

“哦,是吗?”爷爷歪头看了建军一眼,满眼宠爱,“这家伙一哭就睡觉,真拿他没办法。”

建国忍不住道,“我妈越来越过分啦!”

“怎么过分了?小屁孩懂什么。”爷爷语气严厉,忽然又笑起来,指了指身边的桌子,“看看我给你拿的东西,保证你喜欢。”

黑色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用许多块不同颜色的布拼接的书包,瘪扁的书包微微隆起,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东西,但建国却兴奋地扑了过去。他掀开书包,里面躺着两本有些旧的书,这是头两年邻居家姐姐上学时留下的,因为是女生所用,和新的没什么两样。

“校长跟我很熟,我跟他要了个名额,明天你去上学吧,”

望着爷爷慈祥的脸,建国激动地眼泪盈眶而出,用牙咬着嘴唇说,“我妈不会同意的。”

“没事,你个小孩子干不了什么活,我以后每天早点起床,把你的活都干了不就得了吗!”爷爷伸手揉了揉建国的脑袋,手指不着痕迹地将他的眼泪抹掉,“我先跟你爸说,让他再跟你妈说,绝对好使。”

建国在床上坐着,上眼皮在和下眼皮打架,他一直在等爷爷回来,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爷爷的身影。忽然想起来爸爸今天跟他几个朋友喝酒,爷爷怎么可能在那种场合跟他说这种话呢?他哀叹一声,心想不管爸妈有什么意见,我一定要上学。接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不久就睡下了。

2.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把他叫醒,“建国,我已经跟你爸说了,他同意你去上学,一会儿记得早点起床,别第一天就迟到了。”他指了指放在屋子中间的小板凳说,“记得带上板凳。”

建国听到可以上学,兴奋地哪里还能睡着觉?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扭头看向睡在一旁的建军,可哪里还有他的身影。他坐起身才发现弟弟屁股贴墙,双腿朝上睡得正香。有一次建国听爷爷讲,“建军睡觉太不老实了,转着圈儿睡觉,两条小腿蹬来蹬去,第二天你在他睡觉的地方准找不到他的影子。嘿!还不知道他转哪儿去了呢?”

想着爷爷的搞笑话语,建国再次进入了梦乡。当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落在了建国的脸上,他条件反射般坐起,一拍脑门叫了声“遭了”,快速穿上衣服翻身下床,弯腰抄起板凳。只听得吧嗒一声,一个板凳四个腿,现在有三个躺在了地上,剩下的一个也摇摇欲坠,他干脆把这条腿也拆下来,将它们统统塞进了书包,抱着板凳面就向屋外奔去。

可是刚到家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建军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建国刚才没有留意弟弟醒没醒。可一想马上要到上课的时间了,就冲着爸妈的屋子喊了声,“妈,妈,我去上学了,你们快点去看看建军。”但屋内没有回声,屋门依旧紧闭。万不得已,建国又跑了回来,就见建军在床上焦急地蹦跶着,手臂撒泼式地来回舞动,仰着头大哭不止。

建国冲到弟弟面前,不知如何是好,伸手一把将弟弟搂到了怀里,“建军,你不要哭,妈妈马上就来了。”

“我不要妈妈,我要哥哥。”建军不依大叫。

建军哭了没多久,头靠着建国的肩膀又睡着了。建国大喜过望,将他慢慢放下,赶紧跑了出去,但刚出院门没几步,弟弟的哭声再次响起。建国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狠狠跺了跺脚又跑了回去。刚到院里就看到妈妈抱着建军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看了建国一眼,皱了皱眉头,“快去上学,我还在家呢!”

上学的第一堂课,班主任李老师教语文,她在黑板上写了个“a”,然后张大了嘴巴让同学们跟着她的嘴型大声喊“a”。这个时候课堂里爆发出不同语调的叫声,就像是赶集一样乱。同学们红着脸来回观望,都有些不好意思。只有建国的声音最响亮,念得最正确,李老师笑着跟同学们说,“听到了吗?建国刚才的表现是最棒的,大家要向他学习。”建国挠着头嘿嘿傻笑,有几个女生看着他露出了异样的眼神。

建国回家以后没有停歇,直接向地里赶去,他要把老师的夸奖告诉妈妈。到了地头大婶看到他竖起了大拇指,“看看人建国,一放学就知道往地里跑,再看看你哥,哼!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他。”

妈妈刚巧背着打药桶过来,听到了大婶的话,笑得特别灿烂,“嫂子,快别夸建国了,翅膀要是硬了谁的话也不听。”

“嘿,孩子这么好就得夸,只有这样他才知道好赖。”大婶扭头给了建国一个鼓励的眼神,“建国,我说的对吧?”

建国从妈妈背上解下打药桶,看着妈妈拧开盖子,把药倒进去,他赶紧从一旁井里打了一桶水倒了进去,用一根长木棍将药液搅拌均匀,而后将打药桶倒满水。大婶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不住点头称赞,说他肯定有出息。这话可把妈妈乐坏了,毕竟夸自己的孩子就是夸她,而建国自己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建国喜欢上了学习,这种喜爱可能源自来之不易的争取,最重要的还是老师与邻里的夸奖,还有从妈妈满意地眼神中得到的一丝宽慰。爷爷岁数大了,他特别疼爱建国,但他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抽空就去地里干活。妈妈高兴了,对于自己上学的事情便不再重提,爷爷可以在早上踏实地睡个好觉,晚上还可以早点回家。

夏天的阳光蒸烤着大地上的一切,学校院内种植的杨树死气沉沉地耷拉着叶子,树上的知了焦躁地大声嘶鸣,教室内不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额头上都附着一层汗水。教室内并没有桌子,而是用一块木板,两头用砖垒着,五六个学生共用一张。不算太大的教室里满满当当,竟然坐着六七十名学生。

建国入神地看着李老师的手,是怎样在黑板上将一个个拼音写得那么好看,他喜欢老师的字,并告诉自己同样可以写出这样美丽的文字。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留级生,名叫跃进。他已经留了两次级了,与建国相比要高出半头,但学习成绩却没有因为身高形成正确的对比,结果反而是相反的。

跃进斜着眼睛将视线慢慢下移,最后落在了建国屁股下的板凳上,有一条腿歪着马上就要与板凳分离。最近建国表现太好,引起了跃进的嫉妒,他要让建国在上课的时候丢人,好让老师从此瞧不起建国。他伸出脚放在了板凳下面,而后向后一划。建国的板凳瞬间成了两条腿,一个不稳向后跌去,双手赶紧向后一抓,脚已经不自觉的往前抬起,把面前充当书桌的木板挑了起来。身后的同学更是遭殃,木板被他一下靠倒,将好几个同学压在了下面。同学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逗得哈哈大笑,特别是跃进站起身指着建国,笑得那叫一个猖狂。

建国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跳起身一下就把比自己高很多的跃进扑倒在地,四周的同学轰然站起,饶有兴趣地看这出好戏。建国挺起腰举起拳头就要打跃进的脸,正在这个时候自己的耳朵突然被人揪住了,他疼得龇牙咧嘴,被迫站了起来,而跃进看准机会就要还击,可一抬眼却看到了李老师冷若冰霜的脸。

“你俩给我滚出去。”

建国直接走到了教室外站定。不一会儿,跃进也跟着走了出来,刚才他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建国一把撂倒,这让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跃进怎么能够忍受。他凑近建国低着头咬着牙,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以此让建国知道自己的厉害。没想到建国抬起头瞪着眼,丝毫没有退让。

阳光无情地照在了他们脸上,不一会儿,他们就彻底没了脾气。建国把头伸到门口望向李老师,她正在黑板上写着什么,突然瞥了建国一眼,手中的粉笔断为两截,以闪电般的速度弹出一截,准确地撞击在建国的眉头。

建国赶紧立正站好,旁边的跃进看得仔细,捂着嘴笑了起来。建国忍无可忍一脚踹了出去,对方蹦起躲避,他冲上去一把揪住了跃进的领口,抬拳就向跃进的胸口捅去。就在这紧要关头,脑袋被人狠狠拍了一下,建国扭过头,却见李老师站在了自己身后。跃进大叫,“老师,你看到了吗?他打我。”

建国赶紧把手松开,“你放屁,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你了?”

李老师手臂相交于胸前,看着这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好学生,气便不打一处来。她刚才思忖了一下冲突的起因,建国的小板凳散了一地,罪魁祸首肯定是跃进,但是建国打人又不对,绝对不能让他这种气焰肆意生长,按着各打三十大板的套路,各给个警告比较妥当。

“你明明打了我,老师亲眼看到了。”跃进充分发挥了自己伶牙俐齿的优点,跟建国据理力争。

可是话一说完,就见李老师手里的书冲着自己的脑袋甩了下来,他赶紧歪头要躲,又怎能躲过李老师这好几年练出的独门绝技。语文书正中跃进的脑袋,李老师冷冰冰道,“知道错了吗?”

跃进红着脸看着李老师,见她气势凌人自己不敢顶撞,只好低下头认错。李老师又扭头看向建国,“你呢?知道错了吧。”

哪儿知道建国抬起头看着她,强硬道,“我没有错,是他把我的板凳弄坏了,他得赔我个新的。”

“你还敢顶嘴。”面对这样犟脾气的学生,李老师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瞥了一眼正在看戏的跃进,说道,“你回去,把今天的课文抄二十遍,要是有一个错字,重新写。”

跃进低声下气回了教室,剩下被太阳晒得脸红的建国。李老师再次问道,“打人是不对的,你知道错了嘛?”

“我没有错。”建国丝毫不让。

“转过头面对墙壁,好好站在这里面壁思过。”李老师摇了摇头回到了教室。

建国气得呼吸都变得急促,在他心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若不是跃进挑事,他又怎么会无故动手?所以一切的错都是跃进造成的,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委屈的建国看着眼前的墙壁,眼睛瞪得溜圆,好像面前的不是墙壁而是跃进。他攥紧了拳头,在嘴里低声骂着跃进混蛋,李老师不分青红皂白。

整堂课李老师都没有让建国回到教室,她去看过几次,也给了建国足够的台阶,却发现这家伙冥顽不灵,根本不懂就坡下驴的道理。

放学以后,表哥找到了建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建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盘托出,表哥苦笑着说,“建国,老师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就应该服个软。”他语气转冷,“至于跃进那个混蛋,咱们可以放学了教训他。”

“可是我没有错。”

“行了。”表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你这个好学生,脾气倒是挺怪的,跟我走吧。”他说完率先向学校大门走去。

建国回教室背上书包,看了一眼散成一堆的板凳,一脚把它们踢了个七零八落,临了骂了声“不争气的东西”,然后向外跑了出去。

离学校不远处的过道,是跃进回家的必经之路,现在被五六个同学围住了,建国表哥用藐视的目光盯着他,“跃进,你知道错了吗?”他冷笑起来,“咱们是同学,每天都会碰面,我也不为难你,跟我弟弟认个错,要不然打断你的狗腿。”

建国虽然生气,但在他心里这件事还是他和跃进两个人面对面解决最为合适。现在好几个人围着跃进,对方被吓得眼泪汪汪,双腿打颤,心里难免有些不忍。但表哥为自己出气,要是就这么放跃进走了,表哥的面子又要往哪里放?他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表哥见跃进死鸭子嘴硬,冲过去一把揪住了他领口的衣服。跃进想要挣扎,被表哥一脚放倒在地,“给我道歉。”

跃进捂着肚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给建国弯腰鞠躬,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也给在场的几个同学低头认错。表哥这才拍了拍他的脸放他走了。

表哥跟建国说,“看到没有,有些事情当着老师的面根本就讲不清楚,她只知道让双方满意,却不懂得如何去惩罚先挑事的人。咱们可以私下解决,没必要跟老师犯倔,那样只会让老师看你不顺眼。明天一定要主动找老师认个错,这是作为哥哥让你做的,你听明白了吧?”

建国点了点头看向表哥,眼中竟已经积满了泪水。表哥拍了拍他的胳膊,留下句“傻小子”,而后带着人率先走了。

这件事情对于建国来讲,可以说如同醍醐灌顶,他一开始就应该向老师认错,而后要把事情的经过讲明白,因为自己确实打了人,如果不承认错误,老师不可能听自己的进一步辩解。

第二天建国主动找李老师承认了错误,并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李老师听后语重心长道,“这样就对了,有错咱们可以改,至于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让跃进抄课文,可没有罚你哟!”

建国的退让,还有李老师善解人意的开导,让建国重新回到了正确的起跑线,开始在学习中奋力前行。

3.

三伏天是最难熬的,可是今年却大有不同。

这天建国正在上课,突然间看到妈妈正站在教室门口,表情尴尬地看着李老师。李老师皱了皱眉头,走出了教室,不多久就让建国回家了。

妈妈满脸堆笑地看着建国,“建国,我知道上学重要,但是没有钱咱们就没有吃喝啦!”她面色变得郑重,“你大婶跟我说这两天有大雨,咱们地里的棉花开得特别白,需要赶紧收回来。可是我跟你爷爷忙不过来,你爸又出门去开车了,现在我们需要你帮忙。”

建国看着妈妈紧蹙地眉头,只好点头同意。天已经有些阴沉,刮过来的风也充满了凉意,潮湿的空气在大地蔓延,农民们招呼亲友紧锣密鼓的摘着棉花。建国家的棉花摘了三天才收完,快到家的建国抬头看着没有太阳的天空,心想要下就下吧,反正棉花已经收完了。

一颗豆大的雨滴,啪一声落在了建国脑门上,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他看向身后爷爷推着的如同小山一样的自行车,飞速跑过去叫道,“爷爷,快点,要下雨啦!”

他在车后面用力推着车,爷爷的步子飞快地倒腾着。大颗的雨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啪啪作响,就好像一个钢琴大师开始了漫长地演奏,随着节奏的加快,敲打琴键的速度犹如千军万马在草原奔腾,没几分钟就演变成了一场暴雨。

当爷俩推着车到了家,浑身上下都在滴水,爷爷把车丢在门庭,拽着建国就往屋里跑,冲厨房里在烧水的建国妈妈喊到,“建国他娘,快弄点热水,建国淋了雨,别再感冒了。”

进了屋,爷爷想开灯却发现没有电,他拿过一块毛巾丢给建国,“快把衣服脱了,把身上擦干净。”

爷爷走到门口,看着如盆泼般的大雨,竟直接跑了出去。妈妈见他冲进了雨里,心惊大叫,“爸,你干啥去呀!”

天空中骤然炸起闷雷,建国看着爷爷奔出门口,根本没有听清他最后喊了一句什么,就消失了身影。妈妈端着一盆热水走进屋,把毛巾湿透然后给他擦着身子。建国的心都放在了爷爷身上,“我爷爷干嘛去了?”

“还能干嘛去?肯定捅水道眼了,每次下大雨都堵,搞得满院子都是水。”

“这么大的雨,爷爷能行吗?”建国说罢,就要冲出屋子去帮忙。

妈妈一把拽住他,“我的小祖宗,快歇歇吧,你爷爷能行,他干什么都是最棒的。”

雨水还在无情地下着。建国换上了干衣服,望着院门发着呆,等待着那个让他担心的身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冲进了院子,抱着脑袋像野兔子一样窜进了屋中。

建国看着累得满脸通红的爷爷,他身上的衣服就像是瀑布一样,往下流淌着雨水。没一会儿功夫,水顺着铺地的砖缝开辟出一条很细的河流。妈妈端了一碗姜汤放在桌上说,“爸,你趁热把这个喝了,赶紧换身衣服,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说罢,就打着伞回了另一个屋子。

爷爷将湿漉漉的衣服丢在一旁,用热毛巾把身上擦了两遍,然后慢慢钻进了被窝。建国把姜汤递给他,望着他不住发抖的身体,担心地问道,“爷爷,你没事吧?”

“睡一觉就好了。”爷爷的嘴唇发紫,跟熟了的葡萄是一个颜色。他喝了一口姜汤,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露出一丝强撑起地微笑,“建国,多亏有你呀!要不然那一车棉花可就遭殃了。”

建国没有说话,看着爷爷喝完姜汤,慢慢闭上眼睛,转眼间就睡下了。他的心在咚咚猛跳,爷爷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还要遭这样的罪,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享享清福?

爷爷病了,他烧得特别厉害,搞笑的是回到家,他首先想到的是让建国洗热水澡,而自己却冲进了雨水当中,到头来自己却病倒了。接下来几天他都是在被子里躺着,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呼吸变得十分微弱。建国一直守在他身边,生怕他一声不响地离自己而去。

这场大雨下了足足一个星期,还好爷爷提前把水道眼捅顺畅了,要不然雨水怕是要进屋了。当雨停下的那一天,建国扶着爷爷走出屋子,一块坐在院中晒着太阳。爷爷不停咳嗽着,还不忘看一眼孙子,“建国呀!今天是不是该上学了?”

建国愣了一下,笑着说,“学校积水严重,没法上课。”

“唉,当农民真难呀!”爷爷抿了抿嘴唇,“你去给我倒碗水喝吧。”

其实学校已经开学了,在学校门口有二十多公分深的水,到了那儿需要把鞋脱了,赤着脚挽起裤腿才能进入学校。上课的人并没有几个,李老师挨家挨户地走访,希望学生们不要因为眼前的一点困难,就放弃了学习。

傍晚的时候她来到建国家,看着病入膏肓的爷爷,又看了一眼没有一点学习动力的建国,叹了口气。她知道爷爷是一个很好的老人,建国特别依赖他,现在爷爷病得这么严重,换作自己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说,“吃药了吗?”

爷爷微微点了点头,他的身体就像一块朽木,此刻经不起一丝风浪。她摸着建国的脑袋说,“那就好好陪陪爷爷,我去村里药店让医生过来看看吧。”

建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我爷爷一直不肯看医生,他说自己没事,可是我特别担心他,老师你一定要把医生请过来,求求你了。”

李老师仰起头让眼泪尽量不掉下来,她努着嘴“嗯”了一声,快步走出了屋子。

爷爷重重叹了口气,“好闺女呀!”

医生没多久就来了,他看了一眼爷爷,忍不住叫了一声,“怎么现在才叫我过来?你爸呢?”他回想了一下又说,“估计是太忙了。”

医生将随身携带的输液瓶挂好,边扎针边摇头,“多好的老人呀!”见到建国妈妈走了进来,他站起身说,“多让他休息,只是发低烧,明天我再过来。”

妈妈点了点头面露后悔。她知道早就该请医生来了,只是老爷子不答应请医生看病,说自己撑撑就好了,还不是怕花钱!她心里升起自责,都怪我,不该听他的话呀!

爷爷的病经过几天调理终于有了好转,他时常坐在阳光下,露出知足的笑容,扭头看一眼建国,笑骂道,“臭小子,你是不是在想我死?”

建国咧咧嘴没有笑出来,“我,我……”他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紧接着又想起是李老师请的医生,开口说,“我应该去谢谢李老师。”

“这就对了嘛!多亏了她呀!”爷爷望着天空的太阳,再次露出满足地微笑,其实活着真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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