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生
上个世纪60年代,农村普遍很穷。
农历五月的苏北农村,吉岗庄子西北角的圩子里,一片白晃晃齐刷刷的麦茬地里,散落的残缺麦穗、凌乱的麦秸支椤着在空旷的田野上。
庄子北边大沙地里,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田,嫩绿油亮,郁郁葱葱。
初夏的暖风一阵吹过,长长的玉米叶子,像戏台武生腰间插着的战旗,沙沙作响。
田梗地头,河沟的芦苇间,呱呱鸡来回穿梭忙着搭窝。
麦茬地里,大姑娘小媳妇,还有一帮喜欢张家长李家短的婆娘们,一边谈笑一边躬着身子在点豆子。
堂大嫂弯着腰,用锄头刨出了一个个小窝窝。
左前方,毛妞挺着个大肚子,左臂弯里挎着个篾萝,右手从篾萝里抓起一把黄豆,从指缝间漏进了小窝窝。
突然间,毛妞僵持着身子站在那,一动不动,嘴里吸了口气,嘶了一声“哎唷,大嫂,我肚子疼。”
堂大嫂忙停下手,立起锄头站直腰:“哟!快生了吧?”
堂大嫂和国队长吱了一声,扶着毛妞紧走一阵慢赶一阵,提前回来了。
西下的夕阳,慢慢西沉,旷阔的田野笼罩在殷红的余晖里。
堂大嫂赶忙烧好晚饭,侍弄好自家三个娃子,赶紧来到毛妞家。因为她知道今晚她又得熬夜了。
毛妞与堂大嫂家墙头靠墙头,毛妞家在上首,她家在下首。
毛妞的公公是老三,堂大嫂公公是老二。毛妞和堂大嫂的男人都是独苗。
因此,堂兄弟妯娌之间,和亲兄弟妯娌一样,关系很紧。
毛妞这一胎已经是第十个了,上面九个存了4男一女,心里巴望着这一胎生个女娃该多好!
“大嫂,你回去先吃晚饭吧,等上赶着紧箍咒时,让小凤叫你。”
毛妞痛得吡牙咧嘴艰难地催着,这二十年来,大嫂陪了我生个九个,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接生婆。哪一个不是熬夜熬得双眼通红。要是生个“酒坛子”那就好了,39岁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生了。
堂大嫂替毛妞盖好薄薄的床单,掀开瞅了一眼,胸有成竹地说:“应该不会熬长夜,我回去喝完粥,喂完猪就来。”
天空皎洁的月亮,洒下一层清凉的银色。
毛妞家的东厢房里,油灯以嗞嗞地冒着火焰,不时地跳跃着,发出噼噼啪啪地声响。
客屋里,油灯下,大狗子、三狗子、小凤子在做作业,五扁头学着拿铅笔在小凤的作业上,学写12345 。
堂大嫂眯着眼睛,坐在毛妞的脚边床沿上,不时起来查看,哈欠不断。
毛妞早已汗衫湿透,头发滴水,痛苦巳经扭曲了五官,咬著牙不吱声。
脚底大坛子被双脚蹬着,挤着床头的档子咯嘣咯嘣地脆响。
旁边小桌上准备好的盘子剪刀和尿布。
亥时已过,整个村庄安静了下来,灶房里传出来建奎爷爷如雷的鼾声。
西厢房里油灯熄灭了,孩子们不再闹腾,终于静了下来。
“哇啊、哇啊,哇啊”一阵婴儿的啼哭打破宁静的夜空。
堂大嫂一把抓住婴儿的双脚,盯近了看一眼,不仅开心大笑:“是你盼的来了,酒坛子一个啊!”
“乖乖隆隆地咚,膘还不丑呢!忒实呢!”
毛妞听说是酒坛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接过包裹好的襁褓,凑近了仔细端详着,这张闭着眼睛肉嘟嘟的小脸,心满意足地说:“这下子不生了。”
这个肉嘟嘟的新生命,就是我—苏北农村女娃俞红樱。
文:樱红樱
图: 网图
齐帆齐商学院2022年度写作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