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一分太短,增一分太长。不朱面若花,不粉肌如霜。
淮子琢坐在铜镜前,唉声叹气。墨竹走了来,替她梳了头发。
“盏茶来过了,夫人今日嗜睡还没醒。不过…”
“唔?”
“不过,墨竹瞧将军的意思,是不想为难华夫人。夫人本就体弱多病,一直参汤不离口。如贸然生下那孩儿,不知身子是否受的住。”墨竹欲言又止,“且不说这个,那孩儿生下来也是没有父亲的。他日问起,华夫人该如何回道?”
“唉…”淮子琢也愁眉不展。
今日饯别宴,明晨就要启辰回京。这一餐饭,五味杂陈。
“淮小姐生的确实天仙儿,今日略略打扮一下就…”墨竹微笑,片刻转身道。
“墨竹拜见旭王。”
淮子琢抬头,铜镜里倒影出一身绛紫纹龙长袍,头束碧冠的阑阔。今日,神采飞扬,儒雅端庄。
“咦,阑兄为何不在宴会等我,怎地还亲自来接了?”她匆匆捋了捋衣裳,起了身。
“离宴会尚早,正好吾也有事同漾漾谈。”
阑阔侯在外头等了片刻,淮子琢收拾了一番匆匆出了来。
“说罢,边走边说可好?”
“也好。”
“说起来,阑兄盛装模样真是俊朗。儒雅书生,貌比潘安,貌比潘安啊!”她便笑便聊,忽然发现阑阔停了下来,正经看向她。
“发生何事了?”她也认真起来。
“临潺长街上张妈惨死一案,有了新的进展。”阑阔神色凝重,心疼看向她,“张妈一案,是以山贼王蟒团伙抢劫灭口结的案。适以月前,广家协助县令围剿山匪时,生擒了王莽。经过严刑逼供,王莽招了一个线索。”
“甚线索?”她心漏了一拍。
“距离事发前三日,一个大家人家的丫鬟寻到了他,给了他一笔钱,点名杀一个人。王莽本以为被杀之人是个达官贵人,谁料竟是个粗使婆子,所以此事他倒印象深刻。”
淮子琢握紧了拳头,心痛的揪起。
“那王莽可还活着?”
“嗯,没确定答案之前,吾叫人暂留他一命的。”
她素来会画画儿,人物特征画了出来,熟悉或者见过面印象深刻的,一眼就能识出。
“吾知漾漾是受张妈恩惠长大,自张妈出了那样的事,吾也不敢提起。眼下终于有了眉目,若查出是谁,张妈也不枉死了。”阑阔轻轻安抚淮子琢。
“没人,想哭就哭出来罢。”
淮子琢压抑许久的感情,一下决堤。多少次夜里梦到张妈,都是泪染湿了枕头。张妈的死,她一日未忘,却不敢回忆。她也从未奢望旁的人助她,今日,阑阔对她提了此事,给了她莫大安慰。
“对于此事,吾十分自责。若是早些…”
“不不不,不愿旁人,只怪我自己。我虽晓得是谁人害了张妈,可一直苦无线索。还以为有生之年再也不能为她报仇…”淮子琢擦了擦眼泪,打起精神。
“太谢谢你了,我都,都不晓得如何回报阑兄了。”
阑阔柔和一笑。
“说什么傻话,当初在临潺时,漾漾不顾自身安危,冒着多大的风险替吾申冤…吾终身都不会忘记。”
风拂晚霞,青丝绕。
阑阔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很轻,极轻。
“等漾漾画像到了,县令拿到了供词。届时就将证人证物押送去邢部审理。”
淮子琢思虑起。
“若是那人背后权利莫大,如何是好?”画娘背后是她当贵妃的姐姐画贵妃。
“无论是谁,犯下的错都将承担后果。漾漾莫担心,刑部直隶历任皇帝管辖,谁也包庇不了背后之人。”
阑阔拢了拢淮子琢的披风,抬眸看到荷花银簪子。
“吾还有话要同漾漾说…”
“唔,还有何事?”
“近日得了一块稀美之玉,想着若雕饰成玉簪子也是极美的。便命巧匠打了成品,漾漾瞧瞧可欢喜?”
碧玉并蒂莲。玉质绿油通翠,成色上品。
阑阔轻轻抬手,将并蒂莲插入淮子琢发髻。眸色浅笑的似月牙,好似还透着光。
“甚是好看,只是我没有什么可回礼的…。”
“你只要欢喜,对于吾来讲便是最大的回礼。”荣灿和煦一笑。
“那,这簪子可有稀奇之处?”
五年前,阑阔送了她第一支荷花银簪子,她本是不喜的。只是因为他拆开了荷花头子,她发现里头竟暗藏玄机,觉得好玩才收了下。后来往里藏了护身的药,才日日佩戴。
“这青翠,眼色洁净果绿。吾觉得很称漾漾,嗯,倒并无甚玄机。”
“多谢!不过如此珍贵,待我及笄那日再戴,也显庄重不是。”
她抽回碧玉并蒂莲簪子,复又戴上荷花银簪子。
“嗯,漾漾欢喜,如何都好。”
二人并肩往宴会去,墨竹远远跟在后头。距离不近不远,直到孟旭萍突然将她拦下。
“孟小姐有何事吩咐?”
孟旭萍朝前头使了个眼色,沉声道:“我本寻将军,没想碰到了他二人。如今尚在将军府,他二人都不避嫌,从前私底下指不定甚样。”
孟旭萍无意撞见了阑阔轻搂淮子琢,本就不喜欢淮子琢,眼下就更讨厌了。一个女人,竟吊俩个男人的胃口。
墨竹皱眉。
“孟小姐误会了,夜宴即将开始,大将军也到了,孟小姐还是快些进去吧。”
饯别宴里,落座的皆是寒玗同北摩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晓得了荣灿回朝,也挽留不得了。
淮子琢同阑阔入场,大家起了身异口同声拜:“恭迎旭王!”
“抱歉各位,吾来迟了。”
“不敢不敢,旭王请上座。”各人各心思。
许多人以为阑阔上奏折弹劾镇国公,荣钟桓,荣灿同阑阔二人势必水火不容。谁料,每每见二人都谈笑风生,相处和睦。大家一时也琢磨不透。
“淮小姐,请座!”左襄朝她点头。淮子琢回以一笑,坐在了荣灿底下第一个空着的位置的位置。
“旭王请坐。”
“大将军不必客气,请坐。”阑阔坐在了荣灿并排的位置上。
孟旭萍一身绯衣,腰佩剑。弦音一响,她自外往内入,踮起脚尖几个旋身已至会客宴厅中央。忽然拔剑而扬,腾空而起,翩若游龙,又似舞凤。
众人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女子大多柔弱。这般刚强的甚是少见,顷刻赞叹之声络绎不绝。
“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呀,今日我等皆长了见识。”孙敢鼓掌道。
“这就是见识了?”一旁洛林氏冷眼一撇,提点了句。“咱们寒玗北摩的女子,谁人不会?你可需要我洛林氏舞上一舞,那才让你长见识!再说了,跳的再好看,那也不是跳给你看的,不必自作多情了!”
提起洛林氏,淮子琢才注意了过来。
洛林氏是寒玗的大户人家。祖辈几代人都是寒玗守卫,这一任的洛守卫就是洛林氏父亲。
人群中,淮子琢遥遥瞧了一眼。洛林氏长的就是地地道道寒玗人模样,骨架子很大,面相较男子化。一旁身材瘦小的男子,应该就是了,喜婆子张姨口中的表哥。
她暗暗摇头,这模样也不知张姨喜欢甚。
二人谈话,众人习以为常。洛林氏在里在外都丝毫不给面子孙敢,孙敢多年也是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