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人间》第12章 启智小学的多彩活动

五年级下学期的风,裹着沪上特有的湿润,吹得启智小学的香樟树叶子沙沙响。那时的日子像校门口小卖部卖的水果硬糖,剥开糖纸就是满当当的甜——学校的活动一个接一个,我像只刚学会飞的麻雀,扑棱着翅膀,生怕漏过任何一场热闹。

最先记挂的是上海渣打银行的志愿者来校那天。头天班主任周老师就跟我们说:“明天有客人来,要穿干净校服,坐端正听讲。”我连夜把红白相间的校服洗了,晾在出租屋的铁丝上,夜里还爬起来摸了摸,确认晾干了才安心。第二天一早,我攥着书包带站在教学楼前,看着一群穿浅蓝衬衫的哥哥姐姐走进来,他们手里拎着印着logo的袋子,笑起来眼睛里像盛着晨光,比我们班最会画画的君竹画里的太阳还亮。

志愿者姐姐们把我们带到多媒体教室,拉上窗帘,投影仪的光打在白墙上,出现了一个没有手也没有脚的叔叔。“他叫尼克·胡哲,”带我们的姐姐声音软软的,“是澳大利亚来的励志演讲家。”我趴在桌子上往前凑,看着屏幕里的人坐在特制的轮椅上,却笑得比谁都灿烂——他说自己1982年生在墨尔本,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可17岁第一次演讲后,就决定要走遍世界,把“不放弃”的话讲给更多人听。画面里他拥抱陌生人,用仅有的小左脚夹着笔写字,还站在台上跳简单的舞,教室后排有人吸鼻子,我也偷偷抹了抹眼睛,觉得他像故事里的英雄,没有铠甲,却凭着一股劲活成了最坚韧的模样。

看完宣传片,就是“你演我猜”的游戏。志愿者姐姐把写着成语的卡片分给我们,一人演一人猜。我和君竹一组,她演我猜。轮到我们时,君竹皱着眉,先是做出“英雄”的样子——挺胸抬头,手比成剑的形状,接着又装作“救”人的动作,拉着空气往身后护。我盯着她的动作,脑子里飞快转着:“英雄……救人……”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喊出“狼狈为奸”。话音刚落,教室里“哄”地炸开了锅,君竹笑得直不起腰,志愿者姐姐也捂着嘴笑,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脸烫得像被太阳晒了半天,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可看着大家笑哈哈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咧开嘴,心里甜丝丝的——后来姐姐送了我一支带卡通图案的笔,我一直藏在铅笔盒最底下,舍不得用。

手工制作课是我另一桩盼头。那天美术老师搬来一摞彩纸和胶水,说“要画一件最想为家人做的事”。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彩纸上,暖融融的。我想起妈妈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回来时裤脚沾着泥,手上提着沉甸甸的菜篮子,于是拿起红色彩笔,画了个大大的爱心,爱心里面是我牵着妈妈的手,手里拎着青菜和西红柿,旁边还歪歪扭扭写了“帮妈妈买菜”。画完后,我捧着作品去展示区,手都在抖。没想到老师蹲下来,仔细看了半天,说:“知遥画得真用心,把对妈妈的爱都画进去了。”同学们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夸“好看”“暖心”。后来我的画被贴在了展览橱窗最显眼的位置,每次路过,我都要停下看一会儿,心里像揣了块热乎的红薯,甜得发烫——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小手也能创造出让人开心的东西。

这些活动像撒在日子里的糖,把我的课余时光填得满满当当。可最让我记挂的,还是五年级下学期那次去世博馆的机会——因为期中考试考了全班第一,周老师说要选我和第二名的君竹去,由上海渣打银行的志愿者带队。听到消息的那天,我放学跑回家,把书包往床上一扔,抱着妈妈又蹦又跳,妈妈笑着揉我的头发:“我娃真出息。”

去世博馆的前一天,志愿者姐姐把统一的衣服送过来——是件草绿色的短袖,料子摸起来软软的,还带着新衣服的味道。姐姐说“要配牛仔裤穿”,我翻遍了衣柜,只有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还是去年爷爷从老家寄来的。我把裤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边,夜里醒了好几次,生怕第二天起晚了。

第二天一早,我穿上绿色短袖,才发现衣服太大了——袖子能盖住我的手肘,下摆垂到大腿根。妈妈帮我把袖子往上卷了两圈,又在腰上系了根红绳,说“这样就合身了”。后来很多年,我长高了不少,这件衣服居然还能穿,料子还是好好的,没起球也没变形,我总舍不得扔,像藏着一份小时候的念想。

到学校集合时,我老远就看见君竹了——他也套着那件草绿色短袖,本来就瘦得像根刚抽芽的竹子,衣服一撑,更是晃荡得厉害,袖口卷了三圈还盖过手背,下摆快垂到膝盖,活像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他站在队伍末尾,手指抠着衣角,眼神往志愿者那边瞟,我知道他心里盼着能有个姐姐或哥哥牵他。

带队的志愿者拢共八个,五个姐姐三个哥哥,刚够分我们九个学生里的八个。等姐姐们笑着朝我们走过来,我心跳得厉害——果然,上次“你演我猜”时笑我把“英雄救美”猜成“狼狈为奸”的浅蓝裙子姐姐,径直朝我走过来,眼睛弯成月牙,两个小梨涡嵌在脸颊上:“我记得你呀,小马虎,把英雄救美猜成了狼狈为奸。”她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掌心带着点护手霜的香气,软得像春天刚绽开的栀子花瓣,我立马攥紧了书包带,手心冒了汗,连头都不敢抬,只敢盯着她浅蓝裙子的裙摆。

可君竹那边没那么顺。最后剩下的志愿者哥哥牵了另一个同学,他还站在原地,手指抠得衣角都发皱了,耳朵尖有点红——周围的同学都有志愿者牵着,就他孤零零的,连头都低了下去,嘴角也抿得紧紧的。我正想朝他递个眼神,就看见章哲老师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刚好我也没人陪,君竹,跟老师一起走好不好?咱们俩当‘临时搭档’。”说着,老师主动牵住他的手,还晃了晃:“走,咱们跟在队伍后面,等下逛世博馆,老师还得靠你指方向呢。”

君竹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亮,刚才的委屈劲儿一下子散了,他攥紧老师的手,还朝我偷偷比了个“耶”的手势。我忍不住笑了,觉得章老师的手虽然没有志愿者姐姐的软,却像爷爷冬天暖手的热水袋,稳稳的,能把所有的尴尬都捂化了。

坐大巴去世博馆的路上,我又晕车了。车子刚开了没多久,我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像有只小鼓在里面敲。我趴在窗户边,想把胃里的难受压下去,可没用,最后实在忍不住,对着塑料袋吐了起来,眼泪都吐出来了。那个好看的姐姐赶紧递来纸巾,又帮我拍背,声音温柔得像妈妈:“别急,吐出来就好了,等下到了地方,我给你买水。”我红着脸说“谢谢”,心里却暖烘烘的——在沪上这么久,除了家人和老师,还没人这么细心地照顾我。

到了世博馆,我一下子看呆了——那建筑比启智小学的教学楼高好几倍,外面的玻璃在太阳下闪闪发亮,像披了层水晶。跟着姐姐往里走,里面的高科技更是让我目瞪口呆:有一副超大的《清明上河图》,画里的人会动,小船在河上飘,连街上的叫卖声都能听见,我站在画前,看了半天都舍不得走;还有不用油的风力汽车,车身是绿色的,像青青草原的颜色,志愿者哥哥说“这是靠风发电的,很环保”,我伸手摸了摸车身,冰凉凉的,觉得特别神奇。世博馆有很多层,我们跟着姐姐一层一层逛,腿都走酸了,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累,眼睛像不够用似的,看什么都新鲜。

中午吃饭的时候,志愿者姐姐带我们去了餐厅,桌子上摆着好几个菜,有鱼有肉,还有一盘红通通的辣子鸡。我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刚嚼了两下,辣劲就上来了,像有团火在嘴里烧,眼泪和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下意识地抬起胳膊,用绿衣服的袖子擦汗,那个好看的姐姐立马拉住我的手,从包里掏出纸巾,轻轻帮我擦额头的汗:“别用衣服擦呀,会弄脏的,用纸巾擦。”她的手指软软的,擦汗时很轻,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又想起妈妈平时帮我擦汗的模样,心里甜甜的——原来陌生人的善意,也能像家人一样暖。

吃饭时,君竹坐在我旁边,她也觉得辣子鸡辣,却硬撑着吃,小脸涨得通红。章哲老师笑着给她夹了块青菜:“不能吃辣就别勉强,多吃点青菜。”君竹点点头,偷偷跟我说:“还是老师的手暖和,不过你的姐姐真好看。”我得意地笑了,觉得今天真是最开心的一天。

下午逛完世博馆,我们坐大巴回学校。路上我靠在姐姐的肩膀上,慢慢睡着了,梦里都是世博馆里的高科技,还有姐姐香香的手。醒来时,车子已经到了学校门口,姐姐帮我拎着书包,送我到校门口:“以后要好好学习,说不定还能再一起出来玩。”我用力点点头,看着姐姐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心里有点舍不得。

那天晚上,我把绿色短袖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柜最上面,又把世博馆里拍的照片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看。妈妈坐在我旁边,听我讲世博馆里的新鲜事,眼睛里满是笑意。我摸着照片里自己傻乎乎的笑脸,突然觉得,在启智小学的日子,就像这场世博馆之行一样,满是惊喜和温暖——那些志愿者姐姐的善意,老师的关心,同学的陪伴,还有自己努力换来的机会,都像一颗颗星星,照亮了我11岁的天空。

后来我长大了,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高科技,可每次想起五年级下学期的那场世博馆之行,心里还是会暖暖的。那件绿色的短袖,我一直留着,偶尔拿出来看看,就像看到了那个11岁的自己,穿着宽大的衣服,攥着志愿者姐姐的手,眼里满是对世界的好奇和向往。而启智小学的那些多彩活动,就像一首甜甜的歌,唱在我记忆里,永远都不会忘。

作者:熔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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