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余山又在道路边卖起了橘子。
今天买橘子的人还是很少,他本来心思就没在橘子上了,索性站起身来走到背后的树旁,三五步就爬了上去。
这棵树也不算高,但树上的视野比地上开阔多了,他看见了医院——全枷就在那儿。他又盯着草坪上的一条小路,就像他之后每天都会做的那样,期待一个身影从小路向这边走来停在他面前,弯着眸子喊他小星星。对面街上还在卖白山茶,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回街头,少有人驻足观望,也许不喜欢,也许买不起。他摸了摸口袋,叹了口气。
想给你买枝白山茶,可口袋里只有六块五毛钱。
“米粒姐姐再见。”全枷看着李觅关上门时说道。
她将嘴里含着的药吐出来,药上的糖衣已经没有了,她看了会又吞了进去。
这药其实也没那么难吃。
吃完了药她就溜了出去。
太阳慢吞吞地终于升到了正空,全枷沐着阳光来了。她穿着暖黄色的羽绒服,双手插在兜里,抬头笑眯眯的看着树上,说:“今天怎么上树了?那明天下不下海啊小星星?”
余山一看到她眼睛都亮了,连忙从树上跳下来。
全枷往旁边走了一步,说:“树上好玩吗?”
“好玩,你要不上去试试?”
全枷盯着那棵树,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算了,我上不去。”
听着她遗憾的语气,余山立马面对着树蹲下身来,说:“上得去。你踩着我的肩膀就能上去了。”
全枷看着他,少年瘦的像一具骨架子,她觉得她一脚就会把他踩散架。
“你……托得住我吗?”
余山有些急了:“托得住!你快上来!”
全枷确实很想到树上去玩玩,闻言她就试探着把脚放了上去:“那你托不住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好。”
那根树枝才刚到她的腰处,全枷使劲想坐上去却仍然够不着,她叹了口气准备下去时,余山猝不及防地站起了身。
“啊!”全枷连忙抓住了树枝坐了上去,“你慢点!没受伤吧?”
“没事,树上好玩吗?”
风吹起了全枷额前的碎发,她荡着脚,说:“嗯,好玩。”
她不是没在高处看过,但感觉是不一样的。就像她从家里二楼往下看时,明明有各式各样的家具,但就是感觉空荡荡的。树上不同,她看见一栋栋的楼房,参差不齐,看见稀稀拉拉的人,但心里是满的。
看了一会她就从树上跳下来了,余山忙张开手接住她。等站稳后,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口袋递给余山。
余山隐隐地期待着,他尽力平复了一下加速的心跳,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心跳地更快了,像过年爷爷给他捡回来的烟花一样,劈里啪啦,杂乱无章,声声震耳。
纸是白色的,光滑的,不像凹凸不平的墙面。他拿出一支笔,将笔盖打开在纸上划了起来。用笔写字跟用煤块不一样,他不会握笔,也没控制力道,就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吃力地写着,时不时戳出一个洞,又时不时划出纸外。
全枷就蹲在一旁看着他写,也不催,也不讲话,就安安静静地看着,等他写完歪歪扭扭的一个字,全枷努力辨认了一会才认出来写的是“余”。
可能自己也觉得写的丑,余山写完后就不动了,坐在地上盯着全枷。
全枷看着他这幅受挫的样子,没忍住抬手在他头上摸了一下。她接过笔在纸上写了“余山”两个字。她的字很好看,苍劲有力,不拖泥带水,一笔一划都很简练。她看向余山说:“还有什么想写的吗?我教你。”
“那……你的名字呢?”
全枷又在“余山”旁边写了“全枷”,随后便将笔给了余山说:“你照着我这个写,多写几遍就好了。”
余山接过笔,全枷笑着说:“笔可不是这么握的。”随后拿起他的右手,将他的手指掰开再一根根放到对的位置。“你现在再写写看。”
在全枷的教学下,余山的字从歪歪扭扭变成了惨不忍睹。
他像跟这笔杆子有仇似的,捏得死死的,不管开始是怎么握的,不一会儿手就捏成一团了。
全枷眉头皱成一团,她想不通明明都教了为什么还是学不会?全枷疑惑,全枷不理解,但又不想打击他,于是努力憋出一个笑容说:“咳咳,那个……要不要换一只笔?”
余山放下了笔,声音闷闷的:“不是笔的问题……”
唉。全枷叹了口气,又重新将他的手指摆放一通,随后自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一边一笔一划地带着他写,一边传授经验“力气不用这么大”“这里要加重……”,可谓“言传身教”。
感受到覆在手上的温度和耳边的低语,余山的脑子一片浆糊,手又开始乱动。全枷左手在他后脑勺轻拍一下,说:“好好练字,专心。”余山回过神来,跟着全枷的手一笔一划地写。
等太阳落山时,余山的字已经能保持同样的大小了,不说有多好看,但至少一眼就认得出来。
全枷已经走到半路,她披着晚霞,背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仿佛下一秒就会乘光而去。
余山的心紧了一下,他不受控制地伸手抓了一下,朝那背影大喊一声:“全枷——”
全枷半侧过身,一半脸在光里:“怎么了?”
“明天见……”
“嗯。明天见!”
地上散着几张纸,两种不同的字迹混在一起,看似不协调,但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了。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余山”、“全枷”、“余山”、“全枷”……
余山和全枷。
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