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场雨施于方海洋的竟是那样有效的惩罚,第二天整个身体便高烧到三十九度,出乘的那天他还是去了,但半路他又被人送了回来,这是方海洋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休病假。身如面条地躺在床上,大脑里的影像却清晰得没有一丝零乱。湖水碧蓝透明,奶油般的雕塑如同杨柳摇摆飘飞,他控制不住渴望地伸出双臂。他的眼睛日夜睁着如同高瓦度探照灯,不遗余力查找寻捕。然而他越想看清眼前就越变得模糊。疾病中犯的另一个错误,是他不该放心大胆地睡觉,因为姐姐母亲守在他身边时,几回回听见他在睡梦中呼唤月亮湖,月亮湖!
月亮湖里到底有什么魔鬼?你连睡觉都忘不了它!
姐姐的质询使他心惊肉跳!似乎姐姐,似乎母亲,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讪笑起方海洋内心里那个秘密了。
第三章
然而再说什么都已然晚了,方海洋病好后再蹬上列车,来到师傅柳艾青身边,他就好像突然有了特异功能,目光的穿透力竟可以征服任何外在物质了,这个世界上的倾轧争斗欢乐悲哀龌龊高尚新生死亡却都逃离了他的视线之外!他没有了感觉,没有了知觉,他遗失了自己,只能四肢奋力地扫地,拖地板,为旅客们的一点点小麻烦忙来忙去,他一遍又一遍将车厢的厕所刷洗得干干净净片污不染。师傅柳艾青好奇地问他大病一场后人怎么变得这般勤快了?方海洋脸烧得几乎要熔止了心跳,搜索不出任何理由来回答柳艾青。
列车行驶到了省城车站,退了勤,柳艾青洗漱完毕,一如既往地又要方海洋与她去站台上歇凉遛弯儿。可他的眼睛却不敢再在她的身上逗留。在站台的天桥上,他俩并排坐在一起的时候,方海洋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撞,柳艾青却是仍然和他说着那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但是常常有那么一会儿,方海洋猛然就会感觉到她那些废话就如同一张巨大的帆布,试图在努力掩盖着什么?就像师傅对他的秘密早有察觉!又有风儿吹来,柳艾青不停断地絮絮叨叨,方海洋把眼睛朝向了别处。一列又一列火车在黑暗的干线上驶过,车窗里的灯光流动成闪烁跳舞的乐符,就像一条又一条燃烧的铁水朝着无底的黑暗隧道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