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大军入勉县。白莲叛军于此地盘旋日久,埋伏重重,鏖战三日,军中颇多死伤。今年偏又气候异常,到了秋日仍是暴雨不歇,主帅夜里视察军营,竟被敌军暗哨冷箭射中,身子一滑,从山间乱木丛中滚落下去。身边的苏泰下意识抓住他铠甲,便随他起跌入山下汉水洪涛之中。
二人被激流冲到了几里外的河滩上,营中将士第二天中午才找到他们。两个人都昏迷不醒,主帅上了岁数,又有箭伤,情况更严重些。副帅一边安定军心,不许消息外泄,一边发了八百里加急密函送到京里。
说是密函,怎敢不与王府知道?王府上下乱成一团,多亏老福晋稳了众人,又派人知会贝勒府,祐龄这才头回得了苏泰的消息。死生大约一线,她不悲亦不喜,如若是个男人,大可出去挣一番事业,如今一世起落不过就系于他人,能做什么?或者明日去城外他爹娘坟前祭扫一二,看是否可得些庇佑。
偏喜子是个愣头青,眼瞅时候不早,着急忙慌往城外跑,冲起绛云轩就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如锦刚倒了杯水想润润嗓子,这当口哪里听得了“不好了”三个字,心咯噔一下就往底下坠,整个人也软绵绵没了气力,只听杯子跌落地面摔得粉碎,喜子和杏儿一道回头,她已经倒在那里,裙子底下湿了一片。
两个人都未经过见过,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幸而账房先生家里有兄嫂姐姐,猜她这是要生了,便安排扶了如锦上楼躺下,叫杏儿去拿准备好的东西,喜子去请大夫和稳婆,自己收了铺子张罗一切。
不过一刻钟,稳婆家不远,便颠颠的被喜子拽来了。再看如锦,鬓发全被汗湿透了,苍白的脸上没一丝血色,眉头痛得攥成了一团。
“出去!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稳婆赶了账房先生和喜子,留下杏儿帮手。
“陆娘子,你忍着点儿,现在还没到时候,先别用力。”她瞅着如锦两只手抓着枕头,青筋都快爆出来,只得一遍遍嘱咐,又叫杏儿拿热手巾给她擦汗,陪她说话,分散些注意力。
“杏儿……杏儿……我求你一件事……你千万答应我……”如锦咬着牙,勉力吐出一句话。
杏儿早就懵了,只知道眼泪汪汪地点头。
“都说,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遭……要是我不成了,这孩子,这孩子……”她声音越来越低,只余喘息的力气。
稳婆到底见多识广,又看不得这般悲凄,忙过来打岔,“啊呸!阿弥陀佛!老娘我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就这样信不过我?”早有喜子拿了大夫的方子煎了催产汤送上来,杏儿扶如锦起来喝了,她冷汗热汗交替湿透了衣裳,下身坠涨巨痛却又使不上一丝力气。杏儿见她死死咬着自己嘴唇不愿叫出声来,只得拿帕子给她咬住,她便到底忍着没喊苏泰的名字。挣扎到天将亮未亮时分,室内终于传出了婴孩的啼哭。
“恭喜陆娘子!是个小少爷!壮实着呢!瞧瞧你有多大个头啊,可把你娘给折腾坏了!”稳婆笑咪咪把孩子包进襁褓递过来,孩子他娘已经累得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