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读小说了,很幸运在假期里读完的这本《长日将尽》是如此的精彩和唯美,带给我很大的享受以及很多的思考。
石黑一雄用高度克制的笔触刻画了高度克制人物和情绪。克制的回忆里满是情绪暗涌,那扇没有敲开的房门,一遍遍闪回,复又一次次逃避。主人公的挣扎,看似不动声色,却最让人揪心。真正的好作者决不轻易煽情,反之让人轻易流泪的多半不是真正的好作者。
主人公斯蒂文森是一个地道的“英国绅士”,甚至会在出游的过程中被村民误以为是“爵爷”。他为了“尊严”和成为“杰出”的管家,也因此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为了实现自己成为伟大管家的理想和抱负,史蒂文斯不惜牺牲父子的亲情(这种牺牲并非单方面的,可以看出老史蒂文斯也做出了同样的牺牲)和男女间的爱情,以至于成为一个几乎压抑了一切正常情感、完全不近人情的工作机器。就在他自以为已经实现了人生的终极目标、职业的终极价值以后,却才发现他借以实现目标和价值的这位伟大的绅士,其实却是纳粹的帮凶、民族的罪人,他最后竟羞于承认他曾是这位爵爷的管家。这是何等的悲剧。
我无意攀附类比斯蒂文森,他的努力程度远远超过于我。但他的经历还是不禁让我回想起一句坑了我许多年的话——青春期的时候读《挪威的森林》,深深的折服于永泽的那句“所谓绅士,就是做自己应该做的,而不是做自己想做的”——这也是我在后面很多年人生里面所秉承的一个原则。而事实上是,在亲密的关系中,我似乎丧失了有效沟通和感受的能力。
所以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又是“自己想做的”?“做自己想做的”真的是在道德上有瑕疵的吗?终其一生,我们该追求的又是什么?
石黑一雄说他写《长日将尽》的出发点是想书写“你是如何为了成就事业而荒废了你的人生,又是如何在个人的层面上蹉跎了一辈子的”,他写的一直都是公共历史之下的个人记忆,是内在的冲突而非外在的压力,他认为个人的疏离感源自自我的认同,来自内心深处,而非外部强加。
石黑一雄曾说过,对他而言“创作从来都不是宣泄愤怒或狂躁的手段,而是用来抒发某种遗憾,纾解忧愁”,“现实世界并不完美,但作家能够通过创造心目中的理想世界与现实抗衡,或者找到与之妥协的办法”。可以说他的文学创作就是为了给人们提供一种“缓慢前进的勇气和信心”,是为那无可慰藉之人提供心灵的慰藉(to console the unconsoled)。
他做到了。至少,他成功的慰藉了我。
瑞典文学院在颁诺贝尔文学奖给石黑一雄时,明确指出其文学创作的三个关键词是“时间、记忆与自我欺骗”。想来,石黑本人对此应该也是非常认可的,因为他在访谈中谈到自己创作的要点时,就说过:“我基本上就是依赖回忆”。读完了《长日将尽》,我不禁想,什么时候可以再鼓起勇气去读那本每次都没有读完第一卷的《追忆似水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