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星星之火(七)·战地黄花》(07)

第七章:“蒋冯之战”与“奉安大典”

(1)

且说蒋介石在一九二九年五月,刚刚把新桂系在武汉的军事势力给打败,而在他身后的冯玉祥却派兵南下,想趁他在武汉进攻胡宗铎所率的几个师之际,在背后趁机进行偷袭。

具体地说,就是把韩复榘和石友三所部的两个师从河南地界调过来,以支援讨伐蒋介石为名,南下武汉,趁他的军队去追赶新桂系时,趁机占领武汉。哪知,当韩复榘出武胜关到达花园以南时,才知道蒋介石并没有去追赶,而是把胡宗铎手下的四个师围在了江陵、沙市一带,而自己却坐镇武汉。

这一下,冯玉祥失算了。恰在这时,蒋介石也知道了,马上把韩复榘招到武汉来见面。

韩复榘在接到通知后犹豫不决,只好请示冯玉祥。

冯玉祥在电报中说:“真不懂事,谁叫你跑这么远?”

这言外之意,就是蒋介石已发现了他的图谋,他在嗔怪韩复榘,认为他事情都没搞清楚,就贸然南下,还跑那么快,这不是交给人家逮把柄吗?

蒋介石要召见韩复榘,如果他不去,那就是做贼心虚,怎么办呢?冯玉祥只好让他去。

可这一去,冯玉祥又失算了。

韩复榘到了武汉,却得到了蒋介石的热情款待。

蒋介石见着韩复榘后,对他问寒问暖,还在其夫人宋美龄的陪同下,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临别时,还特意送给他十万元作为慰问金,或者也叫辛苦费。

韩复榘得到这笔钱后,很感动,他觉得传说中的蒋介石并没有那么可怕,原来还是个仗义疏财的和善贤达之人。

但在蒋介石那里,他还通过韩复榘的口,知道冯玉祥这次出兵,还有一股在西边,是从南阳、新野南下的石友三第二十四师,于是心里一惊。

因为过了新野,就是襄樊。从襄樊南下,可到当阳,然后直下江陵、沙市。要是和新桂系的胡宗铎里应外合,那他派朱绍良和张发奎去围困,就费劲了,怎么办呢?

忽然间,他想起了杨永泰的那句话,冯玉祥的西北军只有“靠经济”,于是马上派钱大钧携款三十万元去襄樊收买石友三,并向他许诺,事成之后,可当安徽省政府主席。

这样,蒋介石就轻松地把冯玉祥这两个部下给收买了,使他们一点作用也没有发挥。

可此时,冯玉祥还被蒙在鼓里呢。

自从邵力子、贺耀祖、马福祥去华山游说他,并许愿他任“行政院正院长及两湖主席”后,他表示“论公论私,皆不能使蒋独任其艰,我方可出兵十二万,留十四万维护地方安宁。”

所以,蒋桂战争一开始,冯玉祥就在密切注视战争的进程与动向,目的就是想趁蒋介石去收拾新桂系时,他好趁机去占领武汉。

目前虽然他的势力已占领了陕西、河南、山东,但是其经济条件很差,他需要一个更大的地盘,才能维持得了几十万军队的生存。所以,这李宗仁的桂系一退,他就想乘机进入“两湖”。蒋介石不是许愿他可以当“两湖主席”吗?那他就不客气了。

但是,他可能不知道,蒋介石其实在哄他。

明眼人都能看到,冯玉祥的野心也不小,他已经占了三个省,还不满足。这蒋介石就看不到吗?如果再让他占领“两湖“,蒋介石还能控制他吗?所以,冯玉祥的算盘再打得多精,都逃不出蒋介石的眼睛。

当冯玉祥把韩复榘与石友三派出后,马上就遭到了蒋介石的回应,用四十万元的代价,就把他的两个爱将给收买了。

这就犹如他刚刚伸出双臂,就被蒋介石用利刃给斩断了,这就是蒋介石的厉害之处,或者说是蒋介石身边的谋士杨永泰的厉害之处。

冯玉祥见蒋介石拒绝他的部队南下,只好让韩复榘和石友三原地待命。

在蒋桂战争爆发之际,冯玉祥的内心是支持李宗仁的,因为他知道,中国古代有一个“唇亡齿寒”的故事。如果桂系一亡,他们也没有好日子过,所以他除了在后面喊几句口号之外,根本就没有出动他所承诺的十二万兵,而是一直屯兵在陕西、河南境内,采取观望态度。

四月五日,蒋介石打败桂系进入武汉已成定局,这时冯玉祥才在四月八日正式发出“讨伐桂系”的通电,并派代表曹浩森、刘骥偕同邵力子、马福祥等人赶赴武汉晋见蒋介石,“于十日到达,会商努力增进蒋冯之关系”。

但蒋介石这时已把桂系给打垮了,他准备过河拆桥,不再承诺曾答应冯玉祥的那些条件,所以在日本人撤出山东济南之后,就没有让冯玉祥部将孙良诚去接收而是改派了陈调元。

这一下,可就把冯玉祥给惹恼了。

他想,原来蒋介石许的那些愿,是一件都不愿意给了,看来这“行政院长”也是个虚的,如果去了,就是李济深之二,肯定会被软禁起来。

冯玉祥在心里说,眼下在他们之间,肯定是有一场争斗,不然他蒋志清还不知道马王爷究竟有几只眼?

于是,他决定马上把兵力收缩集中,以免蒋介石采取各个击破的方针。

(2)

其实那时,正如冯玉祥估计的那样,蒋介石已不准备给他好脸色了。蒋介石对冯玉祥决定采取四个办法进行收缩和捆绑,让他动弹不得。即:

先收买他的部下,除韩复榘、石友三之外,其他能收买的尽量收买;再通过特务机关制造谣言攻击他,挑拨他与阎锡山的关系;再诱骗他到南京来就职,然后将他软禁;最后才采取军事行动,对其实施摧毁性打击。

五月七日,蒋介石在南京发表《和平统一为国府惟一之政策》一文,称“欲消弭内乱,非铲除军阀不可;欲铲除军阀,非根本扑灭封建地盘思想不可”。

冯玉祥看了这些文字,心里就像蚂蚁在爬。他知道,蒋介石就要动手了,这一次他是下了决心不给他们一碗饭吃了。看来,不搞个天翻地覆,可能是不行了。

于是,他在五月十日这天,给蒋介石发电,指责他对第一、第二集团军发饷不公,并拒绝到南京就任“行政院长”一职。

蒋介石在收到冯玉祥的电报后,于十三日给他回电,说:“两个集团军不一样,那是根据自身条件决定。第一集团军士兵一向都生活水平较高,而第二集团军士兵生活水平一直较低,有吃苦耐劳之精神。”

在这个回电中,蒋介石还含蓄地指责冯玉祥在平定桂系的战争中居然“联桂违抗中央”。言外之意,像他这种情况,还好意思谈论军饷,按理说,一分都不给也不过分。

然后,蒋介石还利用特务制造谣言,说冯玉祥“将攻晋谋出平津,由外蒙勾结苏俄”等等,等等。

冯玉祥一听,这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事,于是义愤填膺,决定“反蒋”。

他首先命令韩复榘、石友三从信阳、襄樊撤退,并炸毁了武胜关的隧道,同时令原在山东、河南两省的军队西撤,并将洛阳以东的铁轨拆毁,以阻挡蒋军的进攻。

五月十六日,蒋介石发来“铣电”,责问冯玉祥为什么要“炸隧洞毁铁路”?冯玉祥没直接回答,而是他的部将刘郁芬在当天发出的铣电称,是为了“护党救国”,并请冯玉祥“统五十万武装同志”,“与蒋周旋“。

这一电文的发出,标志着冯玉祥的“反蒋”战争已拉开序幕。

但此时,鉴于冯玉祥还没有公开发表声明,蒋介石就不好点名攻击他,而是以南京政府的名义将刘郁芬等人宣布为叛逆,应逮捕法办,严惩不贷。同时,还命令冯玉祥克日恢复陇海、平汉两条重要交通线。

冯玉祥接到命令后却置之不理,并在五月十九日在华阴县召开军事会议,和部将们会商如何“反蒋”的事。

就在这一天,冯玉祥在这个军事会议上,列举了蒋介石的四大罪状,即:

一、党务方面,蒋私自圈定和指派国民党三全大会代表,违背党章;

二、日本占领济南,为国之奇耻大辱,日本既定期撤兵,蒋竟然反请其延期,丧权辱国;

三、各军待遇不平等,且挑拨离间,拆散革命战线;

四、豫、陕、甘灾情严重,蒋氏不闻不问,反将丰台、保定、徐州等处赈粮,悉数扣留,坐视并加速灾民饿死。

冯玉祥还以“护党救国”为旗号,自任西北路总司令,指挥所属各部。

(3)

华阴县在陕西省境内,潼关以西三十多里地。这里距故都西安有近两百里地。

但距著名的华山胜地却很近,在县城南边四十多里处。

冯玉祥的军队长期在华阴这一带驻扎,主要是这里距潼关较近,可以东临河南,北对山西。

当时的潼关以西,除陕西之外,甘肃、宁夏等地几乎全都被冯玉祥的军队所控制。

从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冯玉祥带兵攻进西安后,他就一直把华阴这个地方作为屯兵之地。因为这里是陕西、河南、山西三省的交汇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在华阴县城举行的那个反蒋军事会议上,冯玉祥说:“关于反蒋,我们的态度是明确的,这里就不再重复它的意义。今天这个会,主要是看在军事上如何去取胜。”

针对这个问题,大家都议论了一番。

有的说,干脆直下武汉,去抄蒋介石的后路。有的说,出兵山东,给陈调元一个突然袭击。

冯玉祥却说:“这些都不是办法,因为我们去打别人,我们的背后还有人可能也在打我们的主意。”

“是谁呀,他有那么大胆?”韩复榘问。

冯玉祥却骂道:“真是个猪脑子,你不能睁开眼看看吗?”

“哦,我知道了,就是那个很抠搜的阎老西吧?!”石友三说。

冯玉祥一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心里说,真是一对“活宝”,然后说:

“所以吧,我的策略是先把兵力收回来。这就像把五根伸开的指头捏紧后形成一个拳头,想打哪儿就打哪儿!”

他边说还边把自己的拳头伸开又捏紧。

下面的人一听,都纷纷说:“好,就这么办!”

接着,冯玉祥才说出他的具体方针:

“我们第一步,是集中兵力,缩短战线,把山东、河南的部队向西转进,拉回到潼关、华阴一带集结。然后,逼迫河东的阎老西一同出兵。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就先打他,再打蒋!”

“这个办法好,这样就解决了我们背后有人偷袭的问题!”孙良诚说。

可此时,韩复榘却说:“西北太穷,今年收成又不好,老百姓都没得吃的,一下就要来这么多兵,怕是养不活……”

其实,韩复榘说这个话,不是他想说的理由。他真正的理由是,一旦离开河南,他就不能过好日子了。目前他还担任着河南省的主席,是处于非常优越的地位。如果一旦放弃,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损失,他确实不愿意。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冯玉祥就站起来打断了他,把桌子一拍,说道:“别在这里找理由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但还是要这么做!”

冯玉祥在部将面前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即使错了也要坚持,这是他带兵的一贯作风。何况这韩复榘的一番话背后是心存私心,贪图享乐,所以他这样做,是没有错的。他认为,军人就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听就得关禁闭,挨军棍,或者枪毙。

以前,像韩复榘、石友三这些人,都曾挨过他的军棍。所以,今天他一拍桌子,不光是震慑韩复榘,还把想说话的石友三、刘镇华之类的人都给震住了。

看来谁也不敢多说了,说了也没用。

这一下,韩复榘和石友三等人,就不得不为自己的出路去打算了。他们认为跟着冯玉祥,除了吃苦受累,还得挨揍,这有什么意思呢?人家蒋介石,不光是和颜悦色,还出手就是几十万,这冯大块头,他给得起吗?

华阴军事会议后,孙良诚等将领服从会议决定,迅速地把部队从东向西撤退。

但韩复榘和石友三却反对西撤,在两天后居然通电“拥蒋”,公开背叛了冯玉祥。

二十二日那天,韩复榘将他的第二十师集中于甘棠附近,联合石友三由洛阳发出的“养电”,声称“为除民众痛苦,遭逢事变,惟望维护和平,拥护中央”。

第二天,他们又致“梗电”于蒋介石,表示拥蒋。这个“梗电”相当于一份宣言,表明他们已在“甘棠誓师”,从此以后就脱离冯玉祥的控制了。

在华阴,冯玉祥听到了这个消息,并不相信,认为是谣言。但当他证实的确是这么回事后,简直惊呆了。

这可怎么办?这两个人还是他最信任的,连他们都不干了,其他人呢?他根本不知道,蒋介石早就把他最信任的人给收买了,而只是认为他们害怕艰苦,忘恩负义,所以一想起这个事他就捶胸顿足,接着就是嚎啕痛哭。

这二人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其希望值最高,想不到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候,却背叛了他跑到敌人那边去了。这种痛苦无法想象。

原来,韩复榘当过冯玉祥的司书、警卫,石友三还是他的马夫。这二人和他的私人关系最好,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嫡系,从当连长开始,一直到营长、团长,直到现在的师长。特别是韩复榘,他那个第二十师可是张王牌。在第二次北伐的时候,那个师被当着一个方面军在用,并且还是第一个打到北京城的。

这一下,冯玉祥在精神上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自此,他觉得自己的威信已不如从前,其自信心也没有以前那么强了。

本来按照冯玉祥的战略计划,是完全有可能迫使当时还处于中立的阎锡山一起“反蒋”的。可是,被韩复榘和石友三这么一搅和,事情就糟了。

(4)

当蒋介石知道冯玉祥要出兵对付他后,马上做好了迎战准备。但不知道冯玉祥为什么又要往西撤,这好像有些“南辕北辙”的意思。他正在苦思冥想时,却接到了韩复榘、石友三的“投诚”电报,真是喜出望外。

他真庆幸给了他们四十万元,如果没有这个钱在发挥作用,那韩复榘与石友三早就对他动手了。如果冯玉祥真把十二万大军放在他们的后边,那武汉就不是他的了。所以,他立刻回电嘉奖,并拨现款五百万元作为犒赏。

与此同时,蒋介石又许诺韩复榘可以指挥全部西北军,代替冯玉祥任总司令,而石友三则委任他为讨逆军第十三路总指挥。

五月二十三日,在蒋介石的操纵下,国民党中央常委会议决定,任命韩复榘为河南省主席、石友三为安徽省主席,同时撤销冯玉祥的一切职务,并永远开除出党。

之后,南京国民政府还举行国务会议,下令查办冯玉祥。

国民党中央宣传部还发布《讨冯宣传要点》,同时又以蒋介石的名义发表《告西北将士书》。

五月二十五日,蒋介石又以南京国民政府的名义命令,下令讨伐冯玉祥。

这一下,在西北军中马上就危机四伏。许多人看见冯玉祥这棵大树倒了,于是就决定去投靠蒋介石。

这一下,“拥蒋”的声浪就像瘟疫流行似的一波接一波。刘镇华、马鸿逵、万选才、刘茂恩、杨虎城等,纷纷发表通电,表示拥护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

顿时,冯玉祥的“反蒋”阵营马上就出现了瘫痪状态,这还能出兵吗?这可把冯玉祥气得圆瞪双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五月二十六日,韩复榘正式就任蒋介石任命的西北军总司令一职。

这样,在蒋冯两军中间,突然又出现了韩复榘和石友三这两股势力,而且他们面临的就是要去进攻原来的阵营,这可把他们难住了。

再没有良心,他们也不敢去进攻冯玉祥的,因为江湖上的规矩他们也懂,反叛一旦被原来的人逮住,那是要挖眼抽筋的。

于是,战事一下就缓和了下来。

此时,冯玉祥看着这个形势,已经对自己不利,如果再硬撑,只有挨打的份。

怎么办呢?他决定学唐生智那一招,通电下野。他想,这样一来,蒋介石就没有理由再进攻他的军队了。

于是,在五月二十七日这天,冯玉祥在电文中说:“从此入山读书,遂我初服;但得为太平之民,于愿足矣!”

这一下,对手都消失了,蒋介石就再也没有理由对西北军动手了。

一切都在冯玉祥的预料之中,战争的阴云就这么消失了。或者说,这“蒋冯之战”还没有打起来,就偃旗息鼓了。

(5)

记得去年八月蒋介石邀请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到北平西山碧云寺祭奠孙中山的灵柩时,他们是何等的团结。蒋介石在捶胸痛哭之时,冯玉祥还以“长兄”的身份去搀扶与劝慰。

为了表现出相互间的亲密关系,蒋介石、冯玉祥和阎锡山在一起游览西山时,还坐在一起拍过一张三人合影的照片。那时,他们肩并着肩,紧紧靠拢,像亲兄弟一般,可事情还不到一年,就开始翻脸不认人,刀兵相见了。

这对常人来说,肯定是不理解或不可思议的。

说到孙中山的灵柩,那时他们就想安葬,但是苦无他们的北伐军才刚刚攻下北京,更其重要的是,孙中山的陵寝还没有修好。

孙中山的陵寝,不是选在北京修建,而是远在南京,这是根据孙中山生前的愿望而定的。

现在,陵寝终于修好了,蒋介石就定在六月一日移灵安葬。既然冯玉祥与蒋介石之间没有打起来,那就不影响这个计划,可以顺利进行了。

关于“移灵”的时间,已改动过三次。

原定的时间是本年一月一日,但那天蒋介石很忙,除了阅兵,还要发表文告,更其重要的是张学良就在前一天宣布“东北易帜”,南京国民政府就不得不对这一历史性的事件发表文告,召开一系列会议进行研究如何去接收东北,连很重要的“编遣会议”也往后推了,所以这“移灵”之事也只好往后推,这一推,就推到了孙中山去世的忌日那天,三月十二日。

可到了那一天,本来是可以移灵的,但此时蒋介石正在筹备召开国民党的“三大”,已经忙不过来,更其重要的是,他正在秘密准备对新桂系进行一场战争。

直到五月,蒋介石把新桂系给打败了,才把这个时间定下来,原决定就在下个月的第一天,即六月一日。哪知道这中途又出现了冯玉祥的“反叛”,这就预示着这个时间还要往后推,但冯玉祥的“反叛”才发生十天就蔫下去了,这“移灵”的时间也就不变了。

对孙中山灵柩移动这件事,蒋介石是非常重视的,因为他要以此来向世人证明他才是合法的孙中山继承人,所以一切都在他的运作与操控之下进行。

说明白一点,就是对这件事的操办,由他亲自领衔,办得越隆重越庄严越气派越风光,他就越有面子。他越有面子,那就越能说明他才是国民党的正统。他只要是国民党的正统,其他一切反对他的人,就都是不合法的乌合之众,理应全部剪灭。

所以从五月十日起,已准备好了“移灵”的专用列车,但因为西北局势突然紧张,所以直到二十一日,列车才到北平。

那时,国民党方面不但出动了陆军、骑兵、空军,而且还让北平、南京的所有市民都得参加祭灵、送灵活动。

五月二十日下午二时,孙中山的长子孙科最先到达北平,为了让孙中山的遗容能和大众见面,他邀请了协和医院的外科主任史蒂芬到碧云寺为他父亲的面部做手术。先揩净已经枯竭的躯体,再用白绷布周身包裹,手术完后殓入楠木棺内。

五月二十二日,在碧云寺举行了遗体改殓仪式。

就是把楠木棺材改为由南京拉来的铜棺材。这是专门在美国定制的,长六尺,宽二尺,首尾两端底部有铁制横栓,棺盖侧边缀有木旋。

早晨七时,护灵处主任马湘指挥护灵卫士将灵柩从金刚宝座塔移入普明妙觉殿。

马湘和他的卫士们一直在为孙中山守灵。

在孙中山生前,马湘就随侍了他多年,而且还在广州陈炯明叛乱中护卫过他脱险。一九二五年,马湘又随他北上,直到其逝世,后一直驻守碧云寺,为他护灵。

八时左右,宋庆龄、孙科、史蒂芬医生齐集普明妙觉殿,史蒂芬带领助手郭荣动和一名护士将孙中山遗体遍洒贵重的防腐药物,头发上施以特制发膏,用象牙梳理整齐,遗容上擦上特制的橄榄油……

然后,宋庆龄、孙科、陈淑英、戴恩赛、林森、郑洪年、马湘等人将遗体从楠木棺中抬起,更换从北平瑞蚨祥绸缎庄定制的殓服,让后装入铜棺之内。

当时《申报》载遗体完好,“面目如生前静睡一般”。

上午十一时,重殓完毕,封棺,然后放置在普明妙觉殿,上面覆盖国民党的党旗和国旗,将该殿设为祭奠灵堂。

(6)

在北平,光是“移灵”仪式就搞了四天。

从五月二十三日到五月二十五日在碧云寺举行公祭。

第一天,安排的是党政军方面的代表、各国公使。

第二天,社会各界、各社会团体。

第三天,专门安排孙中山家属。

当晚,宋庆龄等家属、迎灵专员林森等均宿于碧云寺。

五月二十五日午夜,移灵正式开始。

先是在天安门广场鸣礼炮一百零一响,然后正式起灵。

河北省主席兼平津卫戍司令商震亲自率领骑兵为“移灵”队伍开道,在他的骑兵身后是紧跟着的手持钢枪与刺刀的威武仪仗队。

灵柩在三十万人的护送下,由西山碧云寺经玉泉山、青龙桥、万寿山、海淀大街进入西直门,再经新街口、西长安街、天安门、中华门,出正阳门,至前门东火车站,其间步行了十五个小时。

五月二十六日下午三时十五分,当灵柩快到车站时,天安门广场又鸣礼炮一百零一响。

四时三十五分,在全市工厂的汽笛声中和礼炮声中,“移灵”专列正式启动,向南开去。

蒋介石要求,从北平到南京,沿途各车站,都要举行隆重的接送仪式。

当专列开到蚌埠时,蒋介石携宋美龄已乘专车到了这里,特意来“迎灵”。然后,蒋介石的专车在前开路,先到浦口。

二十八日上午十时,灵车抵达浦口。

此时,狮子山炮台鸣礼炮一百零一响。

当时,国民党中央出动了陆海空三军,南京政府的大小官员,都倾城而出,奔往长江口岸。

在这个被称为“奉安”大典的“移灵”行动中,到了南京,就全由大典总指挥朱培德、总干事孔祥熙在指挥。在他们的指令下,灵柩通过船舶移过了长江,然后抬往中央党部大厅停放。

在这里,又公祭三天,由蒋介石主祭,并亲自守灵。

从二十八日起,由中央委员、各特任官轮流在中央党部守灵,三人一班,每班四小时,共二十二班。

第一班由蒋介石、谭延闿、胡汉民守灵。

(7)

为孙中山一直守灵的,还有宋庆龄及其家属。从一九二七年汪精卫召开“分共”会议后,宋庆龄就离开了国民党,在上海住了一段时日后,去了苏联。如今她在德国,一接到孙中山的灵柩要移动的消息,就以家人的身份专程从德国经苏联回国。从满洲里到哈尔滨,据说有三千多人聚集在车站欢迎她,但他很警惕,怕蒋介石从中设圈套,所以她向公众申明,此次回来完全是私事,与国民党的政府无关。

到了北平西山碧云寺,宋庆龄一见到孙中山的灵柩,就号啕大哭,然后守灵四天,和他在一起的除了小弟宋子安,还有孙科夫人陈淑英,孙中山的女婿戴恩赛。

宋庆龄是最坚决的国民党左派,其政见与现在这些右派建立的国民党政权完全相反,但她又是一个没法回避的人,所以只能算家属代表了。蒋介石曾经在杨永泰的点拨下想拉宋庆龄过来“入伙”,却遭到了最严厉的拒绝。

自从廖仲恺被杀后,国民党真正的左派已经不多。在“国共决裂”时,邓演达被反动势力追捕,据说是化装随鲍罗廷去了苏联。

记得在一九二七年七月十五日那天,汪精卫在汉口召开“分共”会议,宋庆龄和何香凝、陈友仁都参加了这个会。他们强烈表示反对排除共产党,然后愤然离开了会场。

当时,邓演达连那个会也不敢来参加了,而是化装成一个铁路工人随苏联的顾问团一起离开了武汉,经西安到甘肃、新疆,去了苏联。

但宋庆龄去苏联,倒不是秘密的,而是在到苏联之后,还发表过公开声明,表示继续拥护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坚决反对以蒋介石和汪精卫这两个集团标榜的国民党的一切主张。

孙中山逝世的时候,宋庆龄一直在他的身边。对于先总理孙中山的一切主张,她完全知道,或者说从旧三民主义发展到新三民主义,这整个过程,她完全清楚。而如今这个国民党蒋介石集团抱着的却是“孙中山”这么一块牌子,目的就是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对孙中山的新三民主义和“三大政策”却是深恶痛绝的。

孙中山是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二日去世的。那个时候的形势是,孙中山在南方一直受挫,和共产党合作一年了,也没见有多大起色,还遇到内部陈炯明的背叛,当时北方的北京政府却在走马灯式的轮换总统,搞得现在这个拥兵三十万的冯玉祥也发动政变推翻了总统曹锟,这才促成了冯玉祥请孙中山北上“共商国是”这件事,哪知待孙中山到北京后,冯玉祥却被段祺瑞赶跑了。这样,孙中山也没法和他“共商国是”,而且发现得了肝病,只好在北京治疗。

那是一九二四年下半年的事。哪知孙中山的病医治无效,于第二年三月十二日去世。

孙中山去世后,国民党高层一直在按他的遗愿,把他葬在南京东郊的钟山下向阳处。

因为,南京是他一生的辉煌。在那里,他就任了中华民国第一届临时大总统,还颁布了《中华民国临时约法》。那是几十年的苦战、劳累、奔波的硕果,哪知其终结却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这是一个十分遗憾的事。所以,他认为死后也要把他葬在南京,让他亲自看着国民党是如何打败北洋军阀,重新获得民国政权的。

当然,对于孙中山去世后要葬在南京,在当时却是不现实的。原因是北京属于北洋军阀控制的中心,国民党与北洋军阀的斗争一直就没有停息过。

尽管孙中山的逝世其悼念活动北京方面没有公开干预,但也没有明显支持。

今天,国民党已取得全国政权,对作为第一任民国临时大总统的党魁孙中山,其陵墓的修建也就不能草草了事了,只有等待精心设计修建好后才能“移灵”。这样,就拖到了现在。

(8)

但是,在当时那个艰难的岁月,作为一党领袖,其党员们一直都在想办法看如何安葬他们的党魁。首先是经费筹集问题。当时有人算过,北京到南京,距离太远,至少要五十万元。其次是具体建造在什么地方的问题,需要到实地去考察。第三是陵墓的造型问题,是用“露天墓碑”型,还是“陵寝安放”型,是单一建筑型,还是台阶护栏型,要专家们来设计,最后才能定夺。

当时,以汪精卫为主席的广州国民政府,还专门成立了一个陵墓筹建委员会,一切事务由这个委员会负责。

在几十个专家的构图设计中,筹建委员会终于选中了一个叫吕彦直的人所设计的图纸,最后就邀请他作为建造此陵寝的工程师。

一九二六年二月,吕彦直带着一帮人,到钟山去察看地形确定位置。那时南京还是北洋军阀孙传芳的地盘,孙传芳就在城里,所以他们的行动是秘密的。

当确定好半山腰一个最佳的位置时,居然发现那里有一块巨石需要把它炸掉。这样,他们就找来了炸药,在一个阴冷的早晨放上了第一炮。

这一炮虽把巨石炸碎了,但也惊动了睡梦中的孙传芳,于是他马上派兵来搜查,朱彦直只好带着工程队灰溜溜地撤退。

三月十二日,是孙中山逝世一周年的忌日,也就在这一天,吕彦直带着工程队开工了。

最初的工程只是开辟地界,属于粗糙的工程,许多人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所以也就蒙混过去了。

直到几个月后北伐军攻进了南京,把孙传芳赶过长江去,这项工程才大规模地启动。可这一修,就修了两年。

为什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原因是国民党占领了长江以南的整个南中国后,对于孙中山陵墓的规格要求也高了,除了陵寝,旁边及附近还得有陪衬建筑,以造成一种恢宏的气势,来彰显国民党人“已得天下”的雄威。

这样,五十万元肯定是不够了。从后来定形竣工的造价来看,远远超过了这个数,据说是四百万元。

待工程竣工后再来看,陵寝位于南京东郊钟山南麓的半山腰上,即中茅峰的南坡,这里东邻灵谷寺,西近明孝陵。在全部工程完工后,占地面积约八公顷,折合土地一百二十多亩。

从大路边的高大牌坊“博爱坊”到陵寝的中轴线全长七百米,一路尽是苏州金山石铺地,要经过十个平台,步行三百九十二个台阶,才能到达陵寝大门。

从公路边开始算,总高度垂直距离为七十米。这样的坡度长和高配起来,正合民间流传的“七七四十九”之数。

在中国传统的丧葬习俗中,从死者去世开始算,每七天举行一次仪式,共持续七七四十九天,才算超度了逝者的亡灵,象征其圆满和重生。这里的坡度长与高乘起来,就是“四万九千”之数,已是“七七四十九”的一千倍,即有象征中山精神“代代相传,永不磨灭”之意。

陵寝的主体建筑是一个高大的房屋,呈“自由钟”形,象征“唤起民众投身革命”的意思,材料全是采用白色花岗岩和钢筋水泥构筑,覆以蓝色琉璃瓦,风格融中西结合,体现对称布局和古希腊建筑风格。

今年二月,中山陵主体工程祭堂和墓室终于竣工。所以,现在也就到了什么时候“移灵”都可以进行的时候了。

(9)

六月一日是安葬之时,这时被称为“奉安大典”的孙中山遗体安葬仪式正式开始。

从午夜二时起,在中央党部大厅外,正式启动。

奉安委员会特备的汽车已停在中央党部二门前院内。

奉安总指挥朱培德、总干事孔祥熙以及各组正副主任都已到场,指挥各干事分别作好准备。

此时,沿中山路两旁已挤满了“送殡”的人群。

三时二十分,宋庆龄、孙科夫妇及子女、蒋介石夫妇、宋子文夫妇、宋霭龄、朱执信夫人杨道仪、唐绍仪、陈少白、张继、叶恭绰、头山满、犬养毅、梅屋庄吉、宫崎龙介以及全体中央委员、国府委员、葬事筹备委员、迎灵专员、各国专使代表等陆续到达中央党部。

四时十五分,狮子山炮台开始鸣礼炮一百零一响,灵柩移出大门,由杠夫抬上汽车。

四时二十五分,号兵吹起启行号,灵车启动。

两百余名军校学生任护灵团,全副武装,分列两侧,随行护卫。铁甲车及骑兵连在前面开道,由一名骑兵长官骑黑马,手执开道旗。

送殡队伍从中央大道缓缓而行,各机关团体共分十行列,在事先指定的地点依次加入,队伍长达五六里。朱培德任总指挥,姚琮、谷正伦、张治中分任各行列指挥。

大道旁瞻仰的人流很多,据最低估计也是五十万人。

沿途搭起的松柏牌楼、青白布牌楼及救护棚等,共五十一座,航空署还派出飞机五架在空中盘旋以示致敬。

后面紧跟着源源不断的民众,一起涌向安葬之地中山陵。

上午八时,各行列先后到达钟山南麓,由纠察员引导到指定地点肃立恭候。奉安筹备人员也将灵舆安置于石级前广场上守候。灵舆为亭子形,实际也就是能抬动的大型轿子,用蓝绸裹扎,四周悬白绸彩球。

杠夫一百零八人,分别肃立在灵舆两侧等候。

九时零五分,遗像亭到达广场,亭前有“肃立”、“致敬”旗两面,全体参加人员皆脱帽肃立致敬。

中央属员、国府委员等送灵队伍由总指挥朱培德、总干事孔祥熙指挥,按指定地点各自肃立。

接着,各国专使、外宾也列队到达,登上第一层石级平台恭候。

九时二十分,灵车缓缓开到广场,停在灵舆前。

宋庆龄等家属下车,进黑色布幔中肃立于灵柩之侧。

她身穿青布旗袍,头发向后低低地扎成结,脚蹬黑色皮鞋。

这几天,她的眼泪一直没有停止过,随时都在以泪洗面。当她最后一眼目睹孙中山的遗容时,又是大哭不止,使在场的人,全都掩面而泣。

九时三十分,由孔祥熙、吴铁城、郑洪年等率领杠夫将灵柩从灵车上移下,然后抬上灵舆。

九时四十五分起杠,步石级而上。

(10)

十时零八分,灵舆抵达祭堂前平台,杠夫换用小杠,宣赞员宣赞,执绋人员恭扶灵柩入灵堂,停于中央。

肃静片刻后,由宣赞员宣赞,举行奉安典礼。

顿时,全体肃立,哀乐声骤起。

乐止后,全体三鞠躬,接着献花圈,读祭文。

祭文是西藏九世班禅曲吉尼玛所撰写,由班禅特派代表夏慈仁诵读。但是,他读的是藏文,大家都听不懂。

接着,是翻译夏坚赞正式诵读汉文。全文如下:

维中华民国十八年六月一日,班禅额尔德尼叩祭我总理在天之灵。先生首创革命,得救众生,恩同父母。先生前生种道德之宏因,今生得其济众之硕果。我西藏同胞遵仰先生领导之下,共循正轨。先生手造共和,奠国基于磐石之安,解放民众倒悬,俾登极乐世界,人民歌功颂德,有史以来,今古世界第一人也。昊天不吊,折我木铎,先生如在地之岳,在天之日,鞠诚哀告,伏惟尚飨。

祭文简明扼要,既追溯了孙中山的丰功伟业,也表达了藏族同胞景仰孙中山所倡导的各民族平等,共赴“大同”的愿望。

让班禅大师做祭文,那是基于孙中山三民主义之“民族”主张的生动体现,这也是那些设计大典的要人们提出的。

参加这个大典的班禅属员,除了特派代表夏慈仁、丁汪夺吉,还有班禅驻京办公处处长罗桑坚赞、副处长朱福南,秘书长罗桑囊加、中文翻译夏坚赞等人。

接下来,由蒋介石主祭,谭延闿、胡汉民、王宠惠、戴季陶、蔡元培陪祭。

典礼完毕后,孔祥熙率领杠夫将灵柩移入墓室。

孙中山亲属、中央代表蒋介石、故旧代表犬养毅、各国专使代表欧登科随同进入墓室,与杠夫一起将孙中山灵柩安放于墓穴内。

这时,狮子山炮台又响起一百零一响礼炮。

全国民众停止工作,默哀三分钟。

之后,在祭堂内参加大典的人员依次进墓门瞻仰。

然后回到祭堂,全体集合,再行鞠躬礼,奏哀乐。

最后,由夫人宋庆龄率领孙科夫妇、戴恩赛夫妇等将墓门关闭,这场隆重的奉安大典才算圆满结束。

六月一日当天,南京各大媒体的电台、报纸,一直在跟踪报道大典的盛况。

为纪念这个前所未有的盛况,在六月那个月,国民党中宣部还批准各文化企业的商家发行大量孙中山的纪念册、纪念币、纪念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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