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思录》32
卷之二为学大要12
41 大抵学不言①而自得②者，乃自得也。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也。（《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一，页四上。卷十一皆明道语。）
问：“学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朱子曰：道理本自广大，只是潜心积虑缓缓养将去，自然透熟。若急迫求之，则是起意去赶趁他，只是私意而已，安足以入道？（《语类》卷九十五，第一四九条，页三八九四／二四五二）
又曰：学者须敬守此心，不可急迫。当栽培深厚。栽，只如种得一物在此。但涵养持守之功继继不已，是谓栽培深厚。如此而优游涵泳于其间，则浃洽而有以自得矣。苟急迫求之，则此心已自躁迫纷乱，只是私已而已，终不能优游涵泳以达于道。（同上，卷十二，第五十三条，页三二六／二O五）
〔译文〕
一般来说如学习不靠语言而是自己领悟得来的，才是自己的自得之学。如果刻意安排，就不是自己领悟所得了。
笔记：
真正的学问应当如：
竹笋破土——不待安排而自生
梅花绽放——不须催促而自香
溪水长流——不假造作而自清
看那铜钱，外圆内方。学问之道亦是如此：外在随顺自然，内心坚守中正。程夫子与阳明先生，虽相隔百年，却在这"自得"二字上心心相印。
①茅星来（《近思录集注》卷二，页二十二下）谓“不言”与孟子“四体不言而喻”（《孟子·尽心第七上》第二十一章）同，即不待人言之谓。②“自得”有二说，一为自然得之。朱子采此说。一为自得之于己，张栻（一一三三一一一八O）采此说。详见拙著《朱子新探索》页三三三至三三五，朱子解自得条。
42 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尔。《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一，页十下。卷十一皆明道语。）
问：“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尔。”
真妄是于那发处别识得天理人欲之分，如何？朱子曰：皆天也。盲视听思虑动作皆是天理。其顺发出来，无非当然之则，即所谓真。其妄者，却是反乎天理者也。虽是妄，亦无非天理，只是发得不当地头。譬如一草木合在山上，此是本分，今却移在水中。其为草木固无以异，只是那地头不是。恰如“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之意。（《语类》卷九十五，第一五O条，页三八九四／二四五二）
问：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之所为。及发而不中节，则是妄。故学者须要识别之。曰：妄是私意，不是不中节。（同上，第一五一条，百三八九五／二四五二）
叶采曰：视听思虑盲动，皆天理自然，而不容已者。然顺理则为真，从欲则为妄。（《近思录集解》卷二，页十九）
罗钦顺（一四六五一一五四七）曰：动以天谓之真，动以人谓之妄。天人本无二，人只缘有此形体，与天便隔一层，除却形体，浑是天也。然形体如何除得？但克去有我之私，便是除也。（《困知记》卷二.页十二下）
〔译文〕
观察、听闻、思考、行动，都是天性。在这些当中，人应该认识到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笔记：
视听思虑动作这些外在表现，本都是天性自然的流露。关键在于我们能否在这些现象中，辨别什么是"真"，什么是"妄"。
所谓"真"，就是发自本心的良知呈现；所谓"妄"，则是被私欲遮蔽后的妄念。就像一面明镜，本来能照见万物，但若蒙上灰尘，就照不见真相了。
所以修行的功夫，就在于时时观照自己的起心动念，在视听言动中体认那个不掺杂私欲的本心
43 明道先生曰：学只要鞭辟近里，著己而已。故“切问而近思，则仁在其中矣”①。“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②只此是学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惟庄敬持养。及其至则一也。（《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一，页十一下）
至之问：“行笃敬。”朱子曰：笃者，有重厚深沉之意。敬而不笃，则恐有拘迫之患。（《语类》卷四十五，第十条，页一八二六／--五O）
杨④问：“学要鞭辟近里”，何谓“鞭辟”？曰：辟，如驱辟一般。又问：“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是如何？曰：明得透澈，渣滓自然浑化。又问：渣滓是甚么？曰：渣滓是私意人欲。天地同体处。如义理之精英。渣滓是私意人欲之未消者。人与天地本一体。只缘渣滓未去，所以有间隔。若无渣滓，便与天地同体。（同上，第十三条，页一八二七／一一五一）
又曰：“学要鞭辟近里”一段。明得尽者，一见便都明了，更无渣滓。其次惟是庄敬持养，以消去其渣滓而已。所谓持养，亦非是作意去穿凿以求其明。但只此心常敬，则久久自明矣。（同上，第十五条，页一八二九／一一五二）
〔译文〕
程颢说：学习要探求透彻，在自己身上用功。所以说“恳切地发问，就当前的问题思考”,那么“仁德就在其中了”。“言语 忠信，行为恭敬，即使到了边鄙异族之地，也行得通。言语欺诈无信，行为刻薄轻浮，即使在家乡故里，行得通吗?当你站立的时候，就好像看见这些字在面前，乘上车时又好像这些字刻在车前的横木上，时刻不忘，这样才能处处行得通。”如此才是学。 那些天资好的人忠信笃敬做得彻底，胸中私欲都化尽了，廓然大公，就与天地一体。天资差些的人就要庄重恭敬，持守涵养。最终到达的境界，都是一样的。
笔记：
"鞭辟近里，著己"这六个字，道破了为学的真谛。学问不在向外求索，而在向内深耕。
两层境界：
第一层，质美者能将忠信笃敬的道理内化于心，达到"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的境界，自然与天地同体。
第二层，对于普通人，则要通过庄敬持养的功夫，渐次提升。但最终殊途同归，都指向那个本自具足的良知。
①《论语·子张第十九》第六章。②《论语·卫灵公第十五》第五章。③至之，杨至之字，朱子门人。录《语类》约四十条，问答约五十则。参看拙著《朱子门人》页二六九至二七O。④朱子门人姓杨者十余人。此杨可能是前条之杨至。然杨至已问“鞭辟”，不应再问。其他可能为杨仕训（一一六二一一二一九）。此条为徐寓所录。朱子守漳州（一一九O），选郡士八人入学。徐寓与杨仕训与焉。仕训字尹叔，八人中最为年少。参看《朱子门人》页二六九。
净心斋笔录
二0二五年十二月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