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邸的请帖在清晨送达,烫金纸上印着观星宴的邀请,落款处盖着周景宸的私印。虞清妩指尖轻抚纸面,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味——是剧毒氰物的气息。
"果然是个鸿门宴。"她冷笑一声,将请帖扔进香炉。纸页遇火即燃,窜起幽蓝的火苗。
床榻上传来一声轻咳。裴玄瑾醒了,苍白的脸上因高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虞清妩连忙端了药碗过去。
"你..."裴玄瑾嗓音嘶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三皇子请帖上,瞳孔骤缩,"不能去!"
"你醒了?"虞清妩扶他坐起,将药碗递到他唇边,"先把药喝了。"
裴玄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清妩,月全食就在明晚,那是囚印最脆弱的时候。三皇子与九皇子暗中勾结,就是要借机..."
"我知道。"虞清妩平静地打断他,"我昨日去见了三皇子。"
"什么?"裴玄瑾猛地坐直,随即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你怎能独自涉险!"
虞清妩从袖中取出一卷密图铺在榻上:"看这个。"
图上详细绘制了三皇子府邸的布局,特别标注了观星台的位置。一条朱砂小径从后花园直通观星台下方的密室。
"三皇子给我看了所谓的'太子遗物'。"虞清妩指向密室位置,"但我注意到他腰间香囊的绣纹,与前世屠杀虞家的黑衣人袖口暗记一模一样。"
裴玄瑾眼中精光一闪:"是他!"
"不仅如此。"虞清妩又从妆台暗格取出一枚银针,"这是从他茶盏上取下的,与九皇子在皇帝面前用的同出一辙。两人表面敌对,实则联手——一个要我的命,一个要我的身份。"
裴玄瑾凝视着她,眼中既有震惊又有钦佩:"你何时发现的?"
"从他向我展示'太子遗物'开始。"虞清妩冷笑,"那方玉佩上的龙鳞纹是反的——太子之物怎会犯这种错误?分明是个陷阱。"
裴玄瑾突然握住她的手:"清妩,我们必须联手。前世我独自应对,终究功亏一篑。这一世..."他声音微颤,"我不能再失去你。"
虞清妩没有抽回手,反而轻轻回握:"那就告诉我全部真相。关于龙鳞计划,关于囚印,关于...你前世的决定。"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窗纱,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光影。裴玄瑾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段被鲜血与误会掩埋的往事。
"二十年前,先太子察觉有人欲对皇嗣不利,便与镇北侯设下龙鳞计划,将刚出生的你秘密送至虞家抚养。太子遇害前,将你托付给我父亲,而我父亲又交给了年少的我。"
虞清妩睫毛轻颤:"所以从小你就知道我的身世?"
裴玄瑾点头:"我发誓用生命守护你。前世你及笄那年,九皇子不知从何处得知你的身份,联合三皇子设计陷害。为保太子血脉,我不得不..."他喉结滚动,"假装背叛,将你送给政敌,实则安排心腹暗中保护。"
"那为何我最后还是..."
"因为囚印。"裴玄瑾痛苦地闭上眼,"九皇子不知从哪学来邪术,通过囚印反向追踪到你。等我赶到时..."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虞清妩胸口发紧。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回——黑暗的囚室、冰冷的锁链、还有最后时刻裴玄瑾冲破重围的身影...原来那不是幻觉?
"那这世的囚印..."
"是我重生后下的。"裴玄瑾轻触自己胸前的印记,"一种上古秘术,将你我性命相连。你痛我亦痛,你伤我分担。"他苦笑,"本想借此保护你,却不想成了九皇子对付你的工具。"
虞清妩沉默良久,突然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囚印。令人惊讶的是,原本狰狞的印记此刻竟泛着柔和金光,不再有灼痛感。
"自从湖上一役,它就不再痛了。"她轻声道,"为什么?"
裴玄瑾眼中闪过讶异:"囚印感应到...心意相通时,会由枷锁变为守护。"他声音渐低,"前世我下得太迟,这一世..."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三声鹧鸪叫——裴风的暗号。虞清妩起身开窗,一只信鸽落在她掌心。取下信筒,里面只有寥寥数字:
「九皇子得《囚印秘术》,明夜子时行咒杀。——风」
虞清妩与裴玄瑾对视一眼,同时开口:"必须阻止他!"
接下来的半天里,两人密谋至深夜。虞清妩主张独自赴宴,引出幕后真凶;裴玄瑾则坚持调兵围府,强行救人。争执不下时,虞清妩突然按住他的手:
"听我说,我有个计划。"
她在裴玄瑾掌心写下几个字。裴玄瑾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浮现复杂神色:"太危险了。"
"但能一劳永逸。"虞清妩坚定道,"何况这次,我们并肩作战。"
裴玄瑾凝视她许久,终于点头:"好。但你必须答应我,一旦情况有变,立刻按备用计划撤离。"
"我答应你。"
两人又详细推敲了每个环节,直到东方泛白。裴玄瑾因伤疲惫睡去,虞清妩却毫无睡意。她轻手轻脚走到院中,站在那株樱花树下出神。
"小姐。"青杏悄声走近,"按您吩咐,东西都备好了。"
虞清妩接过青杏递来的小包,里面是一把淬毒匕首和几包药粉。"明日我不在时,你带着这个去找裴风。"她取出一封信,"若我未能回来,把这交给裴玄瑾。"
青杏眼眶红了:"小姐..."
"去吧。"虞清妩摆摆手,独自站在晨光中。她没告诉裴玄瑾的是,明日她准备以自己的血为引,反向催动囚印——不是伤害他,而是切断连接,让他免受九皇子的咒杀。
......
当夜月华如水,裴府后院的樱花树下摆了一张小几,上面放着酒壶和两个杯子。虞清妩换了一身素白纱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清丽绝伦。
裴玄瑾踏月而来,伤势已好转许多,一袭墨蓝长衫衬得身形挺拔如松。他看到树下的虞清妩,脚步微顿,眼中闪过惊艳。
"明日凶险,今夜何必再饮?"他虽这么说,却已在几前坐下。
虞清妩斟满两杯酒:"正因明日凶险,今夜才要不留遗憾。"她递过一杯,"前世我们有多少话没来得及说?"
裴玄瑾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两人俱是一颤。月光下,虞清妩看清他眼中翻涌的情感,那么深,那么重,与前世最后时刻一模一样。
"第一杯,敬重逢。"虞清妩举杯。
"敬重逢。"裴玄瑾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微醺。虞清妩双颊绯红,忽然问道:"若明日计划失败,你最遗憾什么?"
裴玄瑾凝视着她,伸手轻抚她眼角泪痣:"遗憾没能早点告诉你...前世送你走的那天,我在你窗前站了一夜。"
虞清妩心头一震。她记得那天,清晨起来发现窗台上落满烟灰,还以为是风吹的...
"第二遗憾呢?"她声音微颤。
"遗憾没能亲手为你戴上凤冠。"裴玄瑾眼中柔情似水,"太子临终前,我向他发誓要护你周全,还要...娶你为妻。"
虞清妩眼眶发热。她前世至死都不知道,原来那场政治联姻里,藏着他最真挚的誓言。
"该你了。"裴玄瑾轻声道,"若明日有变,你最遗憾什么?"
虞清妩沉默片刻,突然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写下两个字:信你。
裴玄瑾浑身一震,眼中瞬间湿润。这两个字,他等了两辈子。
"还有..."虞清妩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没能亲口告诉你,我原谅你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锁。裴玄瑾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虞清妩没有挣扎,反而回抱住他,感受他剧烈的心跳。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两人锁骨下的囚印同时泛起柔和金光,不再有灼痛感,反而温暖如春阳。樱花无风自动,纷纷扬扬落在他们身上,宛如一场迟来的祝福。
"明日之后..."裴玄瑾声音沙哑,"若我们都活着..."
"我们就重新开始。"虞清妩接上他的话,"但今晚..."她仰头吻上他的唇,将未尽之言融入这个缠绵的吻中。
月光如水,见证着这场跨越生死的誓约。明日凶险万分,但至少今夜,他们不再有遗憾。
......
翌日黄昏,三皇子府邸张灯结彩,宾客如云。虞清妩一袭华服踏入府门,腰间挂着那枚龙鳞玉佩。她看似从容,实则全身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虞小姐终于来了。"三皇子周景宸含笑相迎,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唯有虞清妩注意到,他今日腰间佩戴的正是那个绣着双蟒纹的香囊。
"殿下盛情,岂敢不来。"虞清妩福身行礼,余光扫视四周。九皇子尚未现身,但观星台方向隐约有黑影闪动。
宴会开始后,周景宸特意将虞清妩安排在靠近观星台的席位。酒过三巡,他突然起身宣布:"今夜月全食难得一见,不如移步观星台共赏奇景?"
宾客们纷纷附和。虞清妩暗中握紧袖中的匕首,缓步跟上。就在此时,一个侍卫匆匆跑来,在周景宸耳边低语几句。周景宸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
"诸位先行,本宫稍后便到。"
虞清妩心知有异,却不得不随人群登上观星台。台上已设好香案,中央摆着一个青铜鼎,鼎中盛满暗红液体,散发着血腥气。
月亮渐渐被阴影吞噬,天地间一片昏暗。虞清妩突然感到锁骨下的囚印开始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啊!"她忍不住痛呼一声,跪倒在地。
"开始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九皇子周景潇不知何时出现在台上,手中捧着一本古旧的书册,"虞小姐,或者说...我亲爱的'妹妹'?"
虞清妩强忍剧痛抬头:"你...什么意思?"
周景潇狞笑着撕开胸前衣襟——他锁骨下方,赫然有一个与虞清妩一模一样的龙鳞胎记!
"没想到吧?我们才是真正的兄妹。"周景潇声音里充满恶意,"二十年前那场调包计,被调换的不是你,而是我!"
虞清妩如遭雷击。这怎么可能?
"你以为先太子是你父亲?错!他是我父亲,而你..."周景潇逼近一步,"不过是镇北侯的女儿,被用来顶替真太子的替身!"
观星台下突然传来打斗声。周景潇不慌不忙,继续念诵古书上的咒语。虞清妩的囚印痛得几乎要撕裂她的身体,鲜血从嘴角溢出。
"为...为什么..."她艰难地问道。
"因为龙鳞计划真正要保护的,是我这个太子长子!"周景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而你,只是个诱饵。现在,该让一切回归正轨了!"
他高举双手,念出最后一句咒语。青铜鼎中的液体突然沸腾,一道血光直冲虞清妩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飞扑而至,挡在虞清妩身前——是裴玄瑾!血光击中他胸前的囚印,印记瞬间金光大盛,将咒术反弹回去!
"不!"周景潇惨叫一声,被自己的咒术击中,胸口炸开一团血花。他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瞪着裴玄瑾:"你怎么可能...破解上古秘术..."
裴玄瑾扶起虞清妩,冷声道:"因为这不是普通囚印,而是以心换心的'同心印'。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台下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御林军已将观星台团团围住。更令人震惊的是,老皇帝在太监搀扶下亲自到场,面色铁青地指着周景潇:
"逆子!朕早该看出你的狼子野心!"
周景潇满口鲜血,却还在狂笑:"父皇...您也被骗了...我才是...真正的..."
话未说完,他突然抽搐着倒地,气绝身亡。三皇子周景宸见状,转身欲逃,却被御林军当场拿下。
老皇帝走到虞清妩面前,颤抖着伸出手:"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虞清妩茫然无措地看向裴玄瑾。后者单膝跪地:"陛下,臣有本奏。"
"讲。"
裴玄瑾取出那枚龙鳞玉佩:"此物可证虞小姐确为先太子血脉。至于九皇子所言..."他瞥了眼周景潇的尸体,"不过是垂死离间。"
老皇帝接过玉佩,老泪纵横:"朕早该想到...这眉眼,活脱脱就是景煜再生啊!"
虞清妩彻底糊涂了。到底谁在说谎?她究竟是谁?
裴玄瑾悄悄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两个字:信我。
虞清妩望着他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无论身世如何,无论真相怎样,眼前这个为她死过两次的男人,都值得她托付余生。
她回握住他的手,轻轻点头。月光重新洒满观星台,照亮两人交握的手,也照亮了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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