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龄这边,嘴上不说什么,嬷嬷还一个劲儿地安慰着,左不过卸了钗环去睡。她一个人惯了,苏泰真要回来,万一要肌肤相亲,难保自己不会尴尬失态。只是这日子也没个头似的,自己额娘虽然并不得阿玛宠爱,但膝下好歹有几个儿女,不至于太过孤单。有时她也想着,不成养个猫儿狗儿的也好,一转念,自己这么个凉薄的性子,怕是连猫儿狗儿也捂不暖,何必。
城外头绛云轩里,苏泰不走,如锦虽然也没往外撵人,自然也是由着杏儿好酒好菜说是为贝勒爷洗尘,她到底挤不出笑脸。后半晌那会儿,他把王爷的允诺细细说与她听,意思如此便可长相厮守名正言顺,如锦也还是那句老话,我也不图你富贵,我也不图你八抬大轿来娶我,日久见人心,我要的不过是人心而已。而人心这东西,谁能说清道明,又有谁能轻易交托人手呢?便是苏泰立时指天誓地,今后如何又有谁知道。他也不糊涂,但也有水滴石穿精诚所至的念头,此时便仍是搂着大的抱着小的,与杏儿的夫婿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俨然一家和乐融融。
到了夜里,他借了一点酒意嬉皮笑脸往如锦屋子里蹭,杏儿两口子也笑嘻嘻说和,虎子早睡了,当娘的人一来怕他闹得凶,吵醒了孩子,一来又被杏儿他们敲得没脸,只好半推半就由着他进屋。人虽进来了,她实是怕的,白日里头他那个疯魔样子历历在目,老王爷治军甚严,他恐怕也没机会光顾秦楼楚馆烟花地,自己个儿浑身还是酸痛得要散架呢,哪里还经得起他一再折腾,便扔了个枕头放在自己脚头,拿了床被子出来铺好,“我跟虎子睡里头,你凑合一晚吧。明儿还是回你的贝勒府,比咱小门小户舒服。”
“哪里能比得上我们如锦这儿舒服?”他笑嘻嘻凑过来,酒气喷了如锦一脸。她把虎子紧紧揽在怀里,往墙根里头蜷了蜷身子,裹紧被子背对着他,“不早了,睡吧。”那人便跟着挨过来,贴着她躺下,两只胳膊从她胁下穿过。男人的身体炽热着,她愈发不自在,“别......孩子在......我也累了......”身后传来那人的嗤笑:“还不兴我抱抱我媳妇儿我儿子?”果然,他的呼吸平稳悠长,倒是自己多虑了,还好他看不见如锦脸上慢慢升腾的红霞。男人的手上满是老茧,却宽厚温暖,一只手把虎子的小手攥在手心,一只手则与如锦的手十指交缠,似是无声的表白。
第二天清晨醒来,苏泰觉着有什么东西贴着自己的脸,睁眼一看,也不知道三个人怎么睡的,如锦面朝着他蜷着,手里抓着自己衣裳不松开,虎子却横在两个人中间,把个肥嘟嘟的小脚伸到了他的嘴边。他心里一暖,抓着那只小脚又亲又闻又拿胡子茬去扎,如锦便是在小家伙的挣扎与笑声中悠悠醒觉的。
大概一世中,这样的瞬间并不会太多,所以才更觉人间暖得令人不舍。譬如苏泰这时便是不舍起身,他这才想起儿时念书时,那位迂腐的先生常说,温柔乡最能消磨英雄气。是呵,此情此景,做英雄有甚趣味?如锦却更清醒些,自己先起身梳洗,又给爷俩端来温水催他们起来洗漱。
今日苏泰要去军中应卯,仗虽然打完,一应训练不可松懈。再者,他是在军中升的副将,回来该走的衙门还是要走一走,该拜会的同僚上司也要去拜访一二,他舅舅应允他的事,也得去催催。更有一件烦心事,那边是宫里的御宴,要真能随心所欲,他当然是想与如锦并肩,可现下这局面,也就由不得他不去一趟祐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