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编——我的发小第三篇另一位童年好友是丑寅。我记得他属牛,比我小一岁。他父亲家是村子东边的北南王村,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时,他爹投军报国,自此杳无音讯。三十出头的母亲带着孩子常年住娘家。丑寅的姥姥年纪大,身子骨蛮硬朗,儿孙绕膝,老太太尤其高看这位外孙。三位舅舅,老大一家各过,二舅三舅跟老太一起。丑寅他娘叫小芬,人长得端庄秀美,脾气特好。丑寅也漂亮,像个女孩子,打小仁义,人缘儿好,谁都不把他当外村外姓人看待。有一次芬姑奶奶在婆家受了大伯子的气,回到娘家诉苦。消息传开,浩浩荡荡的讨逆大军直逼南王村。大队人马聚集门口,丑寅的二舅单枪匹马进门交涉。吓得丑寅他大伯变貌失色,赶紧向舅爷赔礼道歉,最后还是挨了狠狠的一拳才算了事。因为两家距离很近,更因为俩人脾气投合,我跟丑寅常在一块玩,就像亲哥俩一样。长到十岁以后,我俩的情谊与日俱增,后来简直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这期间丑寅多次提出想跟我结拜为盟兄弟。我心想,论辈分我该叫他表叔,叔侄俩哪能成哥俩?不行。又过了两三年,他的舅舅们在我们村西头给他物色到一个好姑娘,刚过十五岁就“拜堂”成亲了。结婚后的丑寅算是有了家室,有家室的大男孩再没有常住姥姥家的理由。不久就搬回他们的南王村住了。从此我跟丑寅的关系由邻居变成“邻村”、很少见面。我外出求学,只有假期返乡,阴错阳差总也见不到面,只是打听一下“丑寅的日子过得怎样,几个孩子啦?”如此而已。年轻的时候,朋友之间劳燕分飞的事情多得很,谁也不拿它当回事。过几年再回老家打听到丑寅的时候,竟然说他“没”了。“没了?什么时候没的?得的什么病?留下几个孩子?日子过得怎样?一连串的问题从心底喷涌而出,我不禁眼眶湿润,半晌说不出话来。乡亲编——我的父老乡亲第一篇他是垒德村广为人知的传奇人物,然而问谁谁都语焉不详。至今我没听到有谁完整地讲述桂大八子的故事。上点岁数的人可以领你到村子东北方一块地方,指着一片茂盛的庄稼说:“这里原来就是桂大八子练习武功的跑马道。”除了这一片没有任何标识的旷野平地,再没有任何可以指证的历史遗存。想了解人物的原型、复原历史的原貌——太难了。桂大八子,姓桂无疑。现在村子里姓桂的人家寥寥几户,三百年的繁衍,几十代的传承,桂家始终是村里的小户,这在非计划生育年代是无法解释的反常现象。根据民间传说和村碑记载,我们这一大片区的居民都是从山西洪洞老槐树底下迁徙来的。时间大概是明洪武年间(十四世纪中期)。一场可怕的洪水,把千里沃野万顷良田悉数冲毁,原住的百姓也被卷走,朱明政权决定大移民。所谓“老槐树底下集合出发”,强行把百姓拴在一根绳上,即使排便都得经押送者允许,临时解开捆在手上的绳子(这就是‘解手’一词的由来)。还有、凡是脚上的小指指甲长得厚的人都是洪洞人的原始印记等等,都从不同角度、以不同形式传递着河北人认祖归宗的心宿愿。算起来我们的祖先远离故土,长途跋涉,到冀中落户,已有六百多年了。有明亡国,清兵入关,改朝换代,跑马圈地,大约是在十七世纪中叶。故事中的主人翁桂大八子就生在那个兵慌马乱的年代——距今至少有三百多年了。当不可一世的旗人队伍踏着滚滚尘沙、跃马扬鞭、前呼后拥地逼近垒徳村界的时候。突然在他们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气宇轩昂的武士。只见他立马横刀,怒发冲冠,虎目圆睁,大喊一声:“来人听着!这地是我们祖上开垦的地,这村是我们世代建造的村,这里有我们相依为命的父老乡亲,我们向来按照王法纳粮完税,除了皇王圣旨,我们谁也不听!”声音象铜钟一般响彻辽阔的大地,强悍的入侵者摸不着头脑,再看他手中寒光闪闪的大刀,他们心虚了,他们犹疑了,他们终于退却了!周边好多村落都成了朝廷新贵们合法的庄园(村名多带一个‘庄’字),而我们村还有周围连带的几个村落,仍旧保留了原来领属权。桂大八子才是垒徳村名符其实的卫士和当之无愧的守护神。我想,如果有人想写一部村史的话,首先应该为桂大八子立传。让他的人品和功德,世世代代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