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观义133:成公元年·到底是该“远虑”,还是该“思不出其位”
《论语·卫灵公》篇中,孔子讲:“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人没有长远的谋虑,一定会有眼前的忧患。
实际上,在某次公开教学场合,孔子讲过另外一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的弟子曾子当时便发挥老师的思想,在笔记本上留下“君子思不出其位”的笔记。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强调的是时间维度差别的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或者说“君子思不出其位”强调的则是空间上的专注度。这两者之间,乍一看多少有些相左。人在具体的情境中,到底是该“远虑”还是该“思不出其位”呢?
孔子讲“吾道一以贯之”——孔子的话,一定要在具体的情境中辩证统一地看,真能做到“一以贯之”了,才算是吃透了夫子所讲的“道”。
成公元年,鲁成公年幼,鲁三桓刚刚在鲁国政坛站稳脚跟。被迫逃到齐国去的原鲁国执政大臣公孙归父,策动齐国交好楚国,很显然是要对鲁国不利的。臧孙许虽然代表鲁国同晋国缔结了形式上的盟约,真正能帮助鲁国安然渡劫的,恐怕还得是鲁国君臣自己。
于成公元年时的鲁国而言,什么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倘若不能认真修缮城池,做好“必有一战”的准备,鲁国战败甚至被灭亡的危险便近在眼前。什么是“君子思不出其位”,鲁国当然要依靠外交,赢得晋国的支持。但晋国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已经不是鲁国所能考虑和决定的了。因此,积极外交归积极外交,鲁国最终还是要回转头来修炼“内功”——“修赋、缮完,具守备”——宁可备而不战,不可战而无备。
(一)原文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二月辛酉,葬我君宣公。无冰。三月,作丘甲。夏,臧孙许及晋侯盟于赤棘。秋,王师败绩于茅戎。冬,十月。
(二)白话试译
成公元年春,周历正月,向周天子报备后,鲁成公即位。二月辛酉日,鲁国为鲁宣公举行了盛大的国葬。当时虽是隆冬,却没有可取之冰。三月,鲁国为加强国防,开始施行丘甲制度,以扩充兵员。当年夏,鲁大夫臧孙许同晋景公在赤棘缔结了盟约。这一年秋,侵伐茅戎的周天子军队最终战败。当年冬十月,没有大事发生(无事可记)。
(三)观义
《春秋》共记录鲁国十二位国君执政期间的历史,其中如鲁成公即位一般记作“公即位”的寥寥无几。孔子遵循的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是否“合乎礼”——合理即位并向周天子报备,经周天子批准的,才可以记“公即位”。
成公元年春,周历正月,向周天子报备后,鲁成公即位。
成公元年二月辛酉日,鲁国为鲁宣公举行了盛大的国葬。当时虽是隆冬,却没有可取之冰。之所以记“无冰”,实际上是在强调天象、气候的反常。孔子虽不言“怪力乱神”,却也有对“不尽合礼”之人表达“不满”的需要。孔子的办法便是强调天象气候的反常。理论上讲,一整年没有可取之冰,才算是气候反常。周历二月,隆冬还没完全结束。记“无冰”,纯粹是表达上需要。
孔子后来讲:“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气味春秋乎”——碰巧发生的天象,差不多就是《春秋》中孔子用以抒发胸臆的“匕首”和“投枪”。间接的,我们也可以看到这位倔老头以天象为“呼吸”的宏大气象。
成公元年三月,鲁国为加强国防,开始施行丘甲制度,以扩充兵员。所谓“丘甲制”,说到底就是将原来的一丘出兵十八人,增加到一甲,也就是二十五人。宣公十五年,《春秋》记“初税亩”——开始按田亩收税,以增加税收。也就是说,宣、成时代,经过鲁宣公执政时十八年的“折腾”,鲁国开始增加税收,加重徭役,以适应越来越艰难的“国际”生存环境。
成公元年夏,鲁大夫臧孙许同晋景公在赤棘缔结了盟约。《左传》记载,这是听说齐国将要联合楚国侵伐鲁国的消息后,鲁国君臣的应对性外交。三桓(孟孙、叔孙、季孙)要想在鲁国站稳脚跟,先要对付被他们驱逐到齐国去的公孙归父。齐国联楚谋鲁的“打法”,大概率出自公孙归父。
成公元年秋,侵伐茅戎的周天子军队最终战败。
成公元年冬十月,没有大事发生(无事可记)。齐、楚、晋、鲁剑拔弩张,怎么可能没有大事发生?《左传》记载了臧宣叔的一句名言——“知难而有备,乃可以逞”——预计到祸难而有所防备,祸难才可得免。这话几乎就是“有备无患”的翻版。
成公元年,宣公大丧,成公年幼,三桓尚未站稳脚跟。齐国交好楚国,必然为难鲁国。鲁国缔盟晋国,以求幸免。真正能让鲁国幸免的,还得是臧宣叔的“修赋、缮完,具守备”,没有自力更生,何来自立自强?没有独立自主,哪里敢求什么“改革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