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骑着毛驴赶往杭州,刚到山东德州歇脚,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书生,书生看起来三十二三的年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像个乞丐,但却带有一点书卷气。
书生失魂落魄的走走停停,四处张望,走到一条河流前止步了,背着手,看着奔腾的流水,似乎在吟诗。
金不换想,这秀才看着很苦闷,想必是在哪里受了委屈,怕是会想不开跳河,于是便悄悄走到秀才的身后。
“罢了!”只听得秀才长叹一声,拉起衣服,往河中一跳,“噗通”响一声,便随波逐流,乍沉乍浮了。
金不换急了,连忙将上衣脱掉,也跳进河里。幸好金不换幼时常在水中玩耍,练就了一身的好水性,在河里如履平地。今日能救这个秀才,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没多久金不换便抓到了秀才的头发,顺势将他捞起,拖到岸边。
金不换给秀才控了水,秀才缓缓地苏醒过来,坐在地上,像喝醉了酒一样。
金不换帮他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拧干, 铺晾在地上。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冤屈,何苦寻短见?”
“适才可是尊驾救了我?”
“正是。”
秀才用手拍地,“你何苦救我?是谁让你救我啊?”
“看嘛,我救你倒救出不是了?”
“尊驾救我自是好意,只是我活着受罪,倒不如死了。况且我父母惨死,兄弟暴逝,如今形单影只,只能靠乞讨度日,今生怕是没有出头之日,只求一死。尊驾此时救我,岂不是害了我?”
“你一心求死,但我今日既然救了你,你不妨把你的事情跟我说说,我好给你出个主意。”
秀才看了金不换一眼,开始说他的故事:
【我姓沈名襄,是绍兴府的秀才。父亲是锦衣卫沈炼,因朝中严嵩父子把持朝政,陷害忠良,吏部尚书夏邦谟谄媚严嵩父子,跟他们狼狈为奸。我父亲便上疏参他们三人,谁知圣上大怒,将他庭仗八十,发配到保安州。
我父亲到了保安州,被一个姓贾的秀才请到家中做子侄的家庭教师。保安知州念我父亲是个义烈的人,就没有管这个事情。周围的乡绅听闻我父亲的事情,都深感敬佩,主动要求交往,我父亲便又收了几十个门生。
谁知道我父亲不知道低调,让门生做了三个稻草人,一个写着唐朝奸相李林甫,一个写着宋朝奸相秦桧,一个写着严嵩。师徒们每每聚会,便会持弓射箭,射这三个稻草人,喝酒取乐。每逢初一,就会相约去居庸关外,痛哭咒骂严嵩。只两三个月,风声便传到了京城。
严嵩大怒,托了直隶巡抚杨顺、巡按御史陆楷,诬陷我父亲是宣化府阎浩等妖人的同党,连同我的母亲,一起斩首了,我的兄弟沈褒也被庭仗打死。当时我在家乡,被地方官捉拿,同小妾一起被押解入京。走到江南,小妾给我出主意,让我去董主事家求一点盘缠,押解的差役要把小妾留着做当物,这才放了我。我拿着董公赠与我的银两,一路流落到河南,盘缠都用完了,以乞讨为生。如今到了山东,本地人不肯怜悯我,我已经两天一夜都没吃东西了。】
说罢大哭。
金不换问:“你没有亲戚可以投奔吗?”
沈襄说到:“有亲戚的,但是人心难测,恐怕求福得祸。我只有个胞姐,嫁在江西叶家,现在在万年县教书,我现在就像一路讨饭去投奔他,还不知道姐夫会不会收留我。”
金不换说:“骨肉至亲,哪有不收留的道理。你别慌,前面就是德州,到了德州我帮你想办法。”
沈襄问道:“敢问爷是哪里人?”
金不换说:“我是北直隶鸡泽县人,名叫金不换,要去浙江,你快起来穿好衣服,我们先去德州。”
到了德州旅店安置好,金不换差小伙计买了些吃食给沈襄充饥,又要来一大盆火,烘烤衣服,然后到街上,买了一身内外衣服和鞋帽袜子让沈襄换好,在店内叙谈了一夜。
次日清晨,金不换拿出五封银子和一小包十来两的银子,说这是他全部的身价,要赠与沈襄。让沈襄先去江西投奔姐夫,如若姐夫不肯收留,这些银子也够他维持一段时间的生计。
沈襄大惊并推迟,金不换让沈襄不要客气,两人退让了十数次,沈襄才收下。
金不换说:“我如今心如行云流水,虽说去浙江,但其实是走到哪里是哪里,这头驴跟着我,我喂草料也不方便,便赠与给你。”
沈襄又要推迟,金不换表示,百两银子都给你了,何故还推辞一头驴。
沈襄感激不尽,跪谢致礼。
金不换送沈襄去往江西,便四处游历去寻找冷于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