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凡

“环境”，指的是小说中所表现的空间，主要是由小说中的叙事者讲述的，或是人物所看见的物理空间。

“风景”是“环境”的一部分，因为它具有自身的独特性，才把“风景”从“环境”中单独拿出来讲。任何风景都是环境，但不是所有环境都是风景。

环境成为风景的成立条件，取决于它是否具有欣赏价值、艺术价值和美学价值。

因为现代生活中，我们每天所处的空间，所看到的环境都大同小异。

大多数城市人，每天搭乘着一样的公交车，经过差不多的高楼大厦，商店广场等。生活在同质化的城市带来了空间经验的同质化，这使得环境描写越来越难有特色。

而在过去，城市和乡村之间，大城市和小城市之间，东部和西部之间，汉族和少数民族之间的环境差异都很大，不同的地域群体，面对的都是地方特色十分浓厚的空间经验。

这种地方性就体现在，莫言的山东高密农村景象中，张爱玲、王安忆的上海弄堂风景中，老舍的北平四合院气象里，阿来的西藏雪域风光里。

我们现在，也很少会从一部小说中，看到一些令人惊艳的环境描写了。

特别是进入自媒体时代，有很多老师都在不断地告诉我们：摒弃掉环境和风景描写，最好用最直白的，最大众化的、口语化的语言，去讲述一个故事。

因为如果在故事或小说的开头用了太多环境描写，人们就会没有耐心看下去了。

大多数的读者和创作者，越来越喜欢快节奏的小说，所以很多的网络小说，都是“爽文”，看完之后感觉很痛快，并不会去思考太多过深的思想。

网络小说的作者为了迎合更多的读者，也会在小说中，减少或者不写风景描写，如果需要也会一笔带过。

因为读者以每日的更新为阅读单位，往往急切地想在更新的几千字中，掌握更多的情节发展信息。而风景描写往往会拖慢节奏，让情节至上的读者失去耐心。

然而，真正好的小说中，成功的环境描写，不仅不会拖慢节奏，还会将读者带入到更好的小说情节之中，引发读者的共鸣。

那么，如何写好小说中的环境与风景呢？

首先对我们生活中独特的空间细节，进行不同视角的深度观察和回忆，并通过修辞手段，对其进行陌生化的处理。

所谓陌生化，就是用一种和我们日常经验不同的方式来表现。

当我们切换视角来观察城市时，我们会发现有很多独特的空间可能还没有被发掘出来。如果视角不一样，我们所观察到的环境，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我们以一只小鸟的视角为中心，就会发现在俯瞰中，原先占据我们视线中心的高楼大厦，变成了颜色各异的色块，原有的高度差异不再明显，车流变成了黑线。而原先在空中小如风筝的老鹰，这时候变成了你身边的庞然大物。

同样，如果我们以一个交通警察的视角、一个挖掘机工人的视角、一个货船船长的视角为中心，也会看到不同的空间。

不同的时间段，观察一个景物时，也会呈现不同的风貌。当我们坐在一座大桥旁边观察时，会发现清晨、中午、傍晚、深夜的桥体在光影的变化中，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不同的光影变化，也会营造着不同的气氛和人物心情。像雾气弥漫的大桥，令人感受到压抑和神秘，而阳光灿烂的大桥，令人感受到开阔和温暖。

不同的方向变化，也会营造不同的氛围变化。

比如，假如我们往大桥底下走，会发现桥底下可能还有桥洞，里面躺着一些生活窘迫的乞讨者。对他们来说，湿漉漉的桥洞却可能是能够带来温暖的居住空间，或是证明他们身份中暗含着不愿示人的羞耻和令人绝望的环境。

在环境描写方面，王安忆的《长恨歌》的开头有一段堪称经典的上海弄堂描写，从一个制高点，对弄堂进行俯瞰式的描写。

王安忆注意到了弄堂的光影变化。弄堂中的“像深渊一样的暗”“像藏了礁石的，一不小心会翻了船的暗”，象征着主人公王琦瑶日后压抑的命运和悲惨的结局。

王安忆还将弄堂和中国的绘画美学进行了勾连，给弄堂的点和线赋予艺术价值。还有那“波涛汹涌”的暗，将“暗”的环境化为“海”的景色，巧妙地进行了陌生化处理，打破了我们日常对于弄堂的光影感受。

另外，王安忆还将弄堂的风景经过拟人化处理，仿佛带着女性的诱惑力。象征了整部小说最重要的人物形象风格——一种弄堂小姐的风情和情感氛围，一种偷情的神秘的，又不失格调的爱情风格。

那些弄堂的脚步声，则象征了上海小市民日常交际的特点，喜欢在暗处窃窃私语，喜欢听一些流言蜚语。

几段环境描写，不仅将小说的情感氛围塑造得全面而完整，同时，还将上海小市民日常交际的普遍性，传神地描绘了出来。

上面介绍了一般的环境、景色描写的叙事功能和创作原则。若我们将目光聚焦到一种特殊类型的小说——推理小说上，环境描写则会承担重要的推理线索功能。

比如日本推理作家岛田庄司的《斜屋犯罪》，就将整个小说的犯罪诡计和推理过程，建立在犯罪现场是倾斜的这一点上。又比如推理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密室杀人。

侦探进入密室后，总是会配以大段详细的环境细节描写，桌上的日记，地上尸体的血迹、伤口位置，通风口是否敞开，等等。除此之外，悬疑小说也常常会通过描写风景来制造诡异、恐怖的气氛。

总之，城市的空间缝隙中，往往蕴藏着城市的秘密，同时，环境和风景的描写，又能起到各种不同的叙事功能。

一、营造气氛：用阴暗的灯光制造悬疑气氛。
二、表现人物情绪：用灿烂的阳光烘托欢快的心情。
三、象征人物命运：弄堂深处的暗潮，象征女主人公最后的悲惨命运。
四、奠定小说风格：用弄堂中的脚步声，奠定上海市民的交际风格。
五、提供推理线索：侦探小说中的密室细节，成为破案关键。
有时候，一个故事的雏形，就能从一个独特的空间中形成。

如果进行环境描写的时候，可以通过不同视角、不同的陌生化手法，将叙事功能和环境描写进行有机结合的话，就能让我们的环境描写，为整个故事提高一个水平。

课后作业：

选择一个你非常熟悉的环境，现在将你的视角转变为一个其他会出现在这个场景的人的视角，把他对环境的感受写下来，和你的感受有什么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