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晓晴解了围裙,走过来坐下,说:“先不说话了,快吃吧。”
范立城直接问她:“昨天晚上,你去荣市长家跳舞,还发生了什么事?”
戴晓晴眉头轻蹙,瞅着他,说:“没什么呀,就是吃饭,打牌,还有人跳舞,不过我没跳,另外就是跟荣太太她们聊了些黑市的事儿,完了我就回家了。”
“那几个美国人,我都看见了。”
“……你跟踪我?我的天……昨晚是去了几个美国人,荣市长请他们参加家宴,说是酬谢什么救济物资一事儿,我见着他们了。你瞎想什么呢?哦,昨天不回家就因为这个?”
“这么明显的事情,你还嘴硬什么?”
“我嘴硬?你怀疑……你怎么这么多疑呀?美国人去了,就一定有那种事儿?”
范立城盯住戴晓晴涨红的脸颊,她也直视着他。僵持了一会儿,范立城搁下筷子说:“那天的舞会,胡师长是有目的的,本来我就不想让你去。唉,当时要是没让你去,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儿了。”
“我真的只是跟她们打牌……说难听的,哎,算了,别想了,快吃饭。”
“以后你别去了,成吗?”
“好了好了,不去了,瞧你,乱猜乱想,不回家,害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觉,还挂我电话……”
“我也没睡好,这都赖那个他娘的姓胡的,讨好美国人,拿我们这些人当花儿献……”
戴晓晴用哄人的语气说:“好了,也别怪这个那个的,真没有事儿。”
“铃铃铃……铃铃铃……”
两个人一惊,盯着装在西墙上的黑色电话。
戴晓晴转头瞅着丈夫的眼睛,得到了他的示意:“去接吧。”
范立城说完,又伸出筷子夹菜。
戴晓晴走向西墙,抓起电话。
范立城抬起头,盯着她的侧身,听见她说:“喂,噢,珠姐啊,我正吃饭呢……晚上可能不行,老范身体不太舒服……真的走不开。……哎,你别麻烦了……他已经去过医院了,家里有药。……不用,不用,珠姐,珠姐……”
戴晓晴举着话筒,僵立着转过头对丈夫说:“珠姐要过来看你。”
范立城哭笑不得,烦躁地说:“你怎么连这点小事儿也处理不好?赶紧给她回电话!”
戴晓晴的手指塞进拨盘,连转几下,听筒里一直是嘟嘟之声,无人接听。
她挂了一下又打过去,还是没有人。
范立城痛苦地说:“算了,一会儿我先睡下。她来了,你们说说话得了。”随即大口吞嚼起来。
半个多小时后,范立城在卧房里听见明堂里响起那个丽珠的欢快的声音:
“晓晴,我给你带了条丝巾,还有这个你拿着。老范人呢?”
“在卧室睡着了。”
“怎么样啊?人哪儿不舒服?”
“回来就说头晕,兴许是这两天累的。”
“我家那位也一样,回来就喊这儿不对那儿不舒服的,吃药歇息就没事儿了。”
躺在床上的范立城无奈地笑了,接着又听见另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陌生,一个熟悉:
“晓晴,你家可真漂亮!”
“那当然,区长家不漂亮,谁家漂亮?”
“哈哈哈……”几个女人大笑着,丽珠沉下脸说:“别那么大声儿,范区长在屋里休息呢。”
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范立城没大听清。一会儿,她们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丽珠说:
“走吧走吧,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王妈在家看着,你就别担心了。现在看场电影多不容易,你可别让我们扫兴。”
“晚上真不行。”戴晓晴一想到范立城的态度,心就凉下来。
“走吧,有什么不行的?快,走。”丽珠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走。
“珠姐,这……”
“哎呀,你怕啥?老范不让你去?他在哪儿,我去跟他说说,看个电影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丽珠硬是要见范立城,戴晓晴阻挡不住,只好将她带入卧室。几人进了门,向范区长说明了晚上的消遣活动,范立城做出不舒适的样子点头允许,看样子她们真的是去看电影,再不放手就不像话了。
几人遂向他告别,陆续出了卧室,走在最后的丽珠俏皮地向他一笑,合上了木门。
不多时,明堂里的吵闹声逐渐消失,范立城躺在床上笑了,暗自感叹这些太太们的不可救药。也好,她们看她们的,先把这两天的觉补回来再说。
范立城刚有困意,隔壁书房的电话又响起来,佣人王妈开门去接。很快,卧室门口传来她的声音:“先生,荣副市长秘书的电话,说有紧急情况。”
范立城一愣,说:“我马上来。”
……
当天的冷战一过,夫妇两人重归于好。范立城自觉多疑过度,便不再限制妻子。
自此,戴晓晴常常去荣副市长家或其他官太太家里聚会玩乐,但是不管再晚都会回家,有时一进门,带进来一身酒气。
范立城渐渐对她不大搭理,任由她我行我素,只要不和那些人发生矛盾便成。
他在她进入卧室后,出去检查一下宅门是否关好,又回到书房继续睡觉。
两个人的生活在平静冷淡中继续着。
有一次,范立城借着晚饭的时机问妻子:“我们能不能回到以前那种样子?”戴晓晴端着小瓷碗,捏着筷子说:“立城,我对你并没有变心……我知道我没有服侍好你,不过这段时间,你不要管我。你什么都不要管,我们就什么都好说。”
范立城默想片刻,又问:“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说实话,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戴晓晴一呆,缓慢地说:“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真的没有给你戴绿帽子。”
范立城脸色一变,忍不住讥刺道:“那种事儿就那么重要吗?你跟外国人躺一张床上不恶心吗?你让我还怎么碰你?”
戴晓晴惊讶地睁大眼睛,克制住怒气,温和地说:“立城,你不要想太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儿。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和她们去聚会、逛街、听戏、看电影,在家憋得都快憋出病来了,你一天忙东忙西的,连个陪我的时间都没有……咱们又没有孩子……”
范立城听了,斥责道:“你还嘴硬什么?现在北平谁不知道你跟美国人睡觉?我是在硬撑,知道吗?”
戴晓晴将碗撴在桌上,发火时有种凌厉的美:“你怎么说话呢?!我没有跟美国人睡觉!就算我养个相好的,也不会干出那种事儿!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有多爱你,你自己知道!别再给我压力了,好吗?”
范立城呆住了,自觉心中的火气下去了大半,僵持了一会儿,起身离开饭桌,进到书房里平静心情。
妻子近来的表现和今天的态度似乎表明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能表明。
不多时,他听见晓晴在厅堂里哭出声来,不禁一愣,站起身想出去安慰,犹豫一下,还是坐下了,心里疑窦丛生,又有些懊悔。
是不是她既受了诱惑,又受了胁迫?又或者真的喜欢上什么人了?猜想无从证实,但必须尽快改变这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