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聂达和胡燕的关系依旧一会冷一会热，有时温突突的就是那么回事。胡燕打麻将，赌输赌赢，有时就通宵达旦。聂达兴致来了，灵感上几幅画，兴致去了，写几句蹩脚的诗。女儿成了家中气氛的搅拌器，女儿的笑，撒娇，唱歌和有意无意的孩子气的烦，热烙了聂达和胡燕的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

老岳父的生日一天天临近，胡燕不甘心被姐姐、姐夫比下去，想花一笔钱置备一个别出心裁的礼物。聂达对老丈人心存一份别样的敬意，由衷地萌生要画一幅油彩画像。胡燕嘴上没说什么，回家取了老爸好几幅照片，交给聂达后，并没有因此打消原有的念头，私下给父亲和母亲买了两身高档衣服。不巧被聂达发现了，才嗫嚅说了出来。

聂达画了一半的画像，被恶劣的心情所破坏，几笔下去，便前功尽弃。胡燕反而嘲笑说：“你除了乱画乱涂还可以，要是正儿八经绘画，我还真看不上眼，所以我才买了衣服。你要是真有水平，好好画一幅杰作出来，衣服我还可以退掉的。”胡燕的尖刻，让聂达大光其火，配好的油彩泼在了画像上，指着胡燕大声说：“你狗屁不通，连别人的一份好心都当驴肝肺了。告诉你，我不是小气那两个钱，只是想用一幅画来向老岳父表示自己的敬意，寄托当晚辈的一份祝福。现在我也不画了，也什么都不考虑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去吧。”

胡燕的一张嘴也不服输，平日里还无理搅三分，此时就更不在话下。

“你不要装模作样了，还说什么不是心疼钱。哼，你肚子里面的杂碎我太清楚了。你不仅心疼钱，还用你老子过寿来比衬，觉得心理不平衡。你也不想想，你老子过寿那是在农村，我老爸过寿是在城里，两个人有天壤之别。再说，我就是输不起这张脸，我不能让大姐和弟弟妹妹们小看了。你有本事你当官，你挣钱啊。”聂达气得牙齿咬得嘣嘣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屁股重重坐在了沙发上，脸色煞白，气促胸憋，浑身发抖，半天才说：“胡燕，我今天才算看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了。你现在给我滚，滚回你老子的家里去算你的小人账去。”胡燕又是一通连珠炮的回敬。“你看清了，迟了。过去你二爹托了多少媒人，说了多少好话，骗得我瞎了眼，才嫁到你们家来。现在让我滚，你也太厚言无耻了，不看看这房子还是我老子给安排的，要说滚，滚的是你而不是我。你搞清楚了没有。”

聂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这对一个男人实在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当天晚上，聂达在街上随便吃了碗面片，带着一肚子悲怆的心情，走入一家离家很远的网吧，在网上漫无目的地转悠。上了QQ后，与两个无聊之人敷衍了几句，当一阵阵的乏味袭来时，月亮心亮了，聂达一下子激动起来。

“你好，我的知己，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亮了。我真高兴。”聂达忘乎所以发出了信息，适才还与电脑之间机械式的感觉，一下子消失殆尽。人格情而致物，实在是神不可言。“你今天是怎么了，说得我都不知自己是谁了。不过，我也很高兴一上网就遇到你。”月亮心回话了，那个美丽的动画人物头像，给聂达一种轻松活泼的感觉。月亮心说：“说吧，如果你有什么烦恼和忧虑，都向我顷倒吧。”聂达说：“以前我没有向你说过，现实的我早已入了婚姻的围城。今天，我和老婆吵架了，你相信吗？”“你真的已经结婚了？当然了，这把年纪，拥有家庭是正常的，没有反而不对了。”月亮心先是讶异后又达观地说：“和老婆吵架，你算不得英雄，也不能说你有什么不对。勺子碰碗，谁都难免。”聂达说：“不瞒你说，我孩子都快上初中一年级了。你的理解让我很感激，遗憾我们不能面对面交流和倾诉。”月亮心说：“哈哈哈，我教你一个办法，学会用想像来激发自己，想屏幕中有一张我的脸，文字是我的声音，我的心是你的信任，请问，你还需要什么呢！”聂达体内的沉郁一点点被化解了，会心的笑差点就浮现在脸上。“你真幽默，也真诗意。说实话，我感觉好多了。我们聊点别的吧，生活中的琐屑事实在不堪一提啊。”月亮心坚持一定要听具体的内容。聂达用简短的语言说明了一下，月亮心的心理分析源源而来，时而批驳聂达的不是，时而以局外人的眼光，点评聂达夫妻矛盾漫画的一面，小孩子心理的一面。说的聂达很是佩服，只能乖乖再次表示谢意和敬意。

慢慢的，聂达把两人的话题转移到纯粹的人生交流上来。“你相信命运吗？相信缘分吗？你如何看待我们之间萍水一遇，却知己万千的这种网上的相识呢？”月亮心并没有用才情来畅所欲言回答，而是技巧地用了一个反问。“我想听听你的高见？”这些问题太大众化了，但却是聂达经常不由会联想到的内容。现成的感受，使他随手就打成了一行行的答案。“我是一个宿命论者，相信命运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缘是命运的一种特殊而又感情的表现形式。缘更是人们对爱永不满足的一种渴望。与你相识，我总感到有一种几生几世冥冥中的联系在作用，否则，我为什么凭直觉就有了你的形象呢……”“你说的我都被感动了。刚才我真是班门弄斧，请勿见笑啊。听你言，知你是个神秘主义者，颇具艺术人格。但我以为命运对于女人，总是和生活紧紧捆在一起，所以命运是日子，是儿女，是亲情的自然连接。缘是女人一生追求的漂亮衣裳。而你我的相识，是非常难得的偶然。往事越千年，不堪言，今生还需要你多多帮助，不求金银万千，但求高人指点，两情若是相知时，万水千山，星月皆语言。”

聂达淘醉了，忘情地说：“你让我心潮澎湃，不能自己。要是我也在上海，今天晚上说成什么，也得见你一面才能罢休。”月亮心却玩笑地说：“你我最好不见面，见面两遗憾。这是网络的核心所在，也是所谓的见光死。”聂达蒙昧不解地问为什么。月亮心发过来一个微笑的表情，“因为我是一个心灵很美，而样子奇丑的女人啊。哈哈哈。”聂达认真地说：“不要骗我了，你不是对我对你的形容意外的大呼小叫惊叹不已吗？这么说来，且不是自相矛盾了。何况我辈并非只重颜如玉，不重心似金的世俗庸人。”月亮心道歉说：“文字是很抽象的，你不是搞美术工作的吗，把你对我的想象画出来传一幅给我如何？”聂达一口答应了。随后两人又互相交流了一些真实的东西，具体的语言里开始生成一份恋恋不舍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