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云:人去也,人去鹭鹚洲。菡萏结为翡翠恨,柳丝飞上细筝愁。罗幕早惊秋。
先生笺释为:寅恪案:“人去鹭鸶洲”之“去”字,周铭《林下词选》同。《众香词》作“在”,误。“菡萏结为翡翠恨”句自用《花间集补 下 杨后主 山花子》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之语。“细筝”二字,《林下词选》同,当出晏殊《珠玉词 蝶恋花》调“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谁把细筝移玉柱”等句。柳词之“丝”即晏词之“缕”,《众香词》作“细簪”亦可通。河东君此词盖糅合李晏两作之语则成也。
典故:菡萏结为翡翠恨,李璟《摊破浣溪沙·菡萏香销翠叶残》: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细筝,晏殊《蝶恋花·六曲阑干偎碧树》: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谁把钿筝移玉柱。穿廉海燕双飞去。满恨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浓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
词意:人离开了,离开了(南园)之鹭鹚洲。(望着鹭鹚洲上)碧叶红荷,(感到自己的孤零),对绿色怀有莫名的恨意。细筝闲置,柳叶飞掠,罗幕吹起,惊诧于秋天来的如此之早。
此时,河东君还未从伤感中清醒过来,只是沉浸在回忆里,所以,恨碧色非旧,惊秋意早来。此为是阕之精妙也。
其三云:人去也,人去画楼中。不是尾涎人散漫,何须红粉玉玲珑。端有夜来风。
先生笺释:寅恪案:河东君此词中之“画楼”,当指其与卧子同居之鸳鸯楼或南楼。“尾涎”用《汉书九七下 外戚传孝成赵皇后》传童谣“燕燕尾涎涎”之语。“玉玲珑”疑用蒋防《霍小玉传》及汤显祖《紫钗记》玉燕钗事。河东君《湖上草 清明行》结语云“盘螭玉燕无可寄,空有鸳鸯弃路旁”亦同此词之意,即卧子《双调望江南 忆旧》词所谓“玉燕风斜云鬓上”者。“夜来风”或与玉溪生《无题》二首之一“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之语有关(见《李义山诗集上》)。又《玉台新咏》柳恽《夜来曲》云:“飒飒秋桂响,悲(一作“非”)君起夜来。”《乐府诗集七五》亦载柳恽此曲,并引《乐府解题》曰“起夜来其辞意犹念畴昔,思君之来也”,河东君之意当在于此。至若《拾遗记七》所述薛云芸即夜来事,虽有行者歌曰“清风细雨杂香来”之语,但与“怀人”之题不合,恐非河东君词旨所在也。(《陈忠裕全集一九属玉堂集 魏宫词》二首之二有“细雨香风接夜来”句,即用《拾遗记》事。)复检李清照《漱玉词 怨王孙 春暮》云:“门外谁扫残红,夜来风。”河东君此词既用《汉书 孝成赵皇后传》童谣“燕燕尾涎涎”之语,而此童谣中又有“木门仓瑯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之语,或者河东君因读易安居士之词《怨王孙”之》王孙”与《汉书 外戚》传童谣之“皇孙”同义,遂连类相及,而有“夜来风”之句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