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里,堂弟媳晒了杀过年猪的视频,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三十年前。
忠州人的习俗,是冬至一过,就可以杀年猪了。在那没有冰箱的年代,过了冬至,开始数九,意味着气温更低,确保所杀的年猪不坏。
对农家而言,春节最隆重的仪式,莫过于家家户户都杀一头自养的大肥猪。
外面打工的儿女陆陆续续地回家,上学的孩子也快放假,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我们的传统习俗。
大肥猪清醒得很,知道自己的末日到来,蹬着两腿不往前走,被强悍的屠夫硬拉着上了宰场。
小时候的我并不害怕杀猪,相反的,还撵着看,看挣扎的猪如何被绝望地按到石条上,再看屠夫如何下刀……
渐渐的,在我明白生命对万物的重要意义、也明白肥猪对死亡的恐惧后,再也不看了,相反,我会躲过那不忍直视的一幕。
欣喜的主人早就备好了接血旺的大盆,盆里倒上菜油,再添几勺盐,我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似乎是不成文的规定,家家户户都如此操作。
大肥猪在凄厉的叫声中结束了它短暂的猪生。被人们七脚八手地拖到垫了稻草的炕灶旁打气、淋开水、刨去猪毛。
待一头白生生的大肥猪挂在树杆时,三下五除二,屠夫麻利地将其分解。
猪肝、猪心、猪肺……一个部件套上一个棕叶子的扣,被忙碌的主人喜滋滋地往家提。
猪头上的“猪八戒”,犹如蚕豆般大小,被屠夫翘下来,递给看热闹的小朋友。也不知什么典故,年轻的母亲总将“猪八戒”洗干净串上线,缝在婴幼儿的帽子上,据说可以压邪。
小孩子的脑袋灵活转动,那留了一小截线的“猪八戒”也在孩子的帽子上“咕碌碌”地转动,加上一对滴溜溜的眼睛,让戴了“猪八戒”的小幼儿更添几分灵动。
现在想来,那梦寐以求的“猪八戒”有啥用呢?可在当时,那得了“猪八戒”的小孩子相当神气。
“汤碗砍几个?大约多少斤?”
“朝头砍几个?大约多少斤?”
忙碌的屠夫边砍边问,主人一一作答。
屠夫的话,是我们的地方语。“汤碗”,指上好的猪屁股,那是送给老丈人或贵人的过年礼;“朝头”,是猪脖子瘦肉多的地方,通常送给老丈人之外的重要亲戚。
现在看来,“朝头”肉多少遭人嫌弃,但在贫困的年代,能送“朝头”肉的,是除父母之外的二级亲人。
很快,那头白生生的大肥猪变成了满簸箕的块状猪肉。
屠夫辛苦宰杀一场,自是不能饿着肚子走的道理,主人割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麻利地烧、洗、煮、切、炒,加工成大碗的回锅肉。
回锅肉肥的透亮,瘦的暗红,加豆瓣、酱油、少许白糖一起炒,灶里燃着熊熊的大火,回锅肉的香满屋子乱窜!
起锅时,撒一把翠绿盈人的鲜香蒜苗,和着“滋滋儿”的油水,共同组成“刨汤肉”的鲜香。此时的唾液腺最为活跃,早就“暗潮涌动”地不能自已!
抓半碗泡椒泡姜切片,用于炒猪肝;淘洗一大盆的叶子菜,煮在鲜嫩的毛血旺汤里,另加几个素炒,刨汤肉的饭就好了。
早些年,人们杀了过年猪,会将滋着油水的回锅肉给左邻右舍各端一碗。现在不讲端了,屠夫和着一起按猪的近邻都来吃,共享刨汤肉的喜悦!
现代人杀了年猪后依然送“汤碗”,“朝头”肉再也不送了。吃刨汤肉,仍是人们在腊月里的一大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