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的盖子
8月初的太阳简直就是大火炉,像把人架在火上烤一样。
这都多长时间没下雨了,自留地的丝瓜叶、黄瓜叶都蔫头巴脑的,西红柿和茄子也没了先前那般水灵。那一排排刚结的豆角不情愿地低垂着小脑袋,藤架上的叶子都已经卷在一起,时刻都准备着雨水地浇灌,好让它蜷曲已久的身子能得到彻底地放松。小黑黑都变得有些深沉,懒懒地趴在窗台下面吐着舌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只有那几朵大红色的鸡冠花、和篱笆上一圈牵牛花开得艳盈盈的。
知了在一声接一声地叫着“热死啦,热死啦”!刚子爹心情烦躁地瞅着自家菜园子,默默地拿起旱烟袋子蹲在屋檐下一口接一口地吸着,吧嗒吧嗒的……烟又从刚子爹嘴里慢慢钻出来,一缕一缕轻轻地化开朝着天空飘散开来。刚子娘从屋里出来,手上端着一盆洗碗水,缓缓地把盆里的水全部都倒入菜地里。
“不行的话,咱就掏钱把地浇了吧”!
“再等等吧,兴许这一两天就会下雨”,刚子爹说。
刚子不明白爹为啥就不愿意花钱浇个地,不就是100元钱嘛!平时上学自己向爹要钱的时候,爹那次不是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了,而且还只多不少。
刚刚中考完的刚子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如果这次正常发挥的话,自己就可以去省城读高中了。大哥当年就是在省城读的高中,最后考到了北京一所很不错的高校,研究生毕业后就留在了北京。
不过爹和娘从来不会因为家里的事情去打扰大哥的。每次大哥来电话,爹总是说,家里一切都好,钱都够用,让大哥照顾好自己,不要总惦记着家里。以后不要总给家里钱,自己留着花。有一次爹从大哥说话的语气中感觉到大哥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爹没有多说什么,爹只对大哥说,壮子,如果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家里虽然条件不好,管你吃饱喝足没有问题!
大哥一直都是爹得骄傲,也一直都是刚子学习的榜样。刚子想和大哥一样,也能去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上大学,刚子还想以后考研,然后再读博,让爹也为自己好好骄傲一回。
刚子问娘,爹怎么这么固执,非要等着下雨,花钱浇地不行吗?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心里面盘算着,刚子开学如果去省城读书,听说一学期学费就好几千块钱呢,加上伙食费、住宿费又是一大笔开销啊……
刚子从来不考虑这些事情,只知道学校每次要交各种费用,回家伸手问爹娘要就是了。刚子不知道的是每次爹娘为了交钱的事情,两个人在一起都是盘算来盘算去的,但每次都是把钱如数地交给刚子,唯恐因了自己的过失耽误了小儿子的学业。也不想因此就给远在外地工作的大儿子添麻烦。
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晚饭。饭菜很简单,豆儿苞谷糁子稀饭,一盘凉调黄瓜,一小碟儿糖蒜,几个馍馍。
刚子爹只略微喝了几口稀饭,就拿上他的烟锅袋子出门去了。
刚子爹出门就碰到刚浇完地回来的三爷爷。
“三伯,地都浇完了?”
“都浇完了,不浇不行了么,你看看这天哪里有一点点要下雨的样子?天气预报说了,最近都不会有雨!”你家也赶快浇吧……人咋也斗不过天啊!”
“嗯嗯……我……我去地里再看看”。
刚子娘望着娃他爹的背影,默默地出了会儿神又看了看正在吃饭的儿子,然后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了一直想说但却未曾说出口的话。
刚子,过完暑假你就是高中生了,就不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儿也应该让你知道了。从小你爹就没让你紧过手,尤其是学习方面需要用钱时,那更是不含糊。不为别的,就为你可以安心的好好学习,再难都有爹和娘撑着呢。但你不能为浇地的事情看不起你爹,你爹这不是小气。
这几年种菜的人越发多了,所以菜也越来越卖不上价了。上次你爹把院子这一整片的豆角全部摘下来装了满满几大筐,天不明就起来拉到10公里外的批发市场,全部卖完才换回100多元,只有以前收入的一半多一点儿。加上苞谷、麦子总共一年也没有多少钱。咱当农民的就是这样,一年年辛苦到头也比不过城里人一个月挣得多。这几个月你爹和别人去山里挖的药材,恐怕也只刚刚够你上学的费用……
刚子回味着娘的话,在这之前刚子从来没有把钱和菜联系到一起,之前刚子只知道怎么花钱。刚子慢慢地把100元钱转换成地里的茄子、黄瓜、豆角……在心里默默地算计着,想着爹独自一人拉车去批发市场的身影……下次去我和爹一起,刚子在心里对自己说到。
刚子爹第二天下午终于下定决心,让人把抽水机拉到地里,准备开始浇水。当一切都准备妥当时,开始打雷了,漂泊大雨来势凶猛。雷声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落下来,一点儿都不和你商量。落在地上,落在刚子爹的心里……刚子爹定定地站在地里,抬起头任由雨水淋在脸上、身上,一双浑浊的泪眼默默地看着抽水机的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那一刻,刚子看着雨中爹的身影,看着天空肆意妄为的大雨,刚子的心猛然地抽动了一下,他被眼前的这个场景深深地震撼到了!好像突然间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