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龄在窗子底下翻拣夏天的衣裳,耳中听得外头车回来的声音,心下奇怪。原以为虎子和如锦难得出门,他们仨总得在外头吃了晚饭,难道如锦不大好?她放下手里东西,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外赶去,便看见爷儿俩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地手牵着手跨进门来。
如锦呢?她待要问,苏泰的脸上泛起一层死盔,再看看忆宁,小嘴儿瘪着,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
她知道事情不妙,叫嬷嬷来牵走忆宁,跟着苏泰进了屋。
“你还是放手了。”她想起那只燕子。
他不说话。
祐龄第一次觉得这男人有了男人模样。
“那你准备怎么向宫里交待?”
“我休了她。”
她笑起来,“糊涂。她身怀六甲,此时休了她,你说谁信?”
“不信便罢。”
“我有个主意,”她想了想,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
“你不怕坏了你的名声?你阿玛那里呢?”
祐龄便站起身,望着天边云霞,“知我者,必不惧流言。不知我者,随他。至于我们家,呵,如今也不能叫我们家了,他们何尝顾念过我?”伸出小指,“苏泰,此事若成,你也要帮我。”两个人的指头勾住为誓。
第二天晌午,京城里便传遍了,有说贝勒府的福晋醋坛子终于翻了的,有说福晋要把忆宁收为嫡子侧福晋不愿意的,有说侧福晋大着肚子福晋就要给贝勒爷纳小的……总之,福晋打了侧福晋,砸了侧福晋的屋子,抓烂了贝勒爷的脸,还拿出当年苏泰他娘给她们家下的婚书,说我忍了这么些年受够了,今儿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要不休了她,就是不孝。
这一通折腾直闹到后半夜,到底满人家的格格厉害,差点打得个娇滴滴的侧福晋落了胎。侧福晋哭天儿抹泪地骂苏泰不是个男人,不知道护着自己女人孩子,咬牙切齿要走,再不在这不是人呆的地方煎熬了。苏泰被这头一骂,那头一激,浑性子上来,拍桌子摔板凳说不过就不过,都给我滚,竟是把两个女人都赶了出去。
如此,苏泰便成了一个大笑话。偏他毫不在意,只说女人就是麻烦,反正我有儿子了。你瞧,仿佛当年那个浑人又回来了,虎子去太学的日子,他日日与同僚饮酒作乐,倒是快活得很。
宫里知道这消息,两宫都存了好奇,各自借故叫了忆宁来,仔细问他。这孩子聪明得紧,哭哭啼啼只说坏福晋打娘,又说坏娘不要他,再多问,他就哭得要抽过去——这一是他故意要做给她们看,二来小孩儿家家的,想起他娘怎能不心如刀割,直把个嗓子哭哑了。便是皇后跟前那位硬心肠的大太监,也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穷,自卖自身净身入了宫,夜里一边伤囗疼,一边想娘的日子,忍不住拿袖子抹了抹老泪。
祐龄的条件是什么呢?居然是要下了如锦的那间铺子,说从今后要自由自在为自己活了。苏泰觉得对不住她,便又多贴了些庄子里的田地与银两给她,她也大大方方收了。女人么,总要到这时候,才知道钱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